《SHOW性大发》蚂蚁背大象

9、看见你啦

　　如果从地面上看，四面八方只有无尽的沙海。

　　星风村是一片塌陷的绿洲，沉落在两道交汇呈十字形的裂痕里。中央是一洼早已枯竭的水潭，立着几棵风化了的树状物，放射状延伸的裂痕两边分布着窑洞一般的居所。村民们稀稀落落的站在洞口，没有依偎，没有惧怕。

　　当季小宝他们走到此处时，看到的便是这样。虽劫后余生，仿佛之前的屠杀没有在这洼地中激起任何波澜。即便知道对方只是游戏NPC，但这种行尸走肉般的设定仍令人不舒服。

　　芒馘示意他们停步，自己扛着‘受伤的村民’径直走下裂痕甬道。他把人放在坡道上，便有村民走过来把同伴抬走，搬到近处的洞口边。

　　“接下来怎么做？”季小宝问。帮助星风村村民，包扎、送回村，任务并没有提示被完成。

　　“天亮”芒馘说：“村民会拿来谢礼。”

　　“要等到天亮吗？”贾斯汀感觉从半夜等到天亮实在有些难熬：“我们不能进村子休息吗……”

　　后半夜的气温骤降，之前一直在负重赶路没太觉得，现停下来，原地冷风一吹，小腿肚直哆嗦。芒馘看了一眼沙滩裤夹脚拖鞋的季小宝，转身走上地面，带他们从裂痕的另一条道下去，那里有一条地裂自然分岔，与主干道形成了夹角。坐在夹角里，背靠坡道墙壁，挡住了一部分风，也看不到那些白眼珠子的奇怪村民。

　　贾斯汀裹着保温垫坐在最里面，季小宝把贾斯汀的大包竖在身前抱着，芒馘依旧离他们几米远，融在阴影中。

　　“喂，你说他是NPC还是玩家？”贾斯汀贴在季小宝肩旁，小声道。

　　“……玩家吧”季小宝想了想：“不好说。”他会盯着他看，好像还会笑，会考虑对方怕冷。

　　“我觉得他是个NPC，类似新手接引人。”贾斯丁说：“应该是个高级AI，不然他为什么来带我们做任务，他还知道我有张卡牌……要是玩家的话，哪有这么好心的玩家。”

　　高级AI吗，季小宝看向暗处，问他是不是玩家，他的确没有回答是……穿着跟NPC村民很像，对任务很熟悉……如果是新手接引人，他会陪他们多久，任务做到哪一步……为什么理论课上那个老头说他的祖先因为独自一人，被其他玩家割掉了舌头……

　　正想着，季小宝突然觉得脑子一沉，本应看不见的空气在眼前像水一样荡起来，鼻子被堵住了，什么也吸不到。

　　这种晕机一般的感觉只维持了几秒。暗影里的芒馘动了，几乎看不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像一片悄然而至的乌云，把两人笼罩着。宽阔的身影压在眼前，他做了个手势，极轻的摇了摇头。

　　季小宝看懂了，那是让他们别出声。发生了什么……有危险？……是那些红衣武士又来了？可是……没有听到马蹄声……

　　很快，有跑动的脚步声，有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有那种白天听过的肢体被折断的声音……这次，没有一个村民能够从裂痕里跑出来，再从他们眼前跑过。

　　“啊，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怎么这么少……”
　　“西亚，你看着他点，别再把粮食弄死了”
　　“上次不是我弄死的，是布雷勒跳下来砸的！”
　　“所以说，愚蠢的家伙总是死的早~”
　　“诺滋多姆你看着我说这话什么意思？”
　　“好了别吵了，一会发现‘门’的人多了……西亚你在……”
　　“这里……有人来过……”
　　“谁？不可能，我可是守着等‘门’开的，不会有人比我更早……”
　　“闭嘴。”

　　有人在说话，听声音有4、5个……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安静下来。

　　逆着夜光，芒馘一手摘下面巾，遮在季小宝的脸上，一手背到身后，从赤裸的脊柱处缓缓抽出一把手臂长的骨刺。“别-动”他贴在耳边说，轻得仿佛只是一声叹息，灰色的纤维盖住了眼睛，季小宝怔了一下，一片朦胧中，浮光掠影的瞥见对方那刀锋般锐利的下颌线。

　　“看见你啦~！”

　　头顶上一道黑影罩下来，叫西亚的那个，发现了甬道角落里的贾斯汀，堪堪跃上沙墙想伸手来抓……又瞬间弹开。

　　“……嘶”西亚捂住手腕，上面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好险。

　　甬道斜坡里还站着个人，穿着像村民，灰蓝眼，浑身散发着荆棘都破不开的冷峻……他什么时候在这的？刚才我明明只‘看’到角落里的那个。

　　听到同伴的呼喊，其他人迅速围了过来。一个脸色晦气的瘦子，一个戴单边眼镜，一个扛锤壮汉，还有一个毛脸猫眼的，加上叫西亚的刺头少年。一共五个。

　　“被偷袭了吗~小西亚，你的【凝】到现在还不熟练啊，哈？”扛锤的壮汉嘲讽到。

　　“你给我闭嘴。”被嘲讽的少年警惕地盯着对方手里的骨刺：“我‘看’不到他，这家伙是A级以上的……”

　　“S级别的？会来‘门’里抢饭吃吗……”瘦子嘴上不认同，仍岑了岑胳膊，手掌微抬，露出双手掌心里的低压脉塞。

　　“他不是来抢食物的。”戴单边眼镜的家伙嗓子很细，镜片回转晶体聚焦时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确切的说，他要的是墙角那个……啊，腰里有张牌呢，是个新人~”

　　“新人？”壮汉顺着尖嗓子的视线看过去，沙墙后隐约有个缩瑟的人影：“喔~~~真的吗，新人！多少年没有新人了，三四十？四五十？”

　　“三十七年”猫儿脸眼底浮起一丝精光：“上一个新人出现是三十七年前，在冰冠大陆。”

　　“我感觉过了很久了……”尖嗓子兴奋起来，胳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金属尖刺，变成勾爪的形状：“啊，新人的味儿真好闻啊……”

　　“想什么呢~诺滋多姆。”瘦子提醒道：“新人轮得到你？卖给克斯塔萨领主，能换上三年，不，整整五年的食物。”

　　“血月岛的贵族给的也不少，不光圣城在黑市出价，维勒风榭的那群老不死也想要呢……”壮汉将锤子轮了两圈，发出呼呼的响声：“咱们速战速决吧，一会来人就不好抢了。”

　　“西亚~”猫儿脸看向刺头少年：“你怎么说？”看似询问，但那双野兽的竖瞳里欲望已呼之欲出。

　　“希尔斯……”西亚咬了咬后槽牙，对方起码是个超A级，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决定就好。”

　　“那就全票通过。”猫儿脸希尔斯凌空跃起，单手挂在沙墙上，另一只手虚虚坠着，足尖轻踏，像只狩猎的豹：“哈扎克二团，火刃分队——向您挑战，阁下~”

　　话音未落，几人同时动了。壮汉抡起金属锤砸向季小宝他们所在的夹角墙根——沙墙从底部爆裂，垮塌，在上半截墙体落下之前的空档，沙粒四溅中单边眼镜甩出手臂，金属勾爪直射向墙后的新人贾斯汀，连一声叫喊都没来得及，贾斯汀被拖了过去……

　　墙体落下，挡住对方动线，瘦子的低压脉塞释放出十数颗小型电磁弹，猫脸希尔斯往后侧一跃，翻手打出一张蓝色卡牌[利爪女王]——闪着寒光的巨大禽类利爪破空出现！交织成一张立起来的大网，每一条线都是锋利无匹的刃面，电磁弹附着其上，瞬时网上蹿起电流，任何碰到这张网的东西都会瞬间被分割成焦块……

　　利刃织成的网没有推向斜坡，而是像球一样隆起，转而往小队这边包裹过来……攻击目标不是芒馘，他们想抓到新人就跑！

　　看着眼前的背影，对方应该没有料到他们的行动，一开始就渐隐消失的西亚抓住对方愣神的刹那，从下往上猛刺使出一招奇袭……背后出刀，伤害加倍……！……？？？

　　他什么时候不见的？当西亚的匕首和手腕直直穿过敌人的‘身躯’，而没有任何阻力时，他脑海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一把骨头做的棱刺从背后插进了西亚的脖子，从喉骨处穿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体直直压向坡下正在收缩的刃网……密密匝匝的寒芒在视网膜上攒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连成冰冷的一片死亡之光！躯体僵硬，仿佛□□已经被分割成数块，因为彻骨的寒冷或是速度太快，甚至都没感受到疼痛……

　　少年身体在离利爪刃网极近处顿住了，刃面的寒光贴着他的鼻梁、侧脸幽幽舞动着，像极地的光。只要再多一毫米，那些刃片便能切进笔直的鼻头、光滑的脸蛋。脖子中间伸出的骨刺刺尖则穿过细微的网格，直指站在刃网后，希尔斯的心脏。

　　“放下他。”

　　灰蓝色的眼睛没有去看被壮汉踏在脚下晕过去的贾斯汀，深深盯进希尔斯的眼里。希尔斯震惊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西亚，他的身体挂在棱刺上，被对方单手抬起，胸膛起伏、浑身抽搐，西亚秉着极大的意志力伸出手，想要握住脖子上那根挑起他全身重量的东西……他还没有死，尖细的骨刺钉在脖颈里没有抽出，如果往后拔失压的血液会像烟花一样喷出来。

　　希尔斯看着眼神逐渐涣散的队友，连疼痛的呻吟都发不出，喉咙里只有细碎的咕噜声，西亚快要不行了。

　　“放下他，带走你的同伴。”

　　男人又说了一次。

　　“希尔斯，别管他~”“到手了，快走吧，一会来人了”“他已经废了，别为了废物耽误事，希尔斯！”“一个新人值……”

　　身后的其他人在催促，叫嚷。希尔斯鼻翼收缩，脸颊微微抖动，放弃同伴吗……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可这次是西亚……队里最好的侦察者……他们在‘试炼之环’一起活过了近两个标准世纪。

　　“布雷勒？！”“我不会浪费这次绝好的机会，我相信诺滋多姆跟我想的一样，你们要救人就自己救吧~”

　　叫布雷勒的壮汉拽起脚下的猎物，毫不犹豫的跃上半空，空中有几道银白色的扁圆，边缘往中心呈旋涡状扭曲。瘦子鞋底喷出气流，飞至最近的一处，释放电磁盾将自己裹起来，抬手，像开门一样用力把旋涡中心往两边撑，扁圆张开了一条口，三人带着贾斯汀鱼贯而入……

　　一切发生得太快，季小宝被半截倒塌的沙墙砸得脑袋嗡嗡响，眼睛刺痛，粗糙的沙粒从鼻腔直窜到咽部，耳朵也堵住了，整个人被沙子洗过了一样。当他好不容易从沙堆里挣出头和一边胳膊，看到的就是贾斯汀被人拎菜一样挟上半空，穿过所谓‘门’的东西……不见了！！

　　“贾S……咳咳……咳……”季小宝顾不得那么多，急切的喊出声，嗓子里火辣辣的像被磨砂纸打过似的。

　　“……！”希尔斯这才发现，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就在之前的角落里，跟新人在一块……可从头到尾他没有感受到过这个人的任何气息，侦察者的【凝】也没看到他，他从脸上拿下来的是什么？而眼前实力莫测的男人，虽然抓着西亚要他们放人，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夹角处出手，就连刚才布雷勒他们把人带走，他也没有真的阻拦……以他对西亚出手的判断，他不会看不出我们的攻击计划，像是明知道却不在乎……他一直守着在斜坡前……新人不是他最在意的……

　　对方第三人应该没有【念】，不然不会被区区一堵沙墙弄得如此狼狈不堪，即便他身上有着某个，可以让希尔斯这个准A级队长都察觉不到其气息的高级玩意，那他也是个新人，而且对眼前的男人很重要……如果我……希尔斯脑子里飞快运转，历经无数次战斗和濒临死境的磨练，让他敏锐的铺捉到一个点：这个新人是可以钳制对方的唯一契机。

　　希尔斯的视线掠过沙堆，颇有深意的看向西亚身后的男人……

　　此刻，那双灰蓝色的，海上迷雾般的眼睛，它们被点燃了，仿若熊熊燃烧的各各地（骷髅地）的磷火。

　　“大哉宇宙，应有死亡。”

　　“……！！！！”

　　那是‘利爪’希尔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实体化的【缠】。

　　数十根骨刺，从芒馘赤裸的背部脊柱上爆出！！像被翻了老巢炸起的群蛇，狰狞着獠牙朝死敌扑去——长达数米的骨刺先是窜到空中，极短的停顿后，瞬间扭转刺尖，齐齐射向前方，穿破利爪刃网直扎进希尔斯的身体……头颅、眼窝、胸腔，直至脚跟，森森白骨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型囚笼，包裹住脆弱的金丝雀，将其缠绕、洞穿、撕扯……啪嗒，一道血浆从额头的洞里流下来，翻过眉骨顺着鼻梁往下淌，滴在扎进嘴里的另一根骨刺上，那么静，那么凉。

　　目光涣散的西亚，透过在眼前逐渐消失的网，模模糊糊看到一团布满坑洞的东西，像被人掏空的蜂窝，残破着，那些空洞的蜂格边缘凝结着血色的蜜汁。无数条白骨之蛇围绕着它，吻部尽头是淋漓的猩红……群蛇将那团东西递到他面前，塞进怀里，甚至绞起他无力的手臂虚虚环抱。

　　唰——！数十根骨刺回缩，像月光下舞姬手中收放自如的绸带，尽数收回男人背后。宽阔光洁的肩背直至尾椎处，骨结顶着紧绷的皮肤，活物般律动了一下。还有几根没被收回的骨刺，如同外部金属骨骼，刺尖点地，从背后将男人托举起来悬在空中。他的指尖在浮空的银盘前一点，旋涡状的阻断场逆方向徐徐旋转，‘门’开了。

　　“带走你的同伴，再也不要到‘门’这边来。”

　　西亚听见了，颤抖的手捧着不成人形的伙伴，原来这把幽潭似的声音一直在说着死神的讣告……被甩进‘门’之前，西亚屏住气，颈部肌肉紧得要炸了，只漏出几个暗哑的音节：“你-是——？”

　　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强……‘试炼之环’里竟然真的存在这样的【念】……拥有这种人的战团为什么还没有通关……为什么我们还会被困在这个世界……至死……方休……

　　或许是从对视的眼中，窥见了将死者内心的不甘与绝望。

　　他说：“你不配知道，芒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