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W性大发》蚂蚁背大象

3、爸爸回来了

　　疯狗巷里杵着7、8个人影。

　　橘红色的烟头在人脸前晃动，小野、伟仔唐、胖别、糖粒子……院子里的孩子都在，季小宝收紧拖沓的脚步，与走在前头的罗罗拉开一小段距离。这黑灯瞎火的晚上跑出来干什么，当老荣绩效不够，半夜出来加班劫道？

　　“宝别~” 糖粒子压抑的轻呼。伟仔唐一手放在糖粒子的肩上，示意糖粒子禁声，一手冲他招了招。对面这群少年，一个个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兴奋中夹杂着些许惊惧。

　　“宝别，你怎么才回……”不等人走近，大伙儿纷纷围了过来，走在前的罗罗还侧身拉了他一把。

　　糖粒子踮起脚，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小宝，你猜猜…谁来了？”

　　睨了一眼众人，季小宝下巴微微后仰，与糖粒子那头干枯的略带馊味的黄发拉开一点距离。谁来了？显而易见，肯定不是警察。拆迁办的？听说疯狗巷这边今年是要拆，负责小组三月份就成立了，征用的还是巷子里唯一的黑网吧小二层，王者荣耀的广告牌上喷着红色的宣传口号‘和谐征收,利国利民 ’。

　　拆院子、赔偿款那是严爹的事，跟他们这些被遗弃的路边捡的半大小子有毛关系。季小宝还是个托管的，跟他那就更扯不上了。

　　糖粒子矮小精瘦素来憋不住事，见季小宝不吭声，张嘴就想说什么，却被小野长臂一揽捂住嘴，挟到一边。小野冲院门方向一挑眼，示意小宝自己进去看。

　　虽然这群人一副要把自己当热闹看的架势，但顶不住打游戏几十个小时连带通宵没合眼的困意，不想深究的少年嘴上应付着行行行别搞我，明天生日请客吃小龙虾，一边伸手撩下糖粒子耳朵上夹着的芙蓉王，点上火，略带烦躁的晃进了那张一半藏在暗影里的门。

　　兴许是困倦，有点神游的季小宝完全没注意到，杵了满巷子的人没一个跟着他进去。

　　进门只觉眼前一黑，整张脸怼上了硬邦邦的一道墙……小宝捂着酸胀的鼻子一看，嚯——朱漆门后，逼仄小院里满满当当站着一群平均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多公斤的大汉，清一色黑西装，两两一排站着，堂屋廊下的灯都透不过光来，墙角那颗老树仿佛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季小宝心说卧槽现在干拆迁伙食这么好的吗，要不要先报个警，同时确定了一下对方人数，1、2、3……4？对方才4个就把我方8小只葬爱阵容CARRY住了？

　　“……”被撞到的黑衣肉山无声的回头“？”

　　“……！”电光火石间，捂着鼻子的少年退出门外一米，敬了个少先队礼：“叔叔~您好！请问这里是糖粒子同学的家吗……”

　　于是，门里门外的群众们有目共睹了一位明天满十九岁的少先队员，背心拖鞋叼着烟扯出乖巧的酒窝，在暑假的深夜里来通知住这家的同学糖粒子，星期五早上将举行升旗仪式要穿校服。

　　所有人：“……”

　　“季小宝——”在全场气氛逐渐僵死之前，严爹的声音好似一把开山斧，掷地有声地飞了出来：“回来了就赶紧进来~紧兜策莫子？”

　　听到季小宝这三个字，两百多公斤的叔叔们虎躯一震，击鼓传花般把敬礼的少年拽进院子，递进掩着门的堂屋。

　　堂屋中的空气即如既往的滞缓，带着潮湿陈旧的味道，令人憋闷。尘埃和石膏粉屑像熏香一般飘荡在空中，一道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光被勾勒出来，从高处乌黑扭曲的房梁上泻下。

　　堂屋中摆设简单，一个茶几，左右摆着几把老式藤椅。严爹正坐在右边的椅子上，伸着手给左边椅子上专心致志玩手机游戏‘消灭病毒’的梳着嘻哈脏辫小青年倒茶水。

　　似乎来人坐了好一会儿了，严爹第N次把凉了的茶倒掉，给对方续上一杯热的。脏辫青年并不喝茶，靠近他的那边茶几上立着两瓶见底的樱花味可乐，可乐瓶下面垫着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茶几中间的位置，被一个老式透明罩子的蛋糕盒占据着。僵硬的假奶油花边、泛着色素光泽的绿色果酱打底、鲜红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旁点缀着酸涩的罐头樱桃，典型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百货商店风生日蛋糕，因为小时候吃过多次，所以立马判断出这是疯狗巷最资深老字号黑作坊糕点店出品。蛋糕盒侧边还粘着一包出厂超过十年的绝版生日蜡烛……但那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站在严爹的侧前，穿着熨烫得顺直的白衬衣、灰布裤子，有点泛黄的白色回力鞋，与多年前离开时一样的行头……只是印象中那干净素洁的脸庞，微卷着的栗色柔亮的头发，草木质感的书卷气质，完全消失在了一百八十多斤的中年□□之下，仅剩下一双圆圆的杏仁眼。

　　“你……”季小宝不敢置信的打量眼前这个就差没谢顶的中年人。

　　“小宝” 男人的声音似乎没变，绵绵的，轻得不能再轻“……你长大了。”

　　季-星？

　　虽猜测过无数种可能，这些年，他去了哪，变成了什么样……犯罪跑路了？判了很多年？在偏远的黑砖窑被控制了？还是窝囊的在哪个工地搬砖，代工厂里三班倒，被骗去东南亚做Z骗……又或者，他是不是有了新的家庭，换了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将这条臭烘烘阴湿湿的巷子和过往的一切甩在了身后，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还有个年少糊涂时意外出生的孩子。他是不是觉得毫无愧疚，是不是已了无牵挂，因为留下了一套房子给他，托给了算不上正经人的街坊，好歹吃得上饭还读过书，晃晃悠悠也成年了。

　　如果一个人消失了十几年，要么他形容枯犒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成为最底层，要么他光鲜富足道貌岸然活在虚伪的新衣下。年少时，多少个日夜，他为他担心过，也替他幻想过，一定是因为什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有他的苦衷，亦或有他的希望，所以他不能回来或不想再回来……今天，他就这样一副再普通庸俗不过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实话，有点失望。啊，你没有过得很苦，也没有过得很好，就这样老了一点，胖了不少。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呢？怎么又回来了呢？？怎么还有脸回来呢？？！

　　“……”他有样学样，嗤一声：“你长残了。”他不想叫他的名字，可能小时候闷在被窝里流着泪嗫喏着叫过太多太多次，这样的懦弱早已让他厌烦。

　　刻薄的话语并没有引起对方任何不快，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可能是乱卷卷的额发遮得太严实，让人分辨不清。

　　“啊，是吗”男人大而圆的眼睛里有琥珀色的光，语气中飘着一丝欣慰，仿佛多年未见的儿子肯跟他说话，已让他心满意足：“谢谢。”

　　“XI……”当爹的一走这么多年，回来连句道歉都没有，TMD先说声谢谢……这个近乎愉悦的回答，令心情本就阴郁的少年非常不爽：“谢你妹啊，你是不是有病啊？！”

　　“季小宝”严爹端起陶瓷茶缸，用掌心托着，出声提醒道：“你爸爸，这次来是……”

　　“别提那两个字！”他不配，季小宝下意识的捏起拳头：“谁来干什么关我屁事，跟我没半点关系……”

　　不想再多说一句，也不想再跟这人同处一室，少年微微发着抖，扭头就想走。

　　“小宝，等等——” 这该死的中年胖子是真没有一星半点的愧疚啊，竟视若无睹的上来拉他，微烫的掌心碰到了少年绷紧的手臂，顿时令人汗毛倒竖。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

　　“你是真的有病啊！！！”季小宝忍不住了，脑门一冲，抬手就揍。

　　拳头挥了过去，还未到尽头，便被什么东西推了回来。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亦或是带着刺迎面刮来的风，尖锐的触感令拳面刺痛非常，仅仅是短暂的半秒，也让人深信不疑自己的整节小臂要被撕裂了。猝不及防，季小宝嘶的一声痛呼，踉跄着捂着拳一屁股跌在地上。

　　倒下去的时候，季小宝才发现……季星身后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有着古怪发型的男人，跟季星一样，穿着上世纪大领子白衬衣、粗布西裤、军绿色轮胎底胶鞋。而这些极具年代感的东西硬套在一副一米九几的身躯上，尺寸长度都十分勉强。

　　比起年代感十足的着装，更夺人眼球的是：男人有着一头类似巴拉巴拉小魔仙里面的马卡龙色长发和刀削斧刻极其立体的脸，唔，是那种能够突破次元壁级别的凛冽俊朗……微拧的浓眉下眼眸深邃，被看的人仿佛置身幼儿园小黑屋，幽闭漆黑的空间，静得能噬人。

　　“别动他。”那人的声音也是冷的，宽阔的肩臂在季星的身形轮廓之外，像一张暗夜里的保护网，从虚无处笼罩下来。

　　“斯博尔德……”季星回头，表情略有责备：“别吓着孩子。”

　　“咳” 严爹手里的茶缸不晃了，看了眼长发男，却把目光落在季小宝身上，徐徐劝道：“有话好好说。”

　　就连全程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游戏的脏辫青年也从一片声光电中抬起头，很不见外的来了句：“Peace Man~”

　　…………

　　拖鞋带崩开了，鞋底一百八十度横在脚下，少年咬着后槽牙，倔强的仰头怒视众人。

　　湿冷的硬土地面明明很凉，可脑子里就像煮了一壶啵啵响的开水……这TM到底是在干什么……什么情况这是……刚才那东西是什么……真见鬼……做梦吗……真的吗……要这么鬼畜吗……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要打自己一巴掌吗……能不能醒……梦里不会疼的对吧……卧槽手臂明明疼得都抬不起来打脸了……这不科学……不……不科学的是那个巴拉巴拉小魔仙吧……刚刚他的头发都快竖成超级赛亚人了啊喂……

　　“小宝”季星蹲下来扶，肉肉的手指握着少年出拳的胳膊：“他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

　　季星握得很紧，掌心湿热，有股暖意冒出来。像一颗新生的豆芽，小小的，带着绿色的闪光。豆子般的光点从男人肥厚的手掌沁入他的皮肤，悚痛的手臂顿时一轻。

　　纯净的绿光，短暂却明亮，透过厚实的手掌，映在季小宝的瞳孔中，从下往上扫过季星怼在近处的大圆脸，幽幽的，仿佛充盈着一股强大的‘儿子大了不肯跟我交流’的怨念。

　　“……你……”本就风中凌乱的少年，差点没吓厥过去：“……要……说什……”

　　“别怕，小宝。”叛逆儿子终于肯听自己说话，老父亲顿感欣慰：“爸爸回来了。”

　　神TM别怕啊，爸爸回来了才开始可怕的好吗！

　　“……”季小宝不想继续这些毫无意义的对话，但似乎如果他不回应点什么，眼前这个自称爸爸的胖子会一直亲切的盯着他微笑，只好硬着头皮问：“回来……干什么……”

　　“你今天满19岁”季星抚了抚儿子裤腿上的灰土，又动作轻缓的把他脚上的拖鞋摆正，说：“我们回来给你过生日，斯博尔德还特地去买了礼物……”

　　说到礼物，刚才还一副再动他就打死你的冰山长发小魔仙动了，他一步就迈了过来，单手端起桌子上的劣质生日蛋糕，严爹配合着点上一根蜡烛插在有点塌了的假奶油寿桃上，脏辫小哥放下手机从可乐瓶下抽出一纸印着硕大标题C市F区疯狗巷三十六亿地标项目的合同……一起递到少年面前。

　　所有人：

　　“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