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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一眼倾城 回首惘然】 ...

  •   菱花窗前,明月清冷,光似雪。黄花堆积,满地憔悴。

      秋末冬来,天气也越加的寒冷起来,回到叶鸿庄已有一个多月。从白芷院却再未传出消息。她知道,他是在躲她,是在逃避。

      这样一个命运般的结合,就是她自己一时间也无法接受。想到临走时,轻云悲伤凝视的眼眸,那句殷殷叮嘱,心中便又是一片慌乱。爱了这么久,这么深,如今这就要放弃了吗?

      她在心里问自己,却只能无奈地叹息。

      不放弃又能怎样?

      于惠晔,于轻云,现如今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只破茧的蝴蝶,最终死在了这荒芜的冬日,追忆只觉惘然。

      正准备就寝,白芷院的小厮菱悦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她正欲斥责,却听他急切地说道,“主子,夫人出事了。”

      叶清辰一惊,随手拿了衣服,就冲了过去。在门口,便听出里面已是乱作一团,吵吵嚷嚷,却始终听不到惠晔的声音。

      出事了吗?出了什么事?

      心里徘徊着疑问,冲进去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一时间怒不可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身下的血迹已经污了一床,面色苍白犹如白纸。

      她搂住他颤抖的身体,竭力握住他的手把脉,他头靠着她的肩头,轻微地声音传过来,“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她不由一怔,低头盯着他看,他却除了颤抖,只剩下无力地啜泣。即便再多的不愿,也被他的这句话打散。

      苦笑,与他相比,自己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这件事里,受伤害最大的莫过于他,而他却默默地承受了,一言不发,甚至连句抱怨都没有。

      “没事的。”叶清辰低声劝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他触动,再无法冷漠下去。

      一夜折腾,终是保住了孩子。此刻的他安静睡去,眼角犹挂着泪珠。叶清辰坐在旁边,不由伸手为他拂去。心中原本还存在的一丝怨恨,如今却只剩下对眼前人怜惜。很想问问他,当初为何要嫁给她。却总也问不出口。

      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熹微晨光洗净深夜的昏沉。惠晔眨眨睫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身边女子淡笑的面容。“醒了?”叶清辰笑问,伸手将人扶起来斜靠在床头,还在身后细心地垫了厚厚的垫子,不会坐得很累,“感觉好点没?”

      看着他还有些迷糊的表情,不觉笑意更深,“你且放宽心,孩子没事。是不是饿了?听说你昨日吃得很少,又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是该饿了。”此时,她已经开始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忽视了惠晔的欲言又止。

      很快菱悦就端着厨房刚做好的粥上来,叶清辰自然地接过去,舀起一勺,吹到温热才送到惠晔嘴边,“来尝尝。”

      她说得自然。惠晔微愣,看看她,又看看勺子里的粥,终是张开嘴一口吞下,粥的味道很好,带着微微咸味,却不令人讨厌。一口一口,直到见了碗底,叶清辰才停下动作,皱着眉看他,终是叹口气,离开了房间。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惠晔坐在床上手足无措,地上又是一滩秽物。唉,这是她第几次叹气,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觉得十分无奈。刚刚自己也没有注意,一味的喂他,他怕是早已有了呕吐之意,却强忍着吃完,她真不知该说他傻,还是笨了。

      “我……对不起。”惠晔难过地低下头,他又给她添麻烦了。

      叶清辰上前用貂裘裹紧他,抱着他大步走了出去,“去晒晒太阳吧。”外面的阳光暖暖的,带着冬日特有温和,惠晔缩在她怀里,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无助。

      她伸手抚着他细软的发丝,一遍又一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也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惠晔越是这样,她只会越加惭愧。他可以骂她,打她,可以冲她发火,可以做任何他觉得解气的事情。可偏偏他什么也没有做,反而像这样小心翼翼,淡化他的存在感。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却要背负所有的痛苦,默默承受。

      对于这样的他,叶清辰觉得无力,觉得羞愧,更多的是无颜面对。在这之前,她一直逃避,只要他无事,只要他不开口,她便尽量不去想他,不去看他。但无论她怎样否认,彼此如何淡化存在感,他依然存在,更何况他肚子里还有她的孩子,一个小生命,虽然是个意外,但已经存在,她便不能再这样无视它的存在了。

      她抱紧他,心中默默下着决定。

      惠晔不知不觉便在她怀里睡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收拾干净的房间里,淡淡地焚香静静飘散,他犹在怔愣,见到屋内突然多出来的软榻,更多了几分迷茫。叮当的铃声响起,他回头,叶清辰正好从外面进来,身上的裘衣犹带着寒意,她将裘衣解下交给一旁的近侍,然后几步上前,自然地搂住惠晔,“醒了?还没有吃吧,桂荷……”

      “是。”那叫桂荷的近侍极为伶俐,刚听了个头,便知其意,脚步飞快得跑了出去。

      “这丫头。”叶清辰叹口气,伸手捋起他垂在耳际的一缕发丝,又见他一直盯着软榻看,便放软了声音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搬来住这里。”顿了顿,指着软榻,“你身子弱,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别乱思乱想,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至少现在不会。”

      惠晔依然懵懂,一双迷茫的眼渐渐迷了水雾,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缓缓地点头。

      夜里,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帐,惠晔下意识地望向软榻,尽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脑海里却止不住描绘出她的轮廓。

      她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在心里问,虚空中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内心不断放大的影像。

      翌日清晨。

      暖帐软枕,绸被华服。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还在中州的家中,一早起来有嘁嘁喳喳的珠玉,有姐姐调笑的声音。只是,在转头的那一刻,他便知自己又在做梦了。

      对于身体颀长的叶清辰来说,这张软榻终究还是有些小了。夜里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蜷成一团,将自己裹成了粽子。似是惠晔的目光太过强烈,女子并没有继续睡下去,而是朦朦胧胧睁开眼,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醒了?”起身站到床边,将惠晔扶着做起来。

      “你先坐会,我出去给你端热水洗脸漱口。”说着,人便已经出去了。紧跟着菱悦走了进来,从柜子里取了衣物,帮惠晔换上。

      “我自己可以的。”叶清辰端了热水进来,本是要放在小案几上,这样惠晔便不用下床也可以洗漱。本是她的体贴,但让惠晔觉得很尴尬,不由出口拒绝。

      “好。”叶清辰将水盆放下,又过来扶着惠晔下床。在他洗过脸后,自然而然地拿起锦帕给他擦脸,一边说道,“天气越来越冷,最近还是不要出去了,若是闷了,便让菱悦去书房拿些书看,有喜欢的也可以告诉我,出门的时候,我给你带回来。”

      惠晔闭着眼,闷闷地应道,“嗯。”

      吃过了早饭,叶清辰便出门了。等她傍晚回来的时候,就菱悦说惠晔一整天又没有好好吃饭,不由深感无力。一进屋,便见惠晔手里拿着一本手札,斜靠着床头发愣,她放轻了脚步,走上前低声问道:“在看什么?”低头见蓝色的书皮上写着几个清秀的楷字,了然道,“原来你喜欢看这种话本,下次出门我再给你带些。”

      惠晔也只是听听,并不觉得叶清辰会这么做。只是,未过多久,身边这样的小话本便多得没有地方放了,甚至,她每次出门,回来总会给他带些小东西,有时是糕点,有时是酸梅,有时是话本,有时是木雕……渐渐地,他也分不清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

      一日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见床侧有一人影,吓得他蹬着腿就往里缩,可奈何脚腕被人抓住,怎么也挣脱不掉,就要大喊的时候,耳边传来她低缓带有安抚作用的声音,“别怕,是我。”

      他蓦然睁大了眼,借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仔细辨认,才确定果真是她。

      见他一脸惊悸未消,叶清辰一手抓着他的腿,缓缓地搓揉起来,低声说道,“你腿又抽筋了,我给你揉揉,很快就好。”

      又?难道她经常半夜过来给他揉腿?惠晔不敢置信,他竟是一直都未察觉。

      “怎么了?放心,这是正常现象,对孩子没有影响。”叶清辰似乎怕他担心,还细心的宽慰他几句。

      此时的惠晔心里不知是酸,还是甜,能为他做这么多事的人,他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气温渐渐转暖,西梁的战事却是越来越紧张,纳兰若在京城至今音信全无。虽然,叶清辰刻意屏蔽了这些消息,但惠晔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一些,也猜到即将有一场大战。对于这场无可避免的危机,他已经不再担心,只想着自己肚里的孩子,很快就会出生。

      在叶清辰的悉心照料下,惠晔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八个月的身孕让他显得丰满了不少。有时,叶清辰会将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感觉到胎动,就会像个还惊奇的孩子一脸欣喜。当然,惠晔并不会容许她常常做出此等举动,因为每次她露出那种表情,都让他觉得她很傻。

      这日,叶清辰一早便出了门。闲来无事,惠晔便让菱悦带他去书房找几本书。坐在书房的宽大椅子里,随意翻开着一本经商的书籍,看着看着惠晔便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晌午,暖哄哄的阳光,即便是在屋内他也能感觉得到。起身打算将书放回原位,谁知转身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大花瓶,花瓶里插着的几副卷轴散落在地上。

      菱悦听到动静,跑了进来,一边收拾,一边问,“夫人,撞到了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这些是……”

      “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少主以前挂在书房的画卷,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少主摘了下来,收在这里。”

      “拿来我看看。”似乎是脑子里突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画卷便已经到他手里了,缓缓地打开画卷。一个淡雅的男子便从纸张中跃然而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沐轻云。

      “啪!”画卷落地,惠晔踉跄后退,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夫人出事了。”菱悦扶着惠晔缓缓坐到地上,扯着嗓子大喊,很快就来了好几个人。几人合力,终是将惠晔弄回了房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清辰正在药库里清点送往战场的药品,一听到消息,便往回赶,好在惠晔只是动了胎气,吃过药已经睡下了。

      “到底怎么回事?”叶清辰站在院子里压低了声音厉声责问。

      跪了一地的人却是没人敢说。

      “菱悦……”听到叫到自己名字,菱悦一惊,蓦然抬头,怯生生看着怒火中烧的主子,“少主,是,是因为画像。”

      “画像?”

      “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夫人看了画像就突然这样了。”

      “什么画,拿过来我看看。”

      “就是您插在桌案旁花瓶里的。”菱悦小心回答着,转身快步跑到书房抱着画卷又跑了回来,递到叶清辰手里,“就是这卷。”

      叶清辰缓缓打开画卷,画中之人栩栩如生,以前她总要看几遍,细细描绘,回忆她和他之间不经意的相遇,而此刻,她只觉得无奈。收起画卷,随手扔给菱悦,“烧了吧。”她和他已经成了过去,甚至连过去也没有,留着这些画也是惘然。

      推开门走进去,就看见惠晔睁着眼睛看她。正想着他醒了多久,便听见他说,“你没必要这样的。”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表情中再没有往日那丝暖意。

      叹口气,他果然听见了。叶清辰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他的,缓缓开口,“我给你讲讲他们的故事吧。”凝视着惠晔,她想了想,说道,“华素,以前还不叫华素,那时他是皇商沐家长子,本该在十九岁的时候,嫁给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莫英姿,却没有想到一场意外,全然改变了他的命运。为了家族的名誉,为了家人能够安心,他被迫嫁给了一个恨之入骨的人。那个人便是纳兰若。她和他的相遇并不那么美好,甚至还很悲伤。”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陷楚馆,为保清白,手持利刃正欲自刎。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已嫁为人夫,只是蓦然心动,想好好保护他免受伤害。只可惜,我终究还是晚了。他的心里已有了另一个人,再容不下别人。我看着他眼盲,受辱,心死,远离,又看着他独自生子,艰险度日。”这其间种种尤其是两三句话可能形容,只是蓦然回首,叹一句,他未心死,她已成灰。

      “她和他一错再错,一遇再遇,不论艰难险阻,山高水长,终归还是走在了一起。这便是她和他之间缘和孽,好似前世今生早已注定。但她和他是场无望的爱,你和我却又不同。她能给你的,我也能,而且只多不少。自他再嫁入王府的那一刻,我的心便空了,如今也只能容下一个你,所以,请不要怀疑我的真心。也不要让我们重蹈她们的覆辙。只要你相信,你会比他更幸福。”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嗯。”听了那么长的一个故事,那个爱得尖锐的沐轻云,那个隐忍而呆闷的纳兰若,她和他走了多少弯路,才在一起,他祝福他们。再看看身边这个人,他相信,那时她的情也是只多不少,但她轻描淡写一言带过,这样一个豁达的人如今是他的妻主,他是不是该庆幸?他愿意相信她的承诺,也希望她能够幸福。

      她和他的孩子出生在秋初,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取名叶心悦,她们也只有这一个孩子。不同于苏流锦的惨烈,不同于纳兰若的悲切,她和他在错的时间相遇,却相守了一生,也许缘分就是这么微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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