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烟漫草》枪花怒放

2、【菊花残满地霜 贰】

　　自从成亲的日子定下之后，沐轻云便不再离开雅苑一步，与世隔绝般的等着日子临近。

　　沐轻云正在房里写字，突然被大笑声惊扰，他皱了下眉头，从声音他已经判断出来人是谁，只是还是不免有些郁卒。

　　“小云，莫不是就打算这般静待闺中，直至嫁人？”来人笑呵呵地径自掀帘走进来。

　　沐轻云疑惑的看向来人，不知道他到底来意为何。

　　见沐轻云一副理该如此的样子，来人当下也不再笑了，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虽然我们都清楚你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嫁给兰三少，但是就算莫小将军再谅解，你总还是应该给她交待吧。当初，虽是莫家先退的婚，却也是形势逼人。你和她都有无可奈何的苦衷。”

　　“孙公子，不妨直说，何必绕这么多的弯弯。”沐轻云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终是正眼望了过去。孙公子，是母亲来往商户之子，与他年纪相仿，因为有生意来往，也算是有些交情，故而，两人认识，却没有熟到这般地步。

　　“其实，今日我是受莫小将军之托，邀你去灵隐寺的。”见沐轻云似要拒绝，连忙又说道：“和她说清楚，以后各不相欠，何不干净利落。世人如何个说辞，你不会不清楚吧。”

　　沐轻云低下头，看了看因为心绪烦乱而沾染上墨迹的手指，沉默了，他和莫家次女莫英姿的婚事是去年十月间定的，那时，爹爹舍不得他嫁人，便拖了一年，却不想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便物是人非了。难道这也是老天早已安排好的吗？若真如此，他总该去见见她的。

　　如此，孙荣已经看出沐轻云的态度了，便自作主张的让青枫准备出行。

　　二月里，山中冷风呼啸，枯黄的草儿随着凛冽的风弯下腰去。

　　纳兰若和两名侍卫走在山中那条高耸入天的石阶上，呼啸着的风吹散了她们的发。石阶上落叶片片旋飞，衣袂随风猎猎作响。她埋头一阶一阶向山上走去，身后的两人步履轻快，丝毫没有疲惫之态。看起来，似乎只有她显得十分狼狈了些。

　　“小姐，不若让苏背你上去吧？”流苏虽是这样说，心里却道，明知体力不济，却还非要徒步上山，也不知是不是脑子被打傻了，要不这人就是故意让她们难做。

　　纳兰若听到此话，却未回头，只一味的向上走。

　　行至半山腰时，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声，三人皆是一愣，都没想到这荒凉的地界竟还有其他人到访。纳兰若听得此声音乃是一男子发出，心里略想了一下，便向声源处快步走去。

　　冲进树林，竟见一男子衣衫褴褛，十分狼狈的倒在草丛中，满眼的惊恐和畏惧，两个长相凶狠，目光猥琐的女子正与之纠缠。

　　此时，纳兰若并未多想，加快步伐，一手拉住正欲施暴的一人，随即一拳上去，在另一人未反应过来时，左脚点地，右脚借力狠狠将那人踢飞。纳兰若随便几下就将人撂倒，那两人一看情势不妙，拔腿便跑，流苏流锦正欲追去，纳兰若却摆了摆手制止了她们。然后，她再看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那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摇了摇头，摆去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正打算上前查看。

　　那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纳兰若，眼中除了惊恐，还有几分轻蔑和绝望。蓦地，他站起来扑上来，疯了似地挥拳打向纳兰若。

　　纳兰若连忙后退，却又被他抓住衣领，一时难以挣脱。此时，只听得男子嘶声力竭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设计我……”纳兰若皱眉，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腕，冷冷地盯着男子，“疯子？”

　　额，流苏无奈地抚额，着实有些无力，怎么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沐轻云，难道两人是天生的冤家。心里虽是这样想，但她还是很无奈的上前，抓住奋力挣扎的沐轻云，说道：“沐公子，你误会了，这事和我们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纳兰若刚摆脱了纠缠，听到这声沐公子，着实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先不说这是女尊男卑的社会，男子出门极少，尤其是未嫁男子，其次，在这种并非风和日丽，阳光普照，万物复苏的天气里，一个极少出门的大家公子出现在荒山野岭，也太奇怪了，再者，沐轻云和她也算是有些过节的，这样莫名其妙的偶遇，着实让人怀疑。

　　她又一次皱了皱眉头，麻烦！然后她上前，狠狠地朝沐轻云的脑后劈了下，沐轻云便晕了过去。流苏只觉，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堪堪地拉着沐轻云的衣服，不让人重重地摔倒。

　　“背他上山。”纳兰若命令道。

　　流苏又一次叫苦不迭，连连喊道：“小姐小姐，这可使不得。沐公子现在这样衣衫不整，若我背着他，岂不是坏了他名声。不若……”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旁的突然杀出一人来，来人大吼，“纳兰若，想不到你竟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快快放开沐公子！”

　　来人还未近身，流锦闪身迅速出掌，二人缠斗起来。此时，流苏在心里大吼，这闹剧怎一个乱字了得。都怪小姐，好端端地出什么门，出门就算了，偏生非要来这莫旭山，这下好了，惹了一堆的麻烦。

　　“什么人？”纳兰若盯着流苏问，语气平淡，似乎被骂的人不是她一般。

　　流苏将沐轻云放到地上，应道：“莫将军之女，莫英姿，小姐你要找的人。”

　　“不找她。”

　　“咦？小姐不是来找她的吗？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纳兰若回头淡淡地瞪了一眼流苏，流苏缩了缩脖子，赶紧转移视线，看场上二人缠斗。纳兰若的视线最终落在地上那个晕倒的人身上，再看看莫英姿怒发冲冠的样子，似乎有些明白了，不过，她冷笑一声，脱了外袍披在沐轻云身上，将人背起来，绕过打斗的二人上山去了。

　　流苏拍拍胸脯，心道小姐刚刚的笑真是阴险，不知道谁要倒霉。赶忙抬脚跟了上去，边跑边喊道：“锦，我先撤了。”

　　莫英姿正欲追去，流锦出掌阻拦，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竟是上下难分。莫英姿十四岁随母出战沙场，几年的历练，再加上本身功夫底子就不错，而流锦自小就接受严格的训练，长年累月的训练，让她成为了后起之秀，武功在江湖中少有敌手。

　　莫英姿咬牙切齿地看着纳兰若等人离开，恨恨地说道：“这等奸诈小人，你何必助纣为孽！”

　　流锦面不改色，神情冷淡，“这其中是非曲直，还轮不到莫少将军评断。在下不过是尽主仆之义。”

　　这头，两人正斗得火热，另一边，纳兰若等人已经来到山上的神庙当中。庙中人见纳兰若等人背着一个昏迷不醒之人，连忙安排了厢房，并让庙中略懂岐黄之术的人过来照看。

　　安排好了沐轻云，纳兰若让流苏留下来照看，她则找了神庙里的修士，询问他至善大师的去向。此次，她突然出府本是为了寻找至善大师而来。她自知来到这个异世乃是逆天所为，不管那人用了多大的心机让她来到这里，她还是想知道那人如今的处境。

　　修士见此人眉目清秀，但整个人却煞气太重，怕是将来会有劫难，又听她询问至善大师的下落，想其应该是为化解劫难而来，便带路领她去见至善大师。莫旭山上有座侍神庙，侍神庙乃是巧国最富盛名的神庙之一。

　　在这个世界，巧国信奉天神，以天为尊，神庙的出现是为了祭天，祈求天神赐福，佑护生灵。修士则是自愿放弃富贵荣华，住在神庙中侍奉天神，日夜祷告。修士按其等级不同，分别着青灰色、浅蓝色、藏蓝色三种不同颜色的衣服，以示区别。藏蓝色为尊，是以，在巧国很少能见到穿藏蓝色衣服的人。

　　转了两弯，推开大殿的侧门，又从一侧的走廊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才又看见另一个小院，院子里种满了树木，可惜初春时节，枝头还未有绿芽，显得光秃秃的。修士在门口敲了几下，恭敬地说道：“师伯，有位施主求见。”

　　等了一会儿，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拉开，钻出一个小脑袋来，青灰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瘦小的身子站在门边，见到来人，先行礼，后说道：“师伯让这位施主进去，请跟我来。”

　　修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纳兰若跟着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走到一间厢房门口，孩子推开门，示意纳兰若进去。然后关上门悄悄地走开。

　　纳兰若进了厢房，只见一女子盘发而坐，抱着一只慵懒的肥猫坐在榻上，身前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放着棋盘，手中执黑子，缓缓地放在棋盘上，复又拿起白子落在上面。纳兰若没有出声，走到一侧，站定了，等这位大师自己开口。

　　许久，这一盘棋终是陷入僵局。至善才抬头看了眼纳兰若，继而低下头，将棋子一一收起。“这几日里，我总是自己和自己下棋，然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你说这是为何？”

　　“天道如此，不可逆耳。”

　　“若真不可逆，何以人人祈求老天庇佑。”

　　“心之所想，总需寄托罢了。”

　　“那你呢？是为了寄托缅怀过去，还是为了问心无愧？”

　　“我……”纳兰若想了一下，“也许是为了放下。”

　　“前孽乃是后果，今果是为后因。世世轮回，并无逆天之说，只有因果。放下？哼……哪里来的放下啊。”

　　纳兰若细细想了想至善所说之话，这里并不能问出什么来，若她执意不放，怕是会辜负了那人的一片心意，可如今这次第，她又怎生活下去，平白的让那人受罪。

　　“若……那人可好？”

　　至善微微笑着，悲天悯人，几许无可奈何，“以命换命。”

　　听到这话，她身体不由一颤，忙扶了下桌子，才站稳了身子。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以命换命，她从未想过，竟是这般惨烈的结局。那时她总想着无论如何，那人也还是能活下去的，可到此，她才知自己又一次欠了他的，却再也还不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如何出的小院，回到前头的。

　　突然迎面飞来一拳，打得她眼冒金星，鼻血直流，倒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