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残烟染菁华》爱笑的眼睛

1、初入宫门

　　三月初八，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镜中的女子并不美，五官淡然，除却肤若凝雪外，并无吸引人之处。
　　我本该高兴，将要迎娶我的是当今的天子，苏陌尘承诺过，只要助他拿到薛阳虎的虎符，我就会是他唯一的皇后。只是可笑的是，薛阳虎是我薛晴的亲爹。我静静看着镜子里面那张女人的脸，有点恍惚。离开这个家是从娘死后最大的执念，薛阳虎不会喜欢我，一个青楼女子生的野种，能让她入住一人之下的将军府就已经是殊荣。府里都得到了薛大将军的默许，拜他们所赐，我生活的如履薄冰。
　　所以，当苏陌尘出现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反正各取所需，我需要皇后的地位，而他需要的是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兵权。我还记得苏陌尘见到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说我们都是一种人，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交易而已，代价就是我们的幸福。不过早在很久以前幸福就离开我了，我也不指望再寻回来，就这样罢。
　　外面喜乐声阵阵，我估摸着薛家人应该气得咬牙切齿。本来约定要嫁的人是他们的二小姐薛宁，结果却被我这个野种捷足先登，怎能不气？我淡淡的笑着，任由丫鬟将盖头蒙上。红色铺天盖地而来，我原以为这辈子我就这么过了，不想居然也有嫁人的一天。虽然原因多样，却终究是嫁了，今天是我的良辰美景。
　　苏陌尘用大周国贵妃的仪仗来迎接我，这是所有人没有料到的，那样十里红妆的景象让薛府上上下下目瞪口呆。不过是个不为人知的次女，苏陌尘却是给足了我的面子。风掀起盖头的一角，马上的男人温文尔雅，嘴角微弯，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如果不是这场阴暗的交易，我想他会是我薛晴的梦中人。只是，没有如果。
　　他下马，踏着沉稳的步子来到我面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掀掉了我的盖头，然后一把抱起了我。我惊呼，却听见他爽朗的笑声传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周国的蒂皇妃！”
　　全城哗然！蒂皇妃!帝皇妃！这已经不是殊荣可以形容的恩宠，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苏陌尘这样轻易的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我微笑,他是在提醒我，如果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我会在后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死无葬生之地。
　　很好，游戏开始了。
　　我将头埋在苏陌尘的胸膛，外人看我似新嫁娘的娇羞，却无人知道我在经历着怎样的天人交战。这个胸膛是那么温暖，我却还是感到冷。早就想过，该来的还是要来，早已冷漠的心，有何必再伪装热情。只是会很不甘心，我也是如花的年纪，却即将要面对一群豺狼虎豹，我想哭，却早已没有的眼泪。
　　我可以想象得到后宫那群活在勾心斗角里的女子在听闻这件事后的反应，惊诧，质疑，不甘，接着便是深入骨髓的妒恨和手段。我空顶将军之女的头衔，没人知道这所谓的家族才是我最不能依靠的东西，我能依靠的只有谨慎和步步为营的心计。
　　苏陌尘抱着我走上宝马香车，后面有礼官高声宣读皇帝的制词：“兹册镇远大将军薛阳虎之女薛晴为大周国蒂皇妃，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周围跪着一片人，我看着，也有薛家的老老小小。“你看见了么？你想要的，他们都在你脚下。”苏陌尘用只有我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笑，“你心里可舒坦？”
　　舒坦么？这就是我想要的了？我勾起一抹笑，冷漠而无心。那个被我娘爱了一生的男人脸上始终没有半分笑容，我想他已经愤怒的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了吧，我是他的耻辱，所以不管我是贵妃还是皇后，我都是他的耻辱。而他所爱的女儿，始终只有薛家大小姐薛宁一个。我知道我对不起薛宁，她算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也只有她肯将我当做她的妹妹。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她的意中人叫苏陌尘，只是不知道他和当今圣上是同一个人而已。我还记得她说起他时脸上那抹淡淡的幸福，那是所有女子祈盼的归宿，只是，苏陌尘，她自认为的良人，整日整夜想的却是怎样毁掉她的家，毁掉她所有的幸福。而我，将是他的帮凶。
　　心里有淡淡的苦涩蔓延出来，我终究也要对不起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薛宁，我的姐姐，你恨我罢，因为今日过后，我们真的就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不会放过你，所以你也不要手下留情。
　　宫里繁琐的礼仪早就有嬷嬷教导过，只是苏陌尘亲自来迎亲的举动让部分朝中肱骨和那些无聊的太妃们不满，毕竟只是个妃子，如此大动干戈未免有失皇家风范。所以在我步入朝堂的时候，那些小声到我刚好可以听见的议论声便扑面而来。
　　无奈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对于那些中伤人的话见怪不怪，我只是好奇，先帝究竟是怎样的眼光，娶了一群如此聒噪的后妃。至于那些大臣，他们绝大部分是薛怀虎的人，自然就是我薛晴日后最大的绊脚石，不过不急，我可以等，慢慢来。
　　等到一切仪式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天已大黑。我静静坐在喜床上，听着嬷嬷丫头们的恭贺之词。我的良辰，却没有任何的惊喜可言。我的手摸着洒在床上的桂圆红枣，那样的形态喜人，它们寓意着美好和幸福的生活，而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那种幸福。我自嘲，像我这样的人死了都会下阿鼻地狱吧。
　　“皇上驾到~”
　　门外传来通报声，瞬时一屋子的宫女嬷嬷跪了一地。苏陌尘踱着步子走进来，形态悠然，丝毫不见醉意。他扫了我一眼，接着便走近我。
　　一屋子的人已经退了出去，眼风里竟还瞄到走在最后的那个小宫女红着脸将门关上。我忍不住嗤笑出声，倒是将苏陌尘惊了一惊。他的流苏银缎靴停在我面前，我抬头就看见他面上难掩的诧异。
　　“原来你会笑，还很美。”略带揶揄的话语，苏陌尘很快又成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仿佛刚刚他从未失态。听闻此话我有片刻的茫然，笑？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以前娘在的时候，日子虽然苦，却很满足，就算所有的人都嘲笑我们，压迫我们，就算爹爹再不喜欢我们，我们都能相依为命的撑过去，那个时候，对着娘，我还是那个会哭会笑的薛晴。娘死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让我笑的理由，那些人的嘴脸只会让我冷笑而已。
　　“皇上谬赞了，臣妾当不起。”我低眉顺眼的回话，却让苏陌尘皱起了眉头。
　　“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叫名字罢，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皇上臣妾，各取所需而已。”
　　我默认：“好，苏陌尘。”
　　他似乎是累了，揉了揉眉心只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早日歇息吧”便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没有人，我想是他的吩咐。我们本来只是表面功夫做足便可，不用真的做夫妻，只是……我看了一眼床上那块白的耀眼的喜帕，微蹙眉。没有洞房，没有处子之血，若是明天就这样拿给那些人看，我薛晴就真的成了整个大周的笑话。我狠了狠心，拿起桌上的刀朝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