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泪》深深白

4、归

　　这几日的天星宫异常热闹，大批的武林人士纷纷到访。今次武林大会的宗旨跟往届不同，并不是为了推举武林盟主，而是注重各派武学的交流。论到各派武学，有一家不得不提，就是近年来崛起的云都。

　　云都地处西南边陲，起源神秘，云都人行走江湖，都喜好挂一朵打造精美的白色睡莲在身上。江湖上传说云都是江湖禁地，可是有依据的。

　　据说，早些年有一帮江湖客跟踪一个云都人一直行至西南边陲的一个山谷中，看见前面立了一块硕大的石碑，上面刻着“非云都人，擅入者死”八个大字，而一直走在前面的云都人也突然没了身影。

　　情景顿时变得非常鬼魅，江湖客们有些紧张，有些爱惜身家性命的人马上就打了退堂鼓，但也有几个胆子大的执意要越过石碑去看一看，众人阻拦不及也只得由他们去了。

　　进去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退回的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等待他们回来，谁料等了几天都没有动静。于是按捺不住的人们再次来到那条山谷，出乎意料之外的，原来看见的石碑影踪全无，山谷前方没有进路。

　　同行的人骂骂咧咧的准备返回时，却发现退路也没有了，来时走过的路像消失了一样，整个山谷如同死谷一样，弥漫着恐惧。

　　后来，这群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身处山谷中，石碑赫然立在眼前，来时的路也显现出来。众人顾不得惊恐，纷纷顺着来时路跌跌撞撞的返回。

　　自此之后，江湖上便开始传说云都是禁地，众人谈之色变。这一年的武林大会，天星宫向云都发出了请帖，云都会派人来吗？众多武林人士都十分期待。

　　武林大会定在八月初八开始，离现在还有几日，但各派的武林人士都到得差不多了，除了云都和中原越氏，其他的世家都到齐了。

　　这几天，为了迎接招待这些世家人士，天星宫上下诸人忙得团团转。鲁仲也被陆百扇派去和陆之修一起陪客，每日都是饮酒论武，日子过得极为单调。

　　这一日，中原越氏到了。据说越氏有官家背景，其经营的兵器坊生意兴隆，富可敌国。陆百扇亲自接待，放了鲁仲假。

　　好不容易偷得这个空闲，鲁仲兴冲冲的去后院拜访母亲，想着来天星宫这些时日都忙于应酬，还没来得及把那事好好的与母亲说一说。

　　才进得院内，鲁莲迎面走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她心情甚好，满脸笑意，鲁仲上前恭敬的叫了一声“姑母”，她笑意浓浓的点头，一双凤眼把鲁仲上下瞧了好几遍。

　　鲁仲心生疑虑，他迟疑的问，“姑母，小侄有何不妥吗？”

　　鲁莲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我刚从你母亲处过来，她惦记你几天了，你快前去吧！”

　　鲁仲欠了欠身，目送鲁莲离去。

　　严格的来说，山西鲁家并不算是武林世家。鲁仲的先祖早年在镖局干过，后来不知从何处学得一手硬气功和酿酒的手艺，便回山西来了一家酒庄。待到祖父鲁震那一代，经营的颇有规模。鲁震有一子一女，子鲁敬，女鲁莲。

　　鲁敬幼时就闯荡江湖，硬气功一直为人所称道，但论到其他的，鲁家还上不了世家的台面。鲁莲因机缘巧合，嫁到天星宫作了宫主夫人。所以在鲁仲小时，鲁敬就把他送到天星宫学艺，也是指望着能够学到一些名家功夫。

　　鲁敬找到赵仪芳的时候，她正在水池旁喂鱼，边上一个小丫鬟端了一盘糕点站立着，时不时笑容可掬的凑向池中看。

　　看到鲁仲，赵仪芳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鲁仲快步走上前去，发现水池中有一群银白色的小鱼，尾巴上缀着点点金黄，在水中灵活的游来游去。他童心大发，问小丫鬟要了一块糕点，磨了些残渣到手中，也学着赵仪芳的样子抛到池中喂鱼。

　　玩了一会后，赵仪芳说有些渴了，小丫鬟马上下去了。赵仪芳对着鲁仲慈祥的一笑，“仲儿，亏你忍了这么久，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鲁仲迫不及待的说，“娘，我刚到天星宫的那天，无意中看见一个丫头，很是诧异。她看上去不起眼，还有点丑陋，可是我觉得她是易容了的。”

　　赵仪芳啐了一声，道，“仲儿，你多心了吧。天星宫是武林世家，不会连易容术都看不出来。就连之栀，虽然她武功弱一些，但也应该看得出来。”

　　鲁仲急道，“娘，一般的易容术，自然是瞒不过学武之人。可是若是像娘一样的易容术呢？”

　　赵仪芳有些失色，“仲儿，你说什么？”

　　鲁仲平静的回答，“娘，那丫头看起来面色颇黄，一般人可能就以为她是身子弱，可是我看娘平时易容后，脸上也是那种黄色呢。”

　　赵仪芳沉吟片刻，问道，“噢，仲儿，你见到那丫头几次？”

　　鲁仲道，“就见到一次，来的当天无意见到的，之后被姑父派去陪客人，没有再见到。”

　　这时，远远的看着小丫鬟端水上来了，赵仪芳丢给鲁仲一个眼色。鲁仲会意过来，一把挽着母亲的手，亲热的说，“娘，我陪你四处走走可好？”

　　赵仪芳含笑回答，“当然好，不过要等为娘喝了这杯香茶再走。”说着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喝了几口才随着鲁仲离开水池边。

　　待走到僻静处，赵仪芳悄悄对鲁仲说，“仲儿，你可看清楚那丫头的相貌？”

　　鲁仲点点头，“看样子是后头做杂活的粗使丫头。”

　　赵仪芳说，“好，我们这就到后头去找一找那丫头。”

　　鲁仲愣了一下，说，“娘，真去吗？”

　　赵仪芳反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那我们就不去，你把看见的也都忘掉！”

　　鲁仲马上不做声了。

　　两人一路上无语，快到的时候，赵仪芳拉过鲁仲，在他脸上涂抹了一些东西，然后自己又转过身收拾起来。待再转过身来，赵仪芳已是一脸老态龙钟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前行。突然，鲁仲叫道，“娘，我们脸上易容了，可衣衫还是会被人认出的呀！”

　　赵仪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再看看鲁仲，笑骂道，“白费为娘一番功夫，”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瓶东西，递给鲁仲，“在脸上抹一些，把刚才易的容褪下去！”

　　两人又手忙脚乱的收拾了片刻后，才徐徐来到后房。后房是天星宫所有做杂役的仆人和丫头的住所。赵仪芳和鲁仲一脸肃然的踏入后房，管事的人好像不在，里面有十多个粗使丫头在忙碌着。

　　鲁仲在其中扫视了几眼，略有些失望，他并没有看见要找的人。

　　鲁仲对赵仪芳摇了摇头，然后两人出了后房。走得一段路后，赵仪芳说，“我们来的时间不对，今晚我们换了衣服再来找找。”

　　鲁仲很有些诧异，他很是不解，不明白母亲为何这般急切。赵仪芳叹了口气，对鲁仲说道，“有些事情，不得不让你知道了！”

　　鲁仲并不觉得意外，自打十年前回山西后，他就觉得母亲变了一些，言谈举止像有一些隐情。

　　赵仪芳带鲁仲来到后山，微笑着说，“宫里忙得一塌糊涂，不会有人来后山的，为娘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天色在赵仪芳的叙说中逐渐暗下来，母亲的话深深刻在鲁仲的心头。“仲儿，三十年前，我还是貅王府的千金。我的母亲貅王妃早逝，继母与我不和，有一次趁我父亲上朝将我赶出家门。当时我只得十四岁，羞于再回王府，于是流落街头。幸好遇见你祖父，他以为我是孤女，于是将我带回山西。之后的事情你也该想得到，我与你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后来就有了你。本来我也忘记了自己的皇族身份，只想好好的过日子，谁料十年前的那场大祸，唉，逃不掉啊。十年前的那场叛乱你还有印象吗？貔王府的赵显渊谋反，将刚登基不久的先皇一家都给杀了，然后让自己的儿子做了江山，我父亲貅王爷在叛乱中也被害。我得知后悲痛不已，发誓要为父亲报仇，你爹没法子，只得随我一起进宫去刺杀赵显渊那狗贼。无奈宫中高手太多，我和你爹没有得手，只好返回山西。不多久，赵显渊派来的人就追来了，他们人多势众，将你爹打成重伤，还在家里到处乱翻，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直到你姑父的人赶来救援，他们才悻悻离去。我与你爹都受了重伤，几个大夫都看不好，于是我才修书叫你回来。后面的事，你也都该知道，不用我说了。今日你对我提起这丫头，我就寻思着她会不会是我赵家的后人。如果她如你说是易了容的，那她就一定是我赵家的后人。我们赵家的易容术绝学，天下无双，只传女不传男。而且我听说十年前，赵显渊杀入宫门的时候，遍地都没有寻着皇太女。这皇太女是先皇唯一的女儿，名唤赵珞，自小聪颖可爱，论辈分还是我的侄女呢。如果她当真逃了出来，那也是我赵家的福运，赵氏复国有望。”

　　当晚，鲁仲和赵仪芳没能成行，因为陆之轩回来了。

　　陆之轩回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了，一群人用完晚膳后正要散去，只听得门外闹哄哄的。不多时，一个白衣少年轻飘飘的飞了进来。用飞来形容他并不为过，因为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时，鲁莲泪光闪闪的大叫一声，“之轩，是你吗？”众人俱惊。陆之轩但笑不语，只是跪在地上拜见父母，鲁莲忙不迭的将他拉起来。

　　陆百扇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说道，“之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把你刚才进来的路子再演示一遍！”

　　陆之轩迟疑了一会，突然旋了一个身，在半空中迈开了步子。只见他长衫飞舞，说不出的仪态风流，鲁仲看得呆了，他心道，“这种境界，我纵使再练几年，也达不到。”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陆之轩走完了一套步法，陆百扇不住的点头称赞，“云都的武功果然是名不虚传。”

　　侧身又对鲁莲说，“夫人一定怨我当初把之轩交与白袍道人吧！如今看来，之轩此行所获甚多啊！”

　　鲁莲眼中的泪光还有残留，她赌气的说道，“学得绝世武功又有如何，我儿十年不能承欢膝下，这才是遗憾！”

　　陆百扇有些尴尬，赵仪芳马上打圆场，“妹子何必这样，现在之轩回家了，又学得一手好功夫，这是喜事啊，可别再跟妹夫闹别扭了！”

　　其他人等也赶紧拉过鲁莲劝了起来，一来二去的，鲁莲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大堂上，众人都喜气洋洋。

　　高兴了片刻之后，陆百扇挥了挥手说，“天色已晚，都回去休息吧。之轩和兄弟们久未相见，晚上都歇在西厢房之修那里吧，仲儿也去，你们哥三好好说会话。”

　　语音刚落，陆之栀就叫道，“爹，你偏心，为何不叫我也去？”

　　陆百扇平素最怕的就是这个女儿，原因无他，就是太能够闹腾了，稍有一点不如意，就把天星宫整的鸡飞狗跳。

　　他听到陆之栀的话马上皱起了眉头，斥道，“姑娘家的，半夜不准乱跑，明天白天再跟之轩他们一起玩就是！”

　　陆之栀满脸的不高兴，正待发作，突然看见之轩给自己丢了眼色，心里顿时明了，也就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