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一路光荫》坂田松陽

57、纯白的思念（三）

　　[已经到了吗？]
　　由式神传来的消息并没有夏目所想的那么迅速，大约过了一天，在次日中午才回到夏目这里。
　　和纯子阿姨打过招呼，夏目抱着猫咪老师，跟在返回的式神后面追了出去。
　　下了山，弯了几条街道，又上了几层阶梯，纸片式神在一座看似相当普通的居民居前停下来。
　　这座房子在街道尽头，四周有些空旷，刚好建在半山腰，左边是一座小花园，种满了不明种类的鲜花。
　　看起来完全没有异常的地方…
　　而当夏目走到玄关前时，立刻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只是靠近一些，就清晰的感觉到，与那雪堆上残留的妖气相同，甚至更为强烈，并不亚于大妖怪的妖怪气息，就处于这座房子之中。
　　会不会已经出了什么意外…夏目心下一紧，也顾不得思考别的，直接按响门边的门铃。
　　“吱…”伴随门铃响起，夏目分明感觉到，那熟悉的妖气正向玄关靠近。抱紧手中也禁盯着玄关的猫咪老师，一人一猫都绷紧了神经。
　　一定要小心才可以！
　　在玄关被推开之前，夏目也设想了不少场景，像是一开门就有凶狠的大妖怪扑上来，或者门打开什么都没有，而妖怪躲在门边伺机进行袭击。
　　但当玄关被打开后，出现在眼中的，却是足以让一人一猫都目瞪口呆的景象。
　　一位做在轮椅上，看起来和夏目年龄相近的女孩子摇着扶手向前缓慢行进，漂亮的像洋娃娃般的面容面向玄关这边，身着厚厚的外衣，长裙拖地，一头金色长发，天蓝色的瞳孔没有焦距，显得空洞，而在她怀里，正躺着一只与猫咪老师形貌相差无几的白色猫咪，纯白光滑的毛还在风中轻轻晃动。
　　夏目一时说不出话来。大概因为对方是女孩子不知要怎么开口说明，又或者是因为想象中的大妖怪居然就着猫咪的形态如此温顺所以觉得吃惊，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孩子，不仅不能行走，而且似乎，还看不见呐…
　　女孩子一手摇着扶手，精致的面容微侧，似是在听门外的动静。另一只手抚摸着白色猫咪软软的毛。
　　实为妖怪的白色猫咪小眼睛圆睁，凶狠的盯着夏目和猫咪老师，一脸警惕，似乎很想攻击突然出现的夏目和猫咪老师，却又顾忌这女孩子在场不敢轻举妄动。
　　夏目抱着猫咪老师愣愣的站在原地，张了张口，顿了一会儿，又咬住嘴唇，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让那女孩知晓他们的存在。
　　女孩停了片刻，大约是确定了没有人在，便摇动着扶手，又慢慢退了回去，玄关的门也在夏目面前合上，白色猫咪凶狠的目光也消失在门后。
　　这时，夏目才松了口气，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看着那座房子，若有所思。
　　那个女孩子，不仅不能行走，也看不见？那只白色猫咪，和女孩子在一起也相当乖巧的样子…
　　[猫咪老师，我们走吧，我想这个妖怪应该没有什么邪恶的目的才对。]
　　说不定，只是为了陪伴这个女孩子呢？
　　[就这样算啦？开什么玩笑！用着和本大爷一样的身体！完全无法容忍！]
　　明明毛色不同吧？听着猫咪老师极其不满的抱怨，夏目摇摇头，心中默默叹气。
　　就知道猫咪老师一定接受不了这种事…不过…既然没有什么恶意，那倒也放心了…
　　按住猫咪老师不安分想要钻出来的圆胖身体，夏目正欲离开，却感觉到那熟悉的妖气就在附近，身体跟着一僵。
　　不知何时，那只白色猫咪从房子里跑出来，正挡在夏目和猫咪老师前面，小小的眼睛中毫无善意。
　　[虽然不希望被九夜发现什么，不过现在她睡着了，我就来安心解决掉你们吧，来自残忍的除妖师家族的人类，以及…咦？]
　　白色猫咪扫过被夏目圈在怀里同样一脸凶狠的猫咪老师，胖胖的脸上出现了迷茫的表情。
　　[和我用了一样的容器的妖怪？呀，似乎很厉害…这样也能被你这样的小孩收服？看来你更厉害呀…]
　　夏目听的一头雾水，对于白色猫咪所说的除妖师家族产生了困惑。
　　为什么…会说到除妖师家族…莫非，是指的场一门么…
　　而早已按捺不住的猫咪老师，此刻已经大声叫嚷起来。
　　[这明明是按本大爷的容器做的雪人，被你偷走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本大爷用和你一样的容器？开什么玩笑！还有，夏目可不是什么除妖师家族的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鬼而已。没眼色的白痴。]
　　十分少见，面前这个妖怪听了猫咪老师怒气冲冲的话倒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打量着夏目，陷入沉思，须臾，才重新开口。
　　[这个姓，我倒是有印象，之前听说过一个叫夏目铃子的，似乎很强大的人类？嗯…最近这边的妖怪也说过，有个叫做夏目的小孩，和他们相处的很好，而且还和那个家族的年轻家主有交情？如果是你的话，嗯，你来这里，还放了式神，要做什么？]
　　白色猫咪明显是放下了警惕，相当随意的坐在了地上，看阵势像是打算好好聊一聊似的。
　　是因为式神的缘故？夏目一想，也理解了。剪式神的方式是的场哥哥教导的，所以才被误会了吧…
　　夏目点点头，把这件事情向白色猫咪作出解释，期间猫咪老师几次不满的炸毛，白色猫咪却脾气极好，完全无视了猫咪老师的怒气。
　　[看来你很喜欢和妖怪相处。]
　　这一片本就偏僻，没有什么人经过，白色猫咪也毫不拘束，就这样跟夏目一句一句聊起来。
　　[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是为了陪着九夜，才把这个用雪做的容器当作身体。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会信，我在这里呆了很多年，所以呀，从九夜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呆在她身边，]
　　白色猫咪说着，眼中满是回忆的色彩，夏目听了半晌，也理清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个妖怪叫做目影，而那个女孩叫做宫九夜，目影在这片地方生活了很久，也一直呆在看不见他的九夜身边。
　　但是因为一次意外，九夜在与同学外出游玩中遭遇车祸，因此不仅不能行走，也失去了视力。而九夜的父母不想再对这样的女孩付出心血，就把九夜一个人放在这房子里生活，只留下保姆来照顾她，随后去了别的地方。
　　目影想要在他身边出现，又没有办法，毕竟，普通的人类不仅不能看见妖怪，也无法触碰妖怪。
　　直到那天经过夏目他们堆雪人的地方，发现了那只雪猫咪，目影才想到了把雪猫咪作为容器的办法，这样才能让九夜感受到他的存在。而九夜也以为突然出现的目影是只普通的猫咪，将他收养在这里。
　　[有一些人类还真是狠心呀，居然能够就这样抛下九夜不管，九夜一个人生活，那个保姆也不和她说话，这样的九夜，实在是太孤独了，我想让她能听到我的声音…这样至少不会孤独...不过，现在变成猫咪，也不能说话...但是。还是可以陪着九夜，那也足够了...]
　　目影讲述着，语气中满含哀痛。
　　夏目听着有些眼圈泛红，目影悲伤的情绪，也仿佛清晰的感染到夏目心里。
　　住在这座房子里的，是一个无法行走也看不见东西的女孩子，被父母抛弃，一个人孤独的生活…
　　而目影，之所以需要身体，果然并不是因为有什么邪恶的目的，相反，是真的想要陪伴那个女孩子啊…
　　确认了这一点的夏目，忽然有些唏嘘起来。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妖怪和触碰到妖怪，在许多人眼中，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妖怪被丑化成了各种各样凶恶的模样，人类不了解妖怪，妖怪也无法靠近人类。
　　可是，妖怪们并不是这样，就好像他所遇到的那些快快乐乐的生活在森林里的妖怪。就好像这只妖气强大的妖怪。
　　并不丑陋，也不凶恶。像目影这样强大的妖怪用雪猫咪作为身体，也只不过是为了陪伴一个有些悲痛经历和孤单生活的女孩。
　　而就算这样，也无法跨过这道横在人与妖怪之间的鸿沟，借用猫咪的身体，无法开口，无法述说，只能这样默默的陪伴着...
　　像这样，因为珍视一件事物，而产生的温暖的心情，那是谁都不会忍心去破坏的美好。
　　守在所珍视的人身边，即使不能说出，对方亦不能听见，但，那个叫做九夜的女孩，也确实会因为目影的出现而不再那么孤单了吧...
　　[真的很抱歉，是我误会了…]
　　夏目努力把在眼眶打转的眼泪收回去，吸吸鼻子，相当郑重的进行道歉。大概也是被九夜和目影的故事感动了，也没有再就着与自己相同的身体这个敏感的问题进行讨伐，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没什么关系，你和九夜一样，都是好孩子，九夜啊…真的是太孤单了…不过，现在我能够这样陪着她，就已经很好了。那么，我就回去了，下次有机会，也许还能再见吧。]
　　白色猫咪甩甩周身干净的毛，这动作使那与猫咪老师一样胖乎乎的身体显得有别样的优雅气质。
　　口中说出了道别的话，目影转身，踱着轻快的步伐，向前奔跑着，很快就消失在夏目面前。
　　夏目揉揉猫咪老师脑袋上乱翘的毛，似乎也才从刚才感染的悲伤中回过神，嘴角轻轻牵起一丝微笑。
　　[九夜桑…一个人在这里很孤独吧…不过，目影这样陪伴她，两个人在一起也会稍微不那么难受了。]
　　[哎呀，居然浪费这么大的妖力，甘愿变只普通的猫咪去哄人类小女孩…这样的对手，本大爷不要也罢。]
　　猫咪老师说着别扭的话语，也算是将这事就此揭过，不再继续追究。
　　[好啦，猫咪老师也别这样了…我啊，还是有些庆幸，自己还能够听到那些属于妖怪的声音，感受的到他们的心情…]
　　棕发的孩子抱住怀里胖胖的三色花猫，隐约有些长开的眉眼间流露出哀伤与无奈。
　　每当这种时候，夏目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面对这样想要靠近的心情，却无法帮助到他们…
　　[切，白痴夏目！不许再提这件事！本大爷才不要让别的家伙知道这样的事情！]
　　气呼呼的维护着自己的自尊心，猫咪老师抓住夏目软软的脸扯了两下，用来表示自己的极度不满。
　　[呀！痛…好啦我知道啦！猫咪老师！快点松手！]
　　夏目一张脸被弄得鼓起来，拔高了音调，用力扯动猫咪老师毛茸茸的猫掌。
　　逐渐变得清亮的少年嗓音，抱怨的语调还保留着些许孩童的清脆，棕发孩子面容秀丽依旧，却也慢慢有了少年的线条。
　　松开掌，猫咪老师趴回夏目怀里，眯着眼睛感叹。
　　这孩子，按照时间的轨迹也开始成长了…
　　虽然个性还是很柔软，同情一些没有必要的家伙…
　　想到这点，猫咪老师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
　　那个和自己暂时长的差不多的家伙…看似拥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器，可惜，那样的容器，一度过冬天，也不能坚持太久了吧，终究是只存在于冬季的雪…
　　见夏目面上阴霾散去，心情也似乎拨云见日，猫咪老师自然也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自己这种行为，倒是和那除妖师小鬼有些相似了。
　　想起那个态度嚣张讨人厌的除妖师家主，猫咪老师眼角抽了抽，却也没有最初那么反感的念头。
　　说到底，那个小鬼，也给了这孩子面向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坚定和勇气，让这孩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少年。
　　现在想想，那个的场小鬼，和夏目这孩子，也许真的，都成了对方不可或缺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