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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七十九章 魂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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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心怔愣地看着宸清离去,回过神来眸中只剩他俊逸的背影和一头飞舞的银色长发。一下下撩拨着她的心。
他适才说,娶她?
还是,这只不过是另一个诓她放手的伎俩罢了。
他望着那人的背影,他宽大雪白的衣袖随风而荡,衣袖上几滴适才染上的血迹也仿佛被旷空之气洗涤一空。银发散落着,飘荡着,舒展着。无拘无束,随风而翔。
云一般的柔软,月一般的皎洁。动荡的沉荒在他的背影中,仿佛一时间沉静如水。
只见宸清悬浮于半空中与沧溟对立,以寒血剑画出红色结界,将剑插回腰间,反手结起印加。红蓝两座结界相互对立,各自光电四散,彼此激烈碰撞,一时间沉荒内电闪雷鸣,唯有当中环龙悬梯处稍稍稳固些,轩辕若一时应无大碍。
然而不过片刻,蓝色结界强光大震,雷电齐发。宸清所在结界终抵不住,骤然碎裂。
玄心远远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自半空中飘然落下,一时间居然了无生气。
她似乎喊了一声“不”,似乎撕心裂肺。想要上前,然而飞沙迷眼,天塌地陷,踉跄了几步,却又被沙石打得不得不倒退回来。恍惚间听到天后的哀呼,天兵的骚乱。
许久许久,耳边狂风呼啸,偶尔掺杂着沧溟狂妄的笑声,玄心怒火中烧,骤然大喝一声发了力,硬是顶着飞石朝沧溟而去。
在离宸清倒地的躯体几步远处落了脚。
他躺倒在地上,一张脸惨白,白色的长袍殷湿了血迹。一张薄唇还倔强地抿着,只是,一动不动。
玄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才要扶起他的身子,他那一双眼,却骤然睁了开来。玄心心下一松,手停在半空:“你没事?”
宸清望了她一眼,却淡漠无言。缓缓支起了身子,一头银发洒落。扶了扶腰间的剑,他的眼神变得凌厉,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过她,不同以往。仿佛换了一个人,但她又觉得,那确切是他。
银发的男子转过身子面向沧溟,缓缓升空。于半空中与沧溟对视。
沧溟起先见他起身,只滞了滞,此刻见他漠然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烦躁,张了口才要说话,却被宸清一声淡淡的问候打断:“二师弟,别来无恙?”
蓝色结界忽然明灭一番,沧溟于其中的身子明显地颤抖。地上的狂风飞石不知什么时候止了。天后显然也听到了宸清适才的那句话,一时间也怔愣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沧溟眯了眯眼,勉强镇定:“你适才,说什么?”
男子缓缓勾起嘴角:“当日一别,一晃万余年矣,师弟,别来无恙?”
沧溟皱眉,目光复杂,看了宸清半晌,不屑笑道:“黄毛小儿,你莫诓我。湪熙他早于万年前便灰飞烟灭,你莫与我耍此些不入流的把戏!”
“呵呵。”男子忽而轻笑一声,笑声飘渺淡泊,听得沧溟心中竟颤了两颤。
“师弟许是忘了,便是你,也早该于万年前灰飞烟灭。”男子抬手撩了撩额前的乱发,“你认为有人不想你死,特地护了你一缕魂魄。那你想没想过,那人同样为了制约你,也同样能留下我一缕魂,投胎再生?你适才那一击,力道把握得十分好,我这荒芜了许久的前世记忆,竟是醒来了。”
结界蓝光骤然一晃,沧溟惊愕看向天后:“锦日……是你?”
天后望了望沧溟,又望了望宸清,忽而别过头去,竟不说话。
沧溟狠狠抿了抿嘴唇,大笑:“好好!你虽救我,可果然还是防着我的!”他眯眼向着宸清狠狠道,“哼!湪熙啊湪熙!你莫不是想要故技重施?经历了万年前那一遭,我不信你还不惜命!”
男子垂了垂眸,唇畔的笑容一时间十分妖娆:“经历那一场,我的确更知生命可贵。便是因为如此,才定要灭你于天地,以挽救苍生。”
男子语毕,竟是摇身化作利剑一把,剑身银光刺眼,在空中只簌簌响了刹那,瞬间向沧溟疾刺而去,宛如光箭。
一切发生于眨眼之间。竟是无人反应。
天后怔怔地望着天空,瞳孔骤然放大。沧溟张大双眼,一时只下意识举起斩云剑……
玄心怔忪恍惚,脑中全然只余呼呼风声,隐隐约约,有声音萧萧而起:
远古圣战,湪熙尊者以魂魄为法器,是名祭魂剑,永灭魔神沧溟于天地之间。银芒落于八荒,三日不绝。
若湪熙便是宸清,若宸清再化了祭魂剑。
祭魂,祭魂。
以魂祭魂……
她只觉双目一阵眩晕,眼前只余一片银白。不知是祭魂的剑光,还是那人的一头银发。落于眼底,如芒刺一般,混乱了一切思绪。
她再睁眼时,只望见一把银色长剑,刺在沧溟的胸膛里。剑身战栗一番,缓缓静止。结界碎裂,沧溟缓缓坠地,半跪于祭台当中。瞪大的双眸渐渐恢复了神魂,转而溢满不可抑制的怒火,仿佛既要燃尽世间一切。
他披头散发,忽而疯狂大吼,银剑被震出胸膛,直落于祭台边缘,化回宸清的元身,一时间彷如浮萍落叶,单薄得奄奄一息。
沧溟仍然大吼着,吼声渐渐转为大笑,状如疯魔,他一手骤然抬起,指向坠落于地的银发男子,一声大吼几乎震颤了天地:“宸清小儿!你诓骗于我!”
玄心踉跄了一步。天后也缓缓捂住了口。
他不是湪熙。他怎会是湪熙?湪熙于万年前便魂飞魄散。
纵然当年真是天后想尽办法护住了沧溟一缕魂魄,她那时不过是父神的幼徒,又何德何能还能再护住一个湪熙?
便是湪熙,当日化了法器,也散尽了一生修为魂魄。那么他呢?
沧溟还在笑着吼着,玄心望着祭台边缘的单薄躯体。她想要过去扶起他,两腿却如同灌铅一般,不出两步便跌倒在地。
沉荒之内一片死寂,只余沧溟狂笑,他跪在祭台上,几番想要起身,然而胸口的剑洞竟是不断灼烧,发出“嘶嘶”声响。
宸清不知何时缓缓起身,提了手中寒血,虽有些踉跄,却一步一步走向沧溟。沧溟停止狂笑,狠狠地盯着他,仿佛想将他剜心碎骨。
“等等。”
一个冷清沉滞的声音彷如从天而落。众人缓缓回头,一个笔直的身影于黄尘中渐渐显现,长袍曳地,蓝发飞扬。
一张脸冷俊而淡漠。棕眸中是海神素有的沉凝冷肃。
宸清滞住身形,缓缓回头望向来人,只淡淡道:“你来了。”声音单薄虚弱,气场上却不落下风。
擎穆点了点头:“当日在西海——”
“我答应过你。”宸清接过他的话,提着寒血的手沉了沉,向后退了两步。
擎穆又向前几步,忽而顿了顿。他侧过头,正望见了跌坐在地上的玄心。二人对视了片刻,擎穆的神情动了动。缓缓转回了头。
沧溟胸口的剑洞已然在燃烧着,他咬了咬牙,望向宸清:“你答应他什么?”
宸清双唇已泛白,并没有回答。
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近,如瀑的蓝发星芒闪耀,犹如银河坠落大海。他狠狠地望着沧溟,一字一顿,字字如欲将其噬心饮血:“他答应我,让我亲手,将你了结。”
沧溟浑身一震,继而大笑:“哈哈哈!擎穆!你是为了那个女人!你喜欢自己的师父,师徒不伦,必遭天谴!哈哈哈!”
擎穆握剑的指节微微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冷冷俯视着沧溟。
沧溟瞪视着他,口中喘息愈重。他忽而抬目望向擎穆身后,满眼惊惧,惊声唤道:“素女?”
风声簌簌。
擎穆的身后,什么也没有。
玄心隐隐记得,楚澜曾告诉她,擎穆师父的名字,叫作素女。
她想要喊“不”,喉咙却全然堵住了一般。
而擎穆,却毫不犹豫,猛地回了头。
斩云剑寒光泠泠,穿心而过。
玄心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忽而冷了下去。凉汗自她的额头缓缓滚落,掉入碎裂的土地,消失不见。
她看到,沧溟的斩云刺入擎穆胸膛的刹那,擎穆同时反手,将手中穿过沧溟胸前的剑洞,反拧了一圈。
沧溟怔滞地低头,望了望自己胸前的长剑,那只握着斩云的手,无力垂落到身侧。
擎穆没有去看刺穿自己胸膛的斩云。他缓缓侧头,逡巡了许久,望向玄心的方向。在目光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刹那,唇角微微上挑。
他张了张口,面容似悲似喜:“若有来世……”
话未讲完,身形却猝然模糊,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缓缓凝聚,又缓缓化作虚无。强烈的蓝光 自他的身体四射出来,仿若要将一切化为齑粉。
他的蓝发,他的长袍,他缓缓松开的手指,萦绕着蓝色的水汽,淡化,直至虚无。
蓝色的身影碎裂成千片万片,迸裂在空气里,洒向苍穹,又化为水珠,簌簌而落。
她看清他最后的眼神,棕眸纯净,璀璨无比。
彷如,湛蓝的海水,透明的天空。
她怔愣地望着他的身体渐渐消失。心,如碎裂一般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