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请入瓮》墨若归去

74、第七十二章 混乱

　　玄心跟在擎穆身后，想着擎穆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渡魂。他无端被自己拐了半身修为去，如今必然恨得她要死。竟肯帮她渡魂已是出乎意料了。玄心并非小人之心，然而心下还是揣度着呆会儿渡完了魂，他是否会拎着衣领将她扔出西海去。

　　在这一番揣度中被带着七拐八拐，那路却越发熟悉起来，不许久竟是到了漱玉阁。

　　玄心暗暗嘘了口气，停在门口。这毕竟是自己当年作为西海王妃的住处，如今又要踏进这里，心里还真不知是个哪番滋味。

　　擎穆听闻她的脚步停了，自己也停了下来。半晌也停不到动静，转过头来：“怎么不走了？”

　　玄心呐呐开口：“怎么……是这里？”

　　擎穆不耐烦地蹙了眉：“施完渡魂术，你起码还要睡上几个时辰，自然是到这里，不然你想睡在哪儿？”

　　玄心见他蹙眉，心里打了个颤忙抬了脚继续向前，生怕他哪一瞬改变主意不肯帮她渡魂了。脸上讪讪一笑：“没有没有，这里好得很。只是见了旧景，总有些伤情。”这话尾音落下玄心便后悔了三分，只因她见着擎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掀了珠帘，一个侍女端端庄庄地迎了出来，向擎穆施了一礼，并未看向他怀中的女子。玄心眼皮一动，那侍女正是当年服侍她的眉音。

　　眉音自是不识得她如今的模样。见了她虽露出几分疑惑神情，然而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玄心却是忍不住上前：“这几年你都还在这里？”

　　眉音愣了下，礼貌地后退了一步：“公子是？”

　　擎穆大步走向内阁，将玄心的元身放在软榻上，冷冷哼了一声：“你一会儿自会知道她是谁。去门口守着，不许人进来。”

　　眉音恭敬应下，转身去了。

　　擎穆抬了抬眼皮，望她：“还愣着做什么？”伸手指着另一张软榻，“躺下。”

　　玄心乖乖地躺在软榻上，生怕他关键时刻变了主意。好在擎穆似乎并没有什么犹疑。在一旁打了坐，双手已结起了印加。

　　昏昏然要睡过去那一刻，玄心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擎穆，你那一半的修为，我是还不了你了。然而，我是打心眼儿里感激你……”

　　她没听见擎穆回答了什么。大半是他压根就没理她。只觉得身体里注入一股暖流，便再抬不起眼皮来。

　　一炷香后。擎穆大步踏出了漱玉阁，神色稍显疲怠，几缕蓝发搭在脸颊，微微湿漉。他伸手正了正衣领，口中向眉音吩咐着：“好好照看着她，待她醒来了，送她出西海吧。”

　　“是。”

　　一路往海神殿而去，途中却路过了缀霞宫。顿了顿脚步，侧身往里走去。自幻蝶被禁足，这缀霞宫不复以往繁华。那夜之后，他再没来过这里。有时想到那晚之事，他甚至连事情的缘由也懒得询问。这事便一直搁下了。

　　昔日风华无限的二王妃此刻正哀戚地坐在梳妆镜前发呆，身旁的侍女正端着一碗清羹：“王妃，您好歹吃一点。”

　　幻蝶似乎并未闻见，半晌皱了皱眉，望向一旁的侍女：“你说，我是不是不如从前美丽了？不然王怎么许久也不来了。”

　　侍女方要答话，却从镜中望见踏进门来的擎穆，惊喜道：“王妃，是王！是王来看你了！”

　　幻蝶闻言回头，见到擎穆，却迷蒙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待再看清时，表情才缓缓欣喜起来，推开凳子跌跌撞撞跑到擎穆跟前，未开口泪已滑了下来：“王……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了……”

　　擎穆眯了眯眼，抓住她攀上来的手臂，淡淡道：“我只问你，那一晚是怎么回事？”

　　幻蝶一惊，眼底带着些恐惧，半晌楚楚道：“王，您能否稍等我一下。”

　　擎穆本欲发火，却没来由一阵心烦，只松了她的手臂，冷冷道了一个“好”字。

　　幻蝶施施去了少顷，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托盘，一只玉壶，两只酒樽。

　　“王。”软软唤了一声，一向跋扈的女子竟红了双颊低下头去，“你可还记得我们洞房花烛那一晚……你大笑着夸我生了副好容颜，还与我共饮一杯酒……那之后，便是无尽宠爱……”

　　幻蝶上前一步，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将两只酒樽斟满了酒：“幻蝶知道自己仗着王的宠爱做了许多错事，但请王念在昔日情分上，再与幻蝶共饮一杯，幻蝶再无遗憾……”

　　擎穆望着她，许久嘴角滑起一丝冷冷笑意，伸手拾起酒樽饮了一口：“现在，我再问你，那晚，到底是因为什么？”

　　目光闪躲了一番，幻蝶呐呐道：“王，你以往饮了酒，总要尝几块糕点的，不如我去……”说着微微转身，却被擎穆一把钳住了喉咙。

　　“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幻蝶一张脸憋得通红，闷闷地咳着，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哭腔：“我说，王……我说……”

　　松了手，擎穆一把将她掷在地上，只冷冷抛出一个字：“说。”

　　“那晚，是那个男子……不，是玄心！是她闯到我的房内，诓我说出当年之事……当年，当年……是我叫人将她带去地狱的……”

　　听着幻蝶一字一字叙来，擎穆的脸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眯眼望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幻蝶见状大哭着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擎穆的大腿：“王，王，我只是太爱你啊，我真的只是太爱你，我是害怕别人抢走你啊！”

　　擎穆冷笑，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我能容许我的女人跋扈——然而我绝不允许我的女人和我耍心计。我再问你一句，就只有这些么？”

　　幻蝶惊得一怔，却听门外传来海青的声音：“王，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擎穆眸中棕色的光芒闪了闪，似乎把周围的幽谧也吸了进去。顿了顿，缓缓松开手指，起身整了整衣襟，微微侧头：“你最好，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想一想下次要说什么。”语毕转身踱了出去。

　　幻蝶伸了伸手，似乎想唤住擎穆，然而最终还是见他头也不回地去了。她软软瘫在地上，瞥了眼一旁打翻的酒樽，身上打了个哆嗦。

　　漱玉阁。

　　玄心睁开眼时，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她缓缓一侧头，看见一旁的软榻上安详地躺着行之的身体，神魂有片刻的凝滞。

　　三年了。她终于回到自己的元身了么……她终于，又做回女子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衣宽袖，足上一双浅粉色绣鞋，想到这些年的风雨波折，唇边漾起一丝苦笑。再抬了头，见一旁的眉音竟伏在桌角睡着了。

　　心中微微疑惑，当年和眉音共处，知道她胆子甚小，凡事又谨小慎微，如今必然是擎穆吩咐她守在这里，怎地会睡着？转念又恍然，许是自己睡得太久了，这丫头也熬不住，大约是想着眯一会儿眼，却不觉睡过去了。这样想着拾起一旁薄毯，搭在了眉音的肩头。

　　本想带了行之的身体回方诸。然而心下又觉着这样不告而别委实是不大好的，便出了门向海神殿而去，打量着与擎穆告别。却不想路过缀霞宫时隐隐听见门内有隐约的对话声。

　　对于这一类事，她如今是不大好奇的。但是在即要离去时，她却似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的熟悉程度，让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

　　不自觉贴了上去。珊瑚折射的光芒透过珠帘的缝隙，照射在那一袭白衣上，晃得她双眼微微的疼。那人虽背对着她，然而那一副笔直宽厚的脊梁，却是她再熟悉不过。

　　此刻，西海的二王妃幻蝶，正哀戚地跪伏在他的面前，口中低低地唤着：“殿下！殿下救我！”

　　他还没有回答，玄心却忽而战栗了一番，只是那一声“殿下”，已搅乱了她心中思绪。

　　幻蝶还在继续着，声音悲戚而带着哀求：“殿下，王他已经怀疑我了，殿下，都是玄心，都是她啊……我不想死，我不想失去王啊！殿下，你救我啊……”

　　玄心脑中轰然一响。再没有听到幻蝶还说了什么。耳边隐约传来宸清从容柔软的嗓音，然而，她也一句也没有听清。

　　她耳中只回荡着那一声声“殿下救我”。难道，她全都错了？

　　她当初回想起幻蝶与黑衣人交往，心中已大约有了一二计较。待上次诓出她口中那句“殿下”，也不过更加印证了她心中猜想——是她们一直以来都忽略的那个天界的懦弱王子宸修，为争权位不惜迫害自己亲母。

　　难道，是她从一开始便错了？

　　幻蝶口中的“殿下”，不是宸修，反而是她朝朝夕夕，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是天界从容优雅的二殿下？是那个温软如玉的男子？

　　这些年来，沧海桑田，她难道连自己一心爱着的人，也没有看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