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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不必再说!”常桢果断拂袖就走,“前路漫漫,你……珍重。”
      他目光凉凉有若月光清幽自我面上一划而过,转身大步离去。
      我正想开口再接再厉挽留,忽而一阵夜风疾至,满地红梅惊飞,掀起花浪千层,数十个黑衣卫自四面八方涌入寺院,将我们团团围住。
      寒光一闪,刺向胸口的一剑携带着凌厉杀气,我惊呼都不及,常桢及时回身横笛将利剑挡开,长臂一展护在我身前。
      红梅花瓣洋洋洒洒纷飞坠落,露出前方花雨中一名白衣丽人,执剑痛呼,“二公子!二公子休要再执迷不悟,此女口蜜腹剑水性杨花……”
      “此事如何世子尚未做定断,岂容你等信口胡言。”常桢冷然道。
      “既如此,还请二公子罢手,容惊尘带夫人回去请世子明断。”
      常桢淡淡握紧手中玉笛,容颜冷如皎月,“只要常某有一息尚存,谁都伤不得她。”
      谈判失败,唯有手底下见真章。
      常桢带着我杀出重围时,已身负重伤,襟前饱浸血色。他所带的亲卫,在这一路的追捕中早已折损过半,今日一番奋战,只有我两个逃了出来。
      “你还好么?”我气喘吁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双目微阖,吐息紊乱,勉强撑住身子淡淡道:“无碍。”
      我以为眼前这情形,他势必要‘无碍’,倘若他有碍,我只怕也得有碍。是以我便也无法再说其他,抬眼茫然四顾,“我们往哪里走?”
      眼前一片夜色苍茫,三分岔道在前,常桢抬眸望了望,果断道:“进山。”
      我搀扶住他跌跌撞撞逃进深山,停在一处波光潋滟的湖边。
      他像是终于撑到了极限,面白如雪,扶住湖边的大石紧绷的身子一软便跌在了草地上,双目紧闭已然是半昏迷状态,那肩头和胸前的两道深长剑伤看得我触目惊心。
      蹲下身扶起他倚在石上,我颤颤巍巍伸手去解他的衣襟,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朦胧睁开双眸。
      “我为你清洗伤口。”
      他别开眼,淡淡松手,“男女有别,我自行清理便可。”
      我们都这么有碍了,还讲什么男女之别!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你身上可有伤药?”
      他闭口不答,我不免叹息。好在治伤的草药在深山中并不难寻,我叫他稍等,起身匆匆去寻药。
      深山老林,又是深更半夜,我亦不敢走得太远,在附近兜了几圈采了几把治伤补血的草药回来,远远的瞧见他单腿曲起倚坐在石边乌眸淡淡相望,直到我的身影映入眼帘,方才缓缓阖眼。
      我走近蹲下,发现他的伤口已清洗过了,乌发如瀑散在微拢的衣襟前,额际渗出细细薄汗,倚石闭目在轻轻喘息。
      我有些恼,他偏不识我的好意,我便也不必浪费表情了,淡淡将草药递过去,“这药你要自己上么?”
      他睁开眼,只看了看便将药草捻起几片放进嘴里嚼碎。似乎无甚力气,他闭目慢条斯理咀嚼了一会方才睁眼望了望我,那意思自然再明白不过。
      我负气放下药草起身离开,在远处一株大树旁靠坐下来。半晌,又扭头看过去。
      只见他嚼碎草药粗略在伤口上敷了敷,便合拢衣襟闭目休息。
      这一夜奔波十分疲累,我不知不觉靠着树干亦朦朦胧胧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阳光透过头顶茂密叶冠投下一地斑驳碎影,林中鸟儿轻鸣,远处湖光粼粼,很是一派幽静安然之早晨。
      眼前无故多出一堆未燃烬的柴禾。
      直起身时,肩头滑下一件宽大的男袍。
      难怪春寒陡峭,一夜睡来竟未觉得冷。
      我偏头看过去,常桢隔了一臂的距离倚坐在大树的另一缘,淡淡睁开眼望我。
      我们四目久久凝望,我想了想,突然热泪盈眶,“你负伤在身,仍拾拣柴禾为我驱寒,我我我……”我无以为报,可不可以以身相许?
      这般直白未免唐突了些,我不免深思如何措辞方算得上婉转恰当。
      他却已起身头也不回顺着蜿蜒小径往深山里走去,我屁颠屁颠快步赶上伸手去扶,又被他冷淡拒绝。
      我委委屈屈缩回手,含泪幽幽道:“你可是……仍恨我?”
      他在前方步子微顿,握笛的手垂在身侧寸寸捏紧。
      那周身蓦然泛起的阴戾之气叫我畏缩。
      自在燕王府重逢以后,我与他一直能不相见便尽量不见,且都心照不宣避而不谈过去,如今我贸然提起,他……难免生怒。
      我黯然垂眸。
      原以为他不会回答,岂料寂静半晌过后,清晨微风送来暗哑的嗓音,“是,仍恨你。”
      我不免憋屈。
      如此直白,这叫我情何以堪。
      他用极平淡的口吻慢声道:“这三年来,当你为他人长袖善舞争宠斗艳时,可知尚有一人,因你魂断神伤……腐骨蚀心,痛彻心扉。如何能不恨?恨不能就此……”那声音越说越切齿,却渐渐低下去,终至消散在风里。
      他猛然大步离去,衣角被风扬起一个非常之决然的弧度。
      “……”我默然半晌,又亦步亦趋跟上。
      深山野岭人迹罕见,好在尚有零星的村户居住,我们停在其中一户门前,那家的媳妇出来应门,刚打开木门就被站在门前风姿堂堂的常桢震住了,呆呆看得望了说话。
      常桢温文有礼对她解说我二人本家居并州太原,为避战火方才一路南迁,不幸路遇歹徒逃进深山,如今天色将暗,可否借住一晚。
      那妇人不疑有他,热情引了我们进去。
      他们一家三口,夫妻二人以及一位老翁,那女主人误以为我们是夫妻,我闭口不言故意不做解释,耳尖听得他夫妻俩在灶房里忙碌时低声在悄悄交谈。
      “从未见过这般出众的人物……”
      “……怕是非富即贵,大有来头。”
      “……是是,真真一双璧人……”
      等那男主人掀帘自灶房出来,常桢自宽袖中摸出了一个拳头大的黄纸药包,“家嫂身怀六甲,可否借贵处灶火一用?”
      他身上未带伤药,安胎药竟然备了一副,吾靠!
      那男主人当场就傻了。
      山里人家靠山吃山,晚膳时上桌的是一碟雁肉以及一大盆杂菜汤,里面沉沉浮浮飘着些杂七杂八不知是些什么的物种。
      女主人十分好客,一上桌就给我勺了一大碗汤,然而孕妇需得忌口,这里面是些什东西我都不知,轻易不敢下口……当然,其实坦白来讲,真实原因是本孕妇最讨厌吃绿幽幽的东西。遂不由瘪嘴,抬头巴巴求助望着常桢。
      他只面无表情,以筷拔弄了下自己汤碗中的菜叶,垂目淡淡道:“孕妇需饮食均衡,不可挑食。”
      本孕妇只得沮丧埋头喝汤。
      这家人家只得三间居室,夜里我与这家媳妇同榻而眠,我惯于独寝,与人同眠睡得十分辗转,不免披衣下床依窗而立。
      清幽月光下,远远,一道玉青色的身影迎着陡峭山风独自立在山头一株梨树下,山风吹拂过他发冠上的丝绦,在清冷的眉眼间打了个转儿又悄然垂下。
      我不知当年那么温润尔雅待人和煦微笑时如三春和风拂面的一个人,何以短短三四年间会变成如今介个不苟言笑冷漠寡淡的样子,连眉眼间都再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在燕王府时,我无数个夜晚难眠,登楼望月,总能见到有那样一道身影,独自萧瑟的立在深夜的清风中,长身直立,青衫飘扬,数个时辰一动不动。
      不知他在望什么。
      只那样仿如亘古以来就屹立在那里不变的姿态,总是令人体味到一种……刻骨的孤寂和悲凉。
      令人想要不顾一切打破。
      我默默走过去,拾了快尖石蹲在树根上刮。
      “你在做什么?”他忽然俯身擒住我的手,声音难得带上几分严厉之色。
      “我请爹来救我们。”我抬头望了望他,继续刮。
      他蹙眉,“这一路上你都留有记号?”
      我点头,继续刮。
      常桢沉默片刻,继而入屋留下书信给主人家,带着我星夜兼程往深山中赶路,我莫名其妙询问原因他只一副懒得理我的冷淡样子。
      这大山里头除了树木就是木树,全然长得一般模样,我原地打个转都会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一路观星而行,到是走得十分稳重。
      我们连续赶了三日路,幕天席地自然辛苦,但能与他独处我低调的欢喜着,反倒觉得这般日子快活无比。
      他带着我像是要自另一个方向出山,我琢磨着按路程我们如今应当已近苏州境内,想着他终究还是选择带我回了苏州,我心稍安。
      山路小径渐渐开阔,阳光明媚,我边走边欣赏沿途山色风光,不留神一个打跌,常桢伸手扶住我,远处山风送来一道清婉女音,“公子……大夫人,你们总算到了。”
      这声‘公子’与‘大夫人’之间,从高昂到郁闷的语调未免转得太过明显。
      我抬头,前方一处开阔的青草地上停了一辆马车以及上百名侍卫,最先出声的女子面带激动之色,与常桢相隔数十丈,四目相望。
      我缓缓抽回手,“原来小叔早一步便将未婚妻子送来了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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