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记事》丰隐公子

25、金樽千酒·沧时

　　齐璟和齐琳从摩严的小草屋里出来，石青远因为肺腑之中仍然残留瘴气余毒，还需摩严再为他调理便留在了里面。

　　出门的时候，齐璟脚步一滞，听到了石青远冲她喊了一声：“好徒儿，不要担心为师！”当时正要踏出房门的齐璟脚步踉跄，心中腹诽：我哪里担心你了！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但天际的那一轮明月照亮了脚下的路，虽然不甚明亮，暮色之中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齐璟还能看到沧海师兄俊朗的脸色笼罩在暗色下，隐约蕴着担忧。

　　石沧海一路带着齐璟齐琳带去谷中的厢房，谷中地形建构奇特，齐璟只觉得她随着沧海师兄又绕过了几多回廊，踏上了几多高阶，终于到达了谷中的厢房。

　　整整齐齐，样式统一的建筑，虽然不大，但是莫名地透着家的温馨，这让齐璟心生平和。

　　石沧海没有先前初次见面的热情，一路行来默然不语，齐璟也没有开口说话，齐琳也是如此。

　　待到房内燃起了蜡烛，齐璟齐琳大致收拾了房间，石沧海方冲着齐璟齐琳，皱着眉头，清秀的脸上是满面的忧心，道：“明日早上会有人带齐璟师妹去谷中宗祠，三位师叔会在，其他人就不能在那待了。待青远师叔毒解之后，师妹便可跟着师叔移进金樽殿中。还有，傲岚师妹与你的比试，我可替你去向她说算了。”

　　“沧海师兄不必如此。我既然已与她约定好了自然就不能毁约。再说，难不成师兄觉得我定然会输给她么？”齐璟身量还小，但这说话的语气让石沧海也身躯一震，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个新添的小师妹不可小视。

　　石沧海点点头，见齐璟眼中坚定，又连忙摇了摇头，道：“那你们早点安寝。嗯••••••还有，这么些年来我在谷中亲见趋之若鹜的人欲拜摩严师叔为师，但每次摩严师叔多数时候没理会，好心情的时候也会交给她们一个任务，说完成即收，但据我所知目前为止不是伤了，便是残了，再到后来便再没人来求着师叔拜艺。所以，”青衣少年纤瘦白净的右手扶在门上，脸朝向夜暮，声音是如水的清凉，“所以我也不知道摩严师叔是怎么想的。”

　　正当少年欲踏出门槛的时候，他的背后传来齐璟询问：“沧海师兄，那云荒原是什么地方？还有桑明子又是什么草药？我看师父和你一听这地方俱是愁容覆面。”齐璟按捺不下心中所想，更是替大姐担心，便出口问了出来。

　　石沧海脚步一滞，身子立定，头没有转过来，隐在暗处，只露出温柔的面部轮廓，齐璟只听见他话语绵绵：“云荒原是谷中禁地，极寒高峻，谷中弟子不得妄自上山。桑明子是珍稀的药材，只生长在云荒原半山腰，别处鲜少生长，专治身体虚弱，或者——不足之症，故而千金难得。”

　　深夜的玉虚谷宁静祥和，冷峻高耸的逍遥殿空对天边一轮孤寂落寞的冷月，两两相对，彼此无言。

　　“摩严老儿，你这不是存心刁难琳丫头么。先不说云荒原极寒，就说山势陡峻，终年冰雪覆盖，路面结冰，你叫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怎么去半山腰为你采摘桑明子？！人人都说你心思歹毒，如同蛇蝎，我自问还算了解你，但没想这么些年后，你还真获得越老，心肠越毒！”石青远瞧着这位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原本心里是满满的重逢的喜悦，但见摩严多年不见乖张怪癖的臭脾气却是一点没改，反而愈显怪僻，又有些不忿。

　　摩严面如表情，对在外的名声似乎毫不在意，道：“你知道我无意收徒，这么多年来来拜师的人中自有不少资质好的，聪慧的，但我都拒绝了。我给那丫头一个机会还是看在你面子上了！”

　　“啊？看不出来我这醉鬼在你心中分量还是挺重的嘛，嘿嘿。不过还有，你为何对我新收的好徒儿没好脸色看！她可没来哭着喊着求你收她为徒。”石青远说完打开酒葫芦，意态狂狷，重重地嗅了嗅，大饮一口。

　　摩严冷面，对石青远的这个问题却选择了避之不答。

　　摩严道：“听说你是先去了宸国齐相府，想必也从秋兰师妹那听说她了吧？”

　　那方沉默不语，久久没有答话，突然草屋之中弥漫着种说不出的压抑与胁迫。

　　石青远半身倾斜着坐在床榻上，脸面不知因为刚刚饮酒的缘故还是瘴气未消散的结果，透着浅红。

　　摩严看他一副倾颓的模样，见他不语，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别以为在谷中你算是师叔长辈，就可以免遭玉虚谷的惩罚。师兄近年来身体抱恙，接连几月常常闭关，明日他为你的宝贝徒儿行正式的入谷之礼。当然，关于你的那份，自然也会按照谷中规矩，你自个儿且做好心理准备。”

　　“嗯。”石青远应答，拿起心爱的酒葫芦豪饮了一口，眼中水光盈盈，也不知是不是酒气熏人的缘故。

　　摩严看着嗜酒如痴的石青远，心中又是恨又是怜。

　　齐璟与齐琳同床安睡。齐璟从窗栏瞧见外面寂静的月色，感受到身边的大姐翻身动作，道：“大姐一定坚持要拜摩严为师么？”

　　“嗯。听说他是世间医术最为高明的神医，又兼是擅使毒的高手，难得他给我一次机会，我自然是要珍惜的。”齐琳微笑，道，“那二妹明日当真要和那叫什么君傲岚的女子比武么？”

　　齐璟感受到耳畔大姐微热规整的呼吸声，道：“那是自然。大姐也看到她气势凌人了，我若不去赴约，只怕今后她更加纠缠。”

　　“二妹说的也是。我打心眼里不喜欢那姑娘。只怕你若赢了她，她也不会甘休。”齐琳眼见当时君傲岚周身的娇贵之气，想着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若是一旦不顺了心意，只怕后患无穷，这让她为二妹担忧起来。

　　齐璟转过身来，与齐琳四目共对，被窝中的手摸索着探到齐琳的手，双手共握，对之一笑，道：“安心啦。我有分寸。”

　　玉虚谷中的宗祠，位于玉虚谷最高的地方。

　　昨夜入暮才抵达玉虚谷，再加上师父中了瘴气之毒，也没有好好看过谷内的建构。晨起的时候齐璟才清楚地望见整个玉虚谷如同拔地而起，正中正是昨日见过的气势雄伟的逍遥殿。

　　昨夜齐璟一直以为玉虚谷的建筑是以竖着的“一”字为格局的，直到早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准确些说应该是按“王”字为布局。

　　逍遥殿是主殿，盘踞在最中央，其后接连三座大殿，分别是金樽殿，本草殿和尽欢殿。

　　三殿旁边是一排排样式统一，整齐划一的厢房，是谷中弟子的寝居。昨日齐璟和齐琳住的便是金樽殿右边的厢房。

　　早起的时候齐琳已经准备好一切，去云荒原采桑明子，她的神情与平日里一般，没有流露出半点紧张，也并无任何的惊恐，反而对着齐璟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眼眸中流转着点点亮光，齐璟知道那是坚定。齐琳临行前交代她下午与君傲岚的比试小心行事，说是一定会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看她。

　　齐璟昨日听沧海师兄说过云荒原，虽然就在谷内，但却是极寒之地，极险之山，桑明子又长在云荒原的半山腰，若要采摘，势必需要爬山登高，攀爬冰岩，这对于身无半分武功的大姐来说，齐璟实在忧心忡忡。

　　但昨夜摩严投给她的眼神充满告诫，似乎是知晓齐璟会出手相助，以眼示意齐璟莫要从旁协助，齐璟知道摩严能给大姐一个机会已是不易，唯恐若自己出手相助，让摩严恼火收回机会。

　　齐璟只能依着大姐，叮嘱她实在艰难，不可以性命相搏，天下之大，神医又何止摩严他一个。

　　玉虚谷宗祠位于尽欢殿内，尽欢殿是石原道人的大殿。

　　早起的时候，有人敲门。

　　齐璟由谷中的一位看上去约年长她几岁的师兄领着去宗祠，他自称石沧时，年岁比石沧海虚长两岁，但入谷却比他晚，所以他只是石原道人座下的二弟子。

　　石沧时是个热情健谈的少年，年已十七，生的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走在齐璟的前头，时不时转过头来回望齐璟，生怕齐璟跟不上，这一点让齐璟觉得石沧时其实是个细心而又体贴的男子，与石沧海不同，沧海师兄似乎对每个人都是一副亲和和煦的态度，无论之于师叔之辈，之于君傲岚刁蛮之辈，还是对于自己这个新入谷的小师妹。

　　齐璟一路上听着这个状似开朗健谈的师兄给她说谷中之事，说是逍遥殿乃是平日里谷中弟子做课的地方，而后拾级而上，金樽殿乃是齐璟师父即石青远的大殿，只是自他十多年前离谷之后便闲置了，但殿中还是日日有人打扫，平日里没人进去；本草殿是摩严居住的地方，自创谷先祖离世之后摩严自觉人生在世太过无趣，自个儿在本草殿的旁边寻了个地儿搭了个草屋专研起医术来，素日里不再管理谷中事物；尽欢殿是现任谷主石原道人的大殿，石原道人近些年来身体抱恙，所以谷中之事多是交给石沧海打理，几位资质优秀的弟子从旁协助。

　　期间，齐璟也礼貌地不时应和几声。

　　“呵呵，”石沧时驻足，停下脚步来回头张望齐璟，他的笑容如同初升的暖阳，莫名地让人温暖，眉头微挑，“小师妹果真与寻常师弟师妹不大一样啊。你一定也见过傲岚师妹了吧，她与你不一样，她也很可爱，喜欢与每一个新入谷的人比试，她只是脾气大了些，但其实心思单纯得很，并无恶意的。”

　　石沧时说话的时候喜欢带着淡淡的微笑，宛如醇酒，极易醉人。

作者有话说

　　榜后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