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时*

12、第十二章

　　苏絮的母亲是出身大家的名门闺秀，却向往着悠闲的乡下生活。听说苏絮外公外婆特意在她们的故乡，属于江南的小镇里给她买过一套带着小花园的房子，苏母常常去那里度假，去世后就葬在那里。
　　苏絮来到了这个小镇。
　　在十一月的萧索中来到属于她母亲的地方，是古朴的宅子，几乎没有现代化的痕迹。老房子里还有苏父派过来打扫的人，倒也是整齐干净。院子里栽着一些花，虽然已尽枯萎，却依旧还有些残姿，看着也是很美。
　　苏絮是在傍晚时分来到这处的。她来时，夕阳正好打在她的脸上，投下稀疏的影像，明明显得温暖，她却只觉得悲凉。
　　她一直简单没有忧愁。或许也是有的，只是她擅长于绕过忧愁，伪装着忘记了不开心的事情，慢慢就显得真的忘记了，或许只是放在记忆深处。也许是因为简单，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消极的态度对待自己，也许，也许只是这次她真的有些在意。
　　苏絮没有三年以前的记忆。但有一些观念在脑中总是固定不变的，比如，她以为，一个人要对另一个人好，一定是有些特别的原因的。
　　有时是因为喜欢有时是因为相爱有时是因为亲情有时是因为，仅仅是我想而已。苏絮不止一次想过，顾云卿为什么会对她好。她本来以为这一切归于顾云卿对苏父的尊重，待他们订婚后，她竟有些以为，他是心里喜欢着她，每次看到他温柔宠溺的眼神，每次听到他唤她名，每次见他耐着性子细心的为她安排事物，她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更有些骄傲，还有些自豪，瞧，有这么好的人对我好，我，喜欢的人是这样用心的对待着我。
　　她不知三年前她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至少，三年以来，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她苏絮真正用心对待，以待未来丈夫的态度喜欢钦慕着他。
　　这打击，果真不小。任是什么人，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吧，偏偏最不愿被对待的这个人，是现在我所真正喜爱的人。
　　夜凉如血。苏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体会到这个词的残忍。当然，顾云卿没出现之前，有苏父，顾云卿出现之后，自然有他，在夜晚来临时会握住她的手，苏絮的手永远是干燥的，顾云卿的却隐隐会有些湿意，就像他身上一直活跃着的积极活力。
　　不好，又想起他，苏絮苦笑，真是没办法。紧紧肩上的毛线披风，仆人给她递来一杯奶茶，并轻轻询问，“小姐，苏先生刚打过电话来询问你是否在这里。”于是那个人也知道了吗，她失神的想。“哦，知道也好，爸爸要是再问起，就说我很好，会很快回去。”“好的小姐。”
　　她只给自己一天的时间，直面自己的心，搞清楚到底该怎么做。
　　顾云卿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到达小镇的。这时候苏絮正闲适的坐在花园中喝着下午茶，手边捧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
　　每当苏絮陷入不好自拔的情绪中时，她很喜欢拿出英文原版书来仔细看。这习惯缘自两年前苏絮准备一次影响升迁的考试，初入职场的苏絮非常紧张，据苏父所说简直赶上当年准备高考的程度，借来很多的英文教材和专业书籍，有序的复习和研读。本来准备时苏絮还很看重这个考试，到了考试前夕她却因为看了很多的英文书籍而变得淡然，并从阅读英文中找到了乐趣。最后那个考试苏絮并没有胜出，不过养成了个这样的习惯，她倒觉得十分值得，这是后话了。
　　这一天她翻看的是《追忆似水年华》。她刚翻开几页，正读到，“一个人睡着时，周围萦绕着时间的游丝，岁岁年年，日月星辰，有序地排列在他的身边。醒来时他本能地从中寻问，须臾间便能得知他在地球上占据了什么地点，醒来前流逝过多长的时间；但是时空的序列也可能发生混乱，甚至断裂 。”面前投下阴影，苏絮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低下头的瞬间。
　　她看见他略带慌乱的模样，眼神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欣喜又有更多的愁绪。她可悲的发现，即使在知道他爱的人不是自己的情况下，她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在初见他的时候狠狠的振动了下。
　　“你来了。”压下心里的悸动，她对着他微笑，仿若他的到来在她的料想之中。
　　“当然，”他顿了顿，“我要把我的未婚妻找回家。”
　　“哦？”苏絮合上书，语气平淡“你怎么知道她是离家了而不是刻意不回？你又怎知，你一找她便会回来？”
　　“我知道她会……她爱我，她会的。”
　　“呵，怎么只两天不见，你就变得这样笃定，”她轻笑，转身进屋，“算了，你一身风尘仆仆，先坐下喝杯茶吧。”
　　自此没有再提这件事，她们坐下一起喝茶，有时她说几句，有时他说几句，谈谈天气，说说书或是电影，唯独忽略了似乎最重要的那一件事。
　　晚上他理所当然住在客房。苏絮见顾云卿下午时候咳嗽了两声，特意交代仆人给他添置了被褥，说过晚安就回房休息，根本不给顾云卿任何机会。
　　顾云卿无可奈何，见苏絮那一副讳忌莫深的模样，他什么也说不出，关于解释的话只能从嘴边咽回去，这一夜注定了辗转反侧。
　　第二天顾云卿顶着黑眼圈出现的时候，苏絮正神清气爽的做早餐。这是顾云卿最爱的她的模样。往常见到了总是温馨无比，这一次却有着很多说不出的尴尬，两人中间有了芥蒂。仿佛一座大山，横隔在两人中间。对面那人不愿跨过来，甚至她都不愿去多理睬。
　　顾云卿不知道苏絮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以前的她聪明机智也不失可爱，如今的她似乎变得淡漠了，又或者她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若是这样，他才是真正的不知所措。他心里有些莫名的害怕，就连手心都微微的汗湿了。
　　苏絮却是心里轻松一些。没见到他之前，心里很是纠结。就像是遇到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等待来临时十分紧张，等到当下遇见时，却有一种类似豁出去的感觉，最差的状况我已经预见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最差的情况，莫过于变成了并不想成为的替身，莫过于失去了这段尚未成真的婚约，莫过于离开这个看似熟悉却依旧陌生的，我喜欢的人。
　　类似于不再在意的姿态，叫顾云卿无所适从。“小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他小心翼翼的问。
　　苏絮只平淡的反问。
　　“云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吗？”
　　“那时我们在跳华尔兹。我很少跳这个舞。当时我就想，我们怎么能跳这么暧昧的舞呢？我们甚至还不相识，却已经在跳着这样亲密的舞。”
　　“你一直让我觉得熟悉而有安全感，这应该是我接受你求婚的原因。而我爸爸也希望我能与你结婚。我想你大约也是受到我爸爸的影响吧。”
　　“我生活中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人。冷静温柔，你是我欣赏的类型。我承认我刚知道这件事时真的很在意，不然我也不会想逃开你。”
　　说到这里，苏絮心里突然莫名有一些揪痛，就连眼中都留了些泪色。
　　“你想让我问你，然后你要怎样回答我。告诉我你是真的爱我，与那位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我怎么相信？”
　　“不，你不是……”顾云卿发现这时候语言也像是有些多余，苦涩的难以消化。
　　“你怎么让我相信？在我面对着两张相似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照片，让我相信，你爱上了一个认识了半年的人，而跟相似的面容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云卿与苏絮并排站在阳光下，他并不能看到苏絮的脸，但他觉得，她在当下，此时此刻，脸上一定带着悲伤至极的神色。就像是那一年她满面泪痕站在他面前绝望的样子，一样叫他心疼到无以复加。
　　“我以为，你至少是有些喜欢我的。可当我想起，这喜欢中，有几分是你对我爸爸的感激，有几分是你对以前那位小姐的想念，有几分才是真正对我的呢？我就……”
　　顾云卿没有说一句话，他只转过身，狠狠将她抱入怀里。低下头，只见她眼中泛满泪光，好像只要再说一句话，就会泪如泉涌，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告诉她，他最爱已经一直爱的人只有她而已。未言，只紧紧抱住她，大手拂过她的眼角，为她抹下泪，喃喃道，“我是真喜欢你，我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你却这样没有安全感。”
　　“韩琼的事情我会与你解释。你该直接问我。我与你结婚，只是我想跟你结婚，与苏叔无关，与韩琼无关。韩琼，她，已经是过去式了。况且她也……不在了。”
　　顾云卿眼神悲伤，目光放空，看向很远的远处，只是手还紧紧拥住苏絮，只希望这一刻直到永远。

作者有话说

　　回归。一个姐姐叫我这个假期完结，希望这样。
握爪，暑假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