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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绿萼怔怔盯着山崖,脑海中一片茫然,突然大叫一声,几乎要晕了过去。众人也道她遭遇不测,都是又悲又怒,就要一拥而上,黄蓉却见公孙止面上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忙道:“等等!”
她话音未落,暮色中一道白练跃起,轻飘飘落在了众人身前。正是小龙女!另一道灰影也同时翻上横梁,挡在了公孙止面前,头也不回,口中叫道:“龙姐姐,你伤到了手腕血脉,快些止血。”
原来张无忌从数番经历中想到公孙止此人满心诡诈,恶毒至极,小龙女孤身迎战,以她的个性单纯,一不留心就会着了他的道儿。本来以杨过的百般机变,肯定早就能想到克敌之法,但他毒发昏沉,众人又都是凝目观战,匆忙间能去找谁商量?他虽然满心焦急,却仍是定下心来,去将悬崖又查看了一番,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想到若是能从石梁壁绕到公孙止身后,两下里夹击,石梁狭窄,他转圜不便,怕不是就能一举成功。此时石梁上二人越斗越凶,他便悄悄从悬崖一侧溜下。只是石壁实在是湿滑陡峭,出乎他意料之外,但既然没想到第二个办法,他便尽力凝神屏息,慢慢攀爬。
小龙女可以说是命不该绝,她跌落之处其实已离平地不远,正落在了张无忌的身畔,当即被他一把抓住了衣襟,方才借力跃回。
崖边众人再料不到会是如此,都是欢声大作,公孙绿萼奔到小龙女面前,见她腕间鲜血长流,急忙点了她臂上几处穴道,又撕下一块衣襟,为她包裹。小龙女这一番是从死里逃生,心中犹自恍惚,抓住了绿萼手臂,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身旁忽然风声又响,却是杨过飞身掠过,一只脚踏上了石梁。
刚才杨过突然情花毒发,昏沉间听耳边声音纷杂,满心忧急,只是动弹不得,好容易挨到了剧痛稍减,他立刻翻身而起,正见到张无忌独自面对公孙止,赤手空拳的立于石梁一端。
此时情势险恶,一望便知——那石梁上仅容一人,一旦动起手来,任谁的足下微微不稳,立时就会掉下万丈深谷。而论单打独斗,张无忌怎么是公孙止的对手?他想到此处,心中更急,忍不住大声叫道:“无忌退后!这老贼让我来应付!”
但叫了数声,张无忌只摇了摇头,凝神以待,脚下并未移动半步。
杨过已顾不得自己尚且是头晕乏力,也不管石梁狭窄,容不得两人立足,就要跃近去拉他回头,幸而程英眼疾手快,向陆无双递了个眼色,两人合力将他拉了回来。
张无忌知道这次杨过的花毒发作,更甚前次,若不能即刻解毒,甚至难以撑过明日。虽然断肠草亦或有效,但绝情丹就在眼前,‘服之即愈’,这诱惑实在太大,一时间只想到无论如何也要将它夺来。是以虽听杨过不住大叫,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退后,至于这其中的凶险,他在情切之下,又哪来得及细细思量?
公孙止见小龙女掉落悬崖,心下一惊——立时想到若无人质在手,定然难以脱身。谁料她竟然被张无忌救起?更料不到张无忌竟代她与自己相峙。他自从瞎了一目,被裘千尺逐出水仙山庄之后,四处躲避,每每思及前事,只道一切皆从张无忌化名入谷而起,心中对他怨恨已极,但他只要与杨过一道,就总难奈何。现在见他两手空空的自己送上门来,想到大仇立刻可报,不由大是欢喜,一时就连脱身之事也丢到脑后去了。
他真怕张无忌依杨过所言跃回,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往后急掠了数丈,于石梁正中立定脚步,冷笑道:“你要绝情丹么?那便过来罢。”
张无忌闻言向前,与他相隔有半丈之遥,拱手说道:“公孙谷主,在下实在不愿与你为难。只求你见赐丹药,救了杨过的性命。”
公孙止冷哼一声,说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么?”
张无忌朗声道:“凭我一人自然勉强,可我们这许多人守在此处,公孙谷主你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却也是难为。”
公孙止心中一凛,也知道他说的不错。但仇人就在面前,要他轻易放过,更加不能。他心念一动,冷笑道:“好小子,敢不敢跟我赌一赌?”
张无忌道:“赌什么?”
公孙止道:“咱们单打独斗,你赢了我,这绝情丹便双手奉上。若你输了……嘿嘿……。但有一条须得事先说明,无论这场比试输赢如何,旁人都不得干涉拦阻。”
他这话说的大占便宜,无论是输是赢,都能脱身。
张无忌见他这赌约苛刻已极,回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公孙止冷笑道:“你们倚多而上,我自然奈何不得。但姓杨的小子已是毒入骨髓,你不免得瞧着心上人在地下痛的打滚,翻来覆去,受苦呻吟而死,那也随便你。和旁人相比,总还是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杨过见张无忌竟当真垂头考虑,急得连声大叫:“无忌!回来,你还跟这恶人多说什么?”
张无忌忍不住回头遥望,见杨过脸上全是担忧焦虑,不免叹道:“他不顾自己身中剧毒难治,只是不愿让我以身犯险。唉,我们心中到底谁的性命重要?你又怎能明白?”说罢退后半步,摆出了迎敌之式,凝神道:“好。我同你赌。”
公孙止早就蓄势待发,见他应允,大喜之下,立即挥掌抢攻。他之前与张无忌数番交手,知道他棒上功夫奥妙已极,剑术并不算如何高明,拳掌功夫造诣最低,只凭内功深厚而已。在这石梁上转圜不便,拳掌相较,就只能硬碰硬的蛮打,力强者胜,故而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毫无取巧。张无忌见他一掌劈到,只能同时一掌劈出,双掌相交,‘砰’的大响,两个人身子都是一晃,便在此时,第二掌又再度相交,又是‘砰’的一声,公孙止身子又晃了一晃,竟然退了一步。张无忌却仍然立在原地。
公孙止只道他内力虽强,比之自己仍是逊了一筹,临敌经验更加远远不如,自己要赢他不难。谁知甫一出手,竟被他掌力震退了一步?一时心中又惊又怒。但他也立刻觉察,这反击之力初时虽强,后继却是乏力,似有中气不足之象,想到此处,立刻便有了计较,于是抖擞精神,口中呼喝,双掌连连拍出。他每出一掌,都留下了两分力道,既让自己不至于反震受伤,又不给张无忌有半分喘息之机。
张无忌心知自己重伤后又受剧毒,内力大损,幸而自己的九阳真气总是遇强愈强,像是这般蛮打,一时三刻之内固然抵挡的了,但时间一久,定要败下阵来。他心中存的本就是速战速决之意,眼见公孙止似乎势弱于自己,就强提一口真气,双掌如风,以快打快,希望在力竭前能够取胜。
这头两招相较,旁观众人瞧得又惊又喜,大出意料,谁也没想到张无忌内力深厚如此,都道他定是胜券在握。只有杨过暗自忧心,见他二人战在一处,拳来掌往,公孙止看来虽落在下风,面上却是连连冷笑,知道他定然想出了什么毒计,心下大骇,便悄悄走到黄蓉身畔,说道:“郭伯母,公孙止狡诈刻毒,无忌现下是似安实危,我们想法子让公孙止分心,请你帮我一帮。”
黄蓉心念一动,明白了杨过之意,说道:“好。我们同时向他说话,你用言语恐吓,我却来引他高兴。”说罢就走近了崖边,大声道:“公孙先生,暂且停手,裘千尺已被我们杀死了。”
公孙止在激斗中听见了这个喜讯,心中狂喜,又是将信将疑,手下自然慢了一慢。这时杨过猛然叫道:“公孙止老贼,李莫愁说你怎么还不将解药拿来?她要来寻你晦气啦!”
黄蓉又道:“不,李莫愁说,你治好她身上情花之毒,她便愿以身相许。”
杨过道:“哼,无论如何,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放过你,待拿到了你,定让你好好尝尝这情花的苦楚。”
黄蓉叫道:“此事还能善罢,公孙先生,你不用担心,咱们化敌为友如何?”
他二人不住口的说话,黄蓉说话之时,公孙止不由得一喜,待得杨过说话,他又要一惊。张无忌知道这是他们在相助自己,再者也事不关己,他凝神对敌时本来便无力分心,是以招式丝毫不乱,但公孙止却未免要分心二用,顿时左支右拙起来。
杨过突然又道:“你从前害死的那个使女柔儿,化成厉鬼来捉你啦,喏喏喏,柔儿就在你背后,你快转身瞧!”
公孙止听得差点转过头去,但千钧一发之际总算险险克制,此时已心乱如麻,不由怒道:“臭小子胡言乱语,快快闭嘴!”
杨过明白这是说到了他的痛处,哪肯放过?又再叫道:“喂!公孙止,你背后那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是谁?她为甚么伸长舌头,满面血污?啊,啊,她手爪好长,来抓你的头颈了!”他这一句说完,猛然间提气大喝:“好柔儿!快抓公孙止的头颈!”
公孙止明知杨过是要来扰乱自己心神,但陡然间听到这么一声呼喝,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回头斜目一瞥。便在此时,两人一掌相交,又是砰的一响,张无忌左掌斜出,倏忽间直接从公孙止右掌之下穿过,贴在了他胸口之上。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公孙止立时要侧身相避,但张无忌一招得手,岂会让他逃脱,当下掌力微吐,沉声说道:“公孙谷主,胜负已分,请你将绝情丹给我。依之前约定,我不会伤你性命。”
公孙止心知大势已去,颤声道:“当真?可这许多旁人又待如何?”
张无忌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你,自然放你离去。”
公孙止见他面色坦然,不信也是无法,眼下他但求自己活命,可无法再将李莫愁放在心上,当即从怀中摸出瓷瓶递了过去。张无忌右手将瓷瓶接过,见到果然与厅中取出的一般无二,心中一宽,这才收掌跃后,从石梁上退了回来。
众人见他这一举奏功,都是齐声喝彩,纷纷围过来大加慰问。杨过冲在最前,一把将他拉住,上下打量,关切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白?觉得怎样了?可有哪里难受?”
此时张无忌胸口处烦闷欲呕,丹田内气血转逆,知道是他刚才妄动真气,用力太过之故,虽然想强行压下,却是气息难调,正应了受毒更深之相。但他好容易才夺回绝情丹到手,可不愿杨过再为他难受,赶忙拔开瓷瓶瓶塞,将半枚丹药倒在手心一闻,确认就是真药,忙将药递给杨过,开心道:“这一回可是没错啦。”
杨过握住了他手,只觉得冰冷绵软,毫无气力,心中吃了一惊,忙问:“你不要骗我,到底觉得怎样了?”
既然杨过说不能骗他,张无忌更不知怎么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道:“先别担心我了,快把这丹药服了。”
杨过知道张无忌不擅作伪,看他避而不答,已经猜到了大半,微一沉吟,转手却将半枚绝情丹递到了绿萼面前,说道:“绿萼妹妹,你是因我们才中了这情花之毒,这半枚丹药,自然该给你才是。”
公孙绿萼睁大眼睛看着杨过,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半响才道:“半枚丹药难解我身上之毒。杨大哥,你不知道么?”
杨过道:“可是裘老前辈……”
公孙绿萼道:“龙姐姐说无忌一定治得好我,眼下离毒发也还有三十六天,我不怕。可是杨大哥你中毒已深,实在耽误不得,就不要再推辞了。”她说到此处,看了小龙女一眼,微微一笑,又道:“……服下了半颗丹药,就要从此心中无情才能苟活于世,那又有什么意思?”
张无忌见杨过面色越发阴晴不定,当他是在为公孙绿萼忧心,忙道:“我定会努力去救绿萼姐姐,你还不信我么。”
杨过将那半枚丹药举到眼前看了看,见张无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其中尽是关切催促,心中越发难受,冲着他惨然一笑,说道:“我就是不信自己,也一定会信你。但请你告诉我,用这半枚丹药如何救得下两人的性命?”
张无忌冷不防听到他这一句话,忍不住全身冷颤,拼命要想出个理由再去劝他,却听杨过淡淡说道:“你记得你自己也说过,张无忌与杨过同生共死。我此时的心情,就于当日你在情花之畔发誓时一般无二。”他话音未落,左手一扬,竟然将这世上仅此半枚能解他体内毒质的丹药,掷入了崖下的万丈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