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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23偏坐金鞍调白羽:合欢 ...

  •   第二十三章合欢

      申时将过未过,金乌低垂,暮色逼近。彩霞如纱,缱绻天边。浅浅月薄,星影淡淡。

      营内火把燃起,饭香四溢。

      正午时,几乎人人都绕着湖边跑了十圈,早已人困马乏,疲倦至极。有鉴于此,仆射大人特特下令,新员们的搏击和骑术考校改到明日进行。另外,晚膳时加酒加菜,奖励期门军内将士一心、患难与共的同袍之志。

      此令一下,营内几乎人人欢呼雀跃。

      容笑尤其兴高采烈。她刚把脚腕给崴了,一瘸一拐的,如何跟人打架?再说,生平最怕的事便是骑马,虽然将来早晚还是要骑的,但拖得一时是一时,明日再愁明日事。唯一让人闷闷不乐的是,打从跑圈回来,霍李二人便不再理她。

      被天离扶着回到宿帐,恰在帐外树下碰到李三公子与司马三思。

      李敢汗湿衣襟,司马迁清雅如风,两人并肩而立,花瓣堆在肩头,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司马迁含笑跟她寒暄几句。李敢却盯着她的眼睛,重重拍了拍她的肩,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容笑腿软气短,险些被李敢这几掌拍得跪地不起,幸好有天离牢牢扶住她。

      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敢等二人背影远去,她抓抓头发,示意天离扶她入帐。

      本来还在担心,霍李二人同在帐里,该如何人不知鬼不觉地换下胸前湿漉漉的裹布,再换套新衣,生性爱洁的她实在等不得了。谁知霍李二人见她归来,俱是冷冷地用鼻孔哼了一声,撩帘而去。

      霍去病生她气也就罢了,毕竟从表面看来,她是“叛队投敌”。

      可那李广利生的是哪门子的气?你爱拍队首马屁,不见得人人都得与你一般吧?

      容笑气闷捶胸。本甲员是托了李家的门路方入得期门,与李敢私交匪浅,这事打从与霍猪头大打一场之后便人所共知。朋友有难,岂能袖手旁观?那也太不仗义了!你当本甲员真心爱跑步锻炼体魄么?差点没摔死在湖边啊,有木有?这侠义之举如此感人肺腑,你居然给本甲员白眼珠子两颗!好吧,看在早上栽赃陷害你的份上,本甲员就心胸宽广一次,对你既往不咎。

      天离年轻,语言又不大通,本来就不明白好端端的射箭考校如何突然变成了绕湖跑,现在更加搞不懂亥队这三个人为什么脸色都如此难看。满心惦记着容笑的伤,于是弯下腰,想扒下她的靴子看个究竟。

      容笑大惊失色,女人的脚也是随便看得的么?你个匈奴小鬼!

      忙将腿一缩,摆手婉拒:“天离啊,我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多谢你扶我回来!看你浑身也被汗浸透了,不如回帐更衣吧。一会儿,我们同去用膳,如何?”

      天离见她态度坚决,料想伤势无碍,遂道别离去。

      容笑扒着帐帘仔细瞟了几眼,四下静悄悄的,想必大家都去用膳了,正是偷换衣服的好机会。合拢布帘,再不犹豫,三下五除二便甩掉铠甲,扒掉湿透的军服,绕开一圈又一圈的素布。脱了个精光后,才发现胸前肌肤早被勒得又红又肿,深痕难消。容甲员的身材从来都是凹凸有致,该高的地方高,该细的地方也绝对不会有一丝赘肉。别的女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身材,打从扮成男人后,便成了她的负累。每次裹上粗布,都必须勒得死紧,才不至于惹人怀疑,所以每天难得有这么片刻可以舒舒服服地喘几口气。现下想起这件“不平”事,不禁悲从中来明媚忧伤。

      享受片刻,不敢再拖延。重新缠上条干净的素布,再套上换洗的军服,这才感到神清气爽。

      帐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以为是天离,容笑忙将脏衣服塞进属于自己的矮柜中,再将铠甲头盔规规矩矩地挂好。

      刚整理完毕,帐外有人发声呼唤:“容甲员在吗?”

      容笑一愣,那人声音尖细,不是淮南来的李尚是谁?忙闪出帐外,满脸堆笑:“李大人唤我有事?”

      瘦子李尚面无表情,抱拳相请:“容甲员,太子邀您一聚。”

      容笑很犹豫。

      太子请客,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合适。

      若是去呢,一来不知道太子入营所为何事,万一是因为李雁的事,要对自己打击报复,出个陷阱诡计、阴谋暗算,自己岂非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退一步说,就算太子没阴谋,被其他兵士知道自己赴宴,也难□□言蜚语,说自己攀附权贵。

      可如果不去呢,他到底是下一任淮南王的身份。这么扫人家面子,就算本来是好意相邀,日后也会怀恨在心,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沉吟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人,于是开口询问:“李宿卫可是同去?”

      李尚眉眼木然,声音越发尖利:“在下去晚一步,邀请李宿卫时,他已然被众将士拉走喝酒去了。”

      一听说李敢缺席,容笑越发胆怯起来,支支吾吾道:“既然李宿卫不在,那我看不如改日吧,改日再聚。麻烦李大人再去……”

      李尚截断她的话,淡淡道:“太子相邀,容甲员不去,怕是不大好吧?虽说这里是长安,淮南鞭长莫及,但太子想要做的区区小事,说与陛下知晓,也未见得便做不到。”

      容甲员浑身一凛,心底暗骂:“李尚,你个声音不男不女的家伙,威胁起人来面不改色啊,平日里倒真是小瞧了你。”

      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容笑睁大眼睛一瞧,心中一喜,那不是匈奴少年是谁?眼珠一转,忙开口笑道:“天离啊,我不能与你同行用膳了。若是霍队首与广利问起我的行踪,你便告诉他们,我在淮南太子殿下的帐中!”

      李尚心内冷笑,看这容甲员为人鲁莽,想不到居然还颇有心计,居然让人通风报信。当即决定快刀斩乱麻,故作恭敬之态:“容甲员,请吧。”

      容笑无奈,偷偷冲天离使个眼色,瘸瘸拐拐地尾随太子使臣而去。

      天色已暗,月色未明,火把的光亮照不清这里。

      天离没看懂容笑挤眉弄眼地做什么,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离去的背影,揪揪耳垂,少年小声用匈奴话自言自语道:“容甲员,你讲那么快,我完全听不懂啊……”

      容笑被李尚一路压着来到一顶新立的帐篷前,即使在夜色中,也看得出这大帐支得气派非凡。

      容笑撇撇嘴,心道,这起居比仆射大人的主帐还神气,若真有人来袭,太子你必是首当其冲的活靶子啊!您还真是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信心。

      李尚驻足帐外,弯腰抱拳,通报一声。

      里面传来奇葩的答复,声音清朗,中气十足:“进来。”

      李尚答声“喏”,侧身掀开帐帘,转脸示意容笑进去。

      硬着头皮,迈开脚步,容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好奇打量帐内布置。

      帐内铺着厚毡,毡席上按南北方向摆好了两案木几。几面摆着数盏玉器,玉质剔透,被四围烛火一映,越发显得薄脆如冰。荤素菜肴搭配玉皿之上,色泽勾人。白玉盘上布好青翠素菜,黄玉盏中澄澄肉香,饿了一天的容笑垂涎三尺,险些失态,直扑过去。

      两几中央,竖着一桶鎏金白玉樽,樽上玉盖浮雕精致,细细瞧去,原来是四神中的朱雀。

      向安坐于南案后的太子行完礼,跪坐在北侧的矮几之后,容笑变得信心百倍。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还有句话,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你真有诡计,我容甲员也不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再说,天离定会帮我向队友报信,还怕你吃了我不成?且看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刘迁见她先是满脸警惕之色,不知想了些什么,立刻又变得神采飞扬,心下暗暗好笑。握个虚拳,挡在唇前,掩饰过去,方开口寒暄道:“容甲员,许久不见,你还是那般精神抖擞!今日的十圈,还吃得消么?”

      容笑在心里撇嘴,好啊,看我笑话来着。嘴上却不敢唐突,面色也放得稳重:“太子谬赞,在下哪敌得过殿下神采奕奕?多谢太子关心,十圈而已,算不得什么!日后若是圣旨下来,命令期门出兵抗敌,在下自当奋勇杀敌。区区绕湖受训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太子笑得暖洋洋的,仿佛乍逢生平第一知己:“容甲员,本太子还是直呼你的姓名吧!”

      “殿下,您还是叫在下容甲员比较合适,毕竟现下是在军营内。”容笑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地保持警惕性,若被别人听到淮南太子对自己直呼其名,引发什么不好的联想,那可就大大的糟糕了。

      刘迁也不勉强,笑容不减分毫:“光顾着说话,本太子倒是忘记唤人为容甲员斟酒了。”

      语音落,击掌两次。

      帘幕应声而开,胖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跪坐在两几中央的酒樽前,苏非右手将栖息樽侧的玉杓握住,左手这才掀开玉盖,放置席上。

      樽内热气缭绕蒸腾,酒香初始尚若隐若现,待玉盖置地,容笑已然微醺欲醉。

      胖子神色凝重,左掌捏住右臂宽袖袖角,右手执玉杓,为太子的白玉双耳杯斟满暖酒。

      太子满意点头,使个眼色。

      胖子不情不愿地看了容笑一眼,反手又舀一勺,将北案上的玉杯依样酌满。

      那架势在容甲员看来,仿佛他恨不得杯中装的是穿肠毒药。

      刘迁瞪了胖子一眼,用双手端起耳杯,面对客人郑重举了举:“容甲员,你我二人正是不打不相识,既然难得重逢,今夜我们便一醉方休,如何?”

      容笑瞟了一眼胖子,只见他脸现忿忿,似乎为自己斟酒是极为丢脸之事,不似有诈。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玉杯之中的一泓暖酒,清冽透亮,可是除了酒,到底还有没有掺杂别的东西?

      望一眼刘迁。

      他是否怕自己猜疑,才与自己同取一樽之酒?

      也罢,也罢。若真是加了毒药,太子有令,谁还敢抗命怎地?

      想通关节,豪爽一笑,容甲员举杯对住太子,朗声道:“殿下,上次街头相遇,容笑无礼,您大人有大量,饶恕了在下。这杯酒理当由容笑敬太子,是谓罚酒一杯,我先满饮为敬!”说毕,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再将空杯举至头顶,翻转过来,对住头顶摇了几摇。这叫做“引满举白”,表示杯中已然涓滴不剩。

      刘迁赞许抿唇,也是饮毕举白,将杯子在头上摇了三下,状若顽童。

      二人相视大笑,却各怀心思。

      讲了几句闲话后,容笑渐渐觉得不妥。这酒初入喉时,口感绵软,不觉怎样凌厉。可咽下腹中稍许,一股热气顺着喉咙烧了上来,实在霸道得很。

      前世不是没尝过酒,但喝的都是度数极低的啤酒或香槟,就连葡萄酒她都没喝过几口。主要是霍平疆说她不胜酒力,看管她极严。人家武松是“三碗不过岗”,她却从来没机会喝第二杯。也因为这样,她从未醉过,更加不知道自己酒量究竟如何。

      可是,凭着半吸血鬼的体质,喝几杯古代酿的白酒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容笑眯缝着眼睛想。

      真热啊!身体由内至外像被火炉烘烤一般,越来越热,却不见汗,果然古时候的酒有些玄妙。

      才喝一杯,头就有些晕陶陶的,整个篷顶似乎都有些不稳,一会从左转到右,一会从右转到左,眼睛都被转花了。不过,这感觉……

      还不赖。

      若真能一醉解千愁,那该多好。

      自己身上这样烫,刘奇葩却面不改色。容笑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被人笑话。于是,咬牙撑住头,不再乱晃,故作镇定地看向对面。

      胖子撅着小嘴、憋着气又给两人满了杯,那副冤似窦娥的模样看得容笑乐不可支。

      龙卷风中死里逃生,此时居然成了皇室贵胄的座上宾,命诸侯王的重臣为自己斟酒,活到这个境界,天下几人能得?

      想开了,把酒香蒸出来的愁绪回忆统统扔掉,容笑豪气顿生,端起玉杯,大喊道:“太子,你我二人再满饮此杯!”

      见到她真心绽放的笑靥,刘迁握杯的手一紧,定定神,也大笑着举杯应邀:“满饮!满饮!”

      二人争先恐后地干了第二杯,同时将杯子在头上晃了三晃,放下杯子,抚掌大乐。

      如斯四杯入口,身上每寸肌肤都烫得快要烧破军服。最要命的是,身上某处难以言表的地方开始隐隐作怪,时间过得越久,那里越痒,让人坐立难安。不止如此,浑身血脉中都好似有无数蚂蚁在钻进钻出,让人恨不得把所有衣物都撕裂开来。

      容笑握紧酒杯,醉眼朦胧中尚保有最后的一丝清明,暗叫不好,这酒果然有问题。

      如果只是喝醉,头晕是正常的,但身体绝对不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不像喝醉,倒像情动。

      前世曾听人说,酒吧中有些男人会在别人的饮料中下药,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莫非淮南太子竟是那样的不齿之徒?下手的对象还是个男人!就连断袖都断得如此没有节操,混蛋!

      容笑咬着牙命令自己,保持清醒,找个借口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药性如此强烈,体内情思勃发,血脉奔腾,大脑就要对身体失去控制……

      手越攥越紧,玉杯咔嚓一声被捏成碎片,手指被薄脆而锋利的边缘划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一痛之下,容笑的神智清醒一瞬,双手支案,试着起身,没想到两条腿却软得毫无力气,啪地一下又跌坐回去。

      刘迁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关心道:“怎么,时辰尚早,容甲员已然不胜酒力了么?”

      容笑暗骂,卑鄙小人还敢装腔作势!却不敢把心思露在脸上,忙将声音放沉,断断续续道:“许是……空腹喝酒的缘故,在下的确不能再饮了。毁了、毁了殿下的……杯子,还望赎罪,容笑这就、这就告辞!”

      太子摆手劝止:“你先别忙走。”转头又吩咐道:“苏非啊,容甲员的手还流着血,你快去找些金疮药,为他止血。”

      胖子答声“喏”,狠狠斜睨容小子一眼,嘴噙冷笑而去。

      容笑无奈,却无论如何不敢再拖延,双手哆哆嗦嗦地扶着几案,拼尽力气,才勉强站起身。右手的鲜血在木案上,沾出了一个通红的手印。

      时辰已晚,怎的还没人来找自己?是了,是了,定是那霍去病还在生自己的气。

      难道今夜当真逃不出去?

      军有明令,无论任何原因,军中不得夹带女子,此谓奸军之罪,犯者斩。如果被人发现容甲员竟是女子,她一人被杀事小,连累引荐她的李敢一家性命事大!

      越想越是惶恐,冷汗终于一滴滴地淌了下来。

      奇葩眼神好,见到容笑额上黄豆大的汗水,脸现担心之色。自案后起身,抢步奔了过来,扶住她,低声问:“痛得这么厉害?”

      两人面对面站着,低头仔细看看容笑的双颊,刘迁有些狐疑,伸出手去摸了摸她额头:“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这酒虽香醇,却也不是很醉人哪,奇怪。”

      容笑身体虚脱,连躲开他指掌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任凭他摩挲了一霎,突然觉得那手指冰凉熨帖,触感着实舒服。脑子里乱成一片,思绪纷杂,不知不觉便主动将滚烫的面颊贴将过去,只盼他不要离开。

      刘迁见她突然之间双唇微启,媚眼如丝,吟哦不断,不由吃了一惊,手往回缩,纳闷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呼吸轻柔,拂着她的耳朵,容笑身子一颤,再难自持,双眸渐渐失去焦距,鼻间充斥的全是眼前那人身上幽幽的熏衣暗香。

      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恍惚间,她看到霍平疆含笑站在对面,用清凉如雪的手指轻抚着她火烧般的脸,柔声缱绻:“你怎么这样烫,发烧了么?”

      “嗯,平疆……”一声声呓语溢出唇角,容笑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喘息,“平疆,好热啊。”

      对方愣在那里。

      她不满地钻进对方怀中,一边厮磨,一边抬起手腕去拉扯胸口上的衣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023偏坐金鞍调白羽: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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