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唯》折火一夏

8、第 八 章

　　第八章、

　　楚君彦微微蹙着眉瞧她，再度瘪起一张包子脸，过了一会儿，带着几分男童稚音的话在房间内飘荡：“小叔叔以前告诫我，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乔乔又咬下一颗樱桃，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再点点头，笑着说：“真是非常谢谢你。你都不吃点樱桃吗？很新鲜的。”
　　压缩饼干摇摇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红红的嘴唇，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请说。”
　　“你真的只和小叔叔只见过三次面吗？”

　　乔乔捏着樱桃的手指微微一顿，又自如地笑起来，露出两颗细白的牙齿：“怎么这么问？这种事还会记错吗？”
　　楚君彦两根食指对在一起，说：“我以前在他的钱夹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乔乔停了停，才说：“那不是我。”

　　压缩饼干漂亮的脸蛋愣了愣，显得有点儿纠结，眉心微蹙，表情疑惑：“可是明明跟你长得很像……”
　　“我有点饿了，你饿了没有？”乔乔取过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心，瞥了一眼他的神态，说道，“看样子你的小叔叔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要不要我请你吃顿饭？”

　　二十分钟后，一大一小两人出现在附近的西餐厅内。
　　眼前这块压缩饼干俨然就是楚煜的缩小版。不仅眉眼间有几分相像的影子，就连礼仪都被调^教得如出一辙。手脚都还没长齐全，就已经能够做到一组组娴熟地换着刀叉，并且尽管个子小，却仍旧礼仪周全，不论是喝汤咽牛排啜柠檬水，都能做到一丝不苟，分毫不差；此外，他还要比楚煜讨人喜欢得多，甚至在开始的时候还帮她拉开了椅子，绅士到简直让乔乔有点赞叹。

　　压缩饼干把嘴角细细擦干净，才抬起眼睛，同她说：“这个地方我常来。”
　　“你常来？”乔乔打量着他因身高问题正困难地抵着餐巾的手肘，把那句溜到嘴边的“来受罪么”咽回去，只笑，“跟着你小叔叔一起么？”
　　“嗯。”楚君彦看了看被服务生端走的她的餐盘，又问道，“你怎么吃这么少？你也要跟那些女人一样节食吗？”
　　乔乔微微睁大眼，随即歪了头，笑意盈盈：“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本来就跟所谓的那些女人是一样的呢。”

　　压缩饼干垂下长长的睫毛，蹙了蹙眉心，嘴巴又是一抿，低声嘟囔了一句：“……不太一样。”
　　乔乔挑了眉，笑着问：“哪里不太一样？”
　　楚君彦停了半晌，憋出一句话：“你漂亮得不让人讨厌。”
　　乔乔“噗嗤”一声笑出来：“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比你的小叔叔有爱多了。”
　　压缩饼干抬起眼：“你不喜欢我的小叔叔？”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乔乔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的男音便从身后淡淡地响了起来。带着些许磁性，些许醇厚，以及些许字正腔圆普通话所特有的利落。
　　很快乔乔就看到一直以来都在端着绅士兼少爷架子的楚君彦小朋友失态地瞪圆了眼睛，然后低低呼了一声：“小叔叔！”
　　乔乔握住银质小勺的手指顿了顿，少许的笑容也收敛起来，涂着明红指甲的小指微微翘起，若有所思地咽下一口布丁。

　　她感受到楚煜挨着楚君彦坐下来，那管浅色的衣袖在她的眼角余光尽头，金色袖扣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便是几根骨骼分明的手指捏住高脚杯随手搁在了餐桌上。
　　乔乔擦了擦嘴角，抬起眼睛，正对上他也在看她，目光深邃，将她上下打量一圈，然后微微一笑，没有纠结才方才的问题上，只是说：“多谢你照顾他了。”
　　乔乔淡淡地说：“不客气。”

　　楚煜扭头看向压缩饼干：“你吃饱了？”
　　楚君彦仰着脸，眨巴了两下黑乌乌的眼：“对啊。我们要回家吗？”
　　“可我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楚煜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随手点了几个，然后像拍皮球一样拍了拍他的头，说，“你俩都说些什么了？”
　　“乔唯阿姨说你钱夹里的照片不是她。”
　　楚煜抿了一口柠檬水，说得慢吞吞：“当然不是。”
　　压缩饼干迟迟疑疑地“咦”了一声：“可是真的很像啊……”
　　楚煜看她一眼，笑一笑：“虽然像，但是不如你眼前的乔唯阿姨好看。”

　　乔乔面色平淡，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倒是压缩饼干慢慢挨得更近，两只手托起腮帮，，把玉盘一样的脸衬得更加圆润了一些，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瞅着他，讨好地说道：“小叔叔……”
　　楚煜眼神漫漫瞟过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嗯？”

　　在楚煜出现之前，乔乔觉得楚君彦就像是只漂亮名贵的小雪狐，纤尘不染，矜持乖巧还有点儿傲娇；可如今楚煜出现之后，乔乔就仿佛看到楚君彦毫不犹豫把他那身狐狸皮全部抖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白色京巴的样子，身价令人无语地一落千丈。

　　一落千丈也就算了，他的尾巴甚至还在欢快地摇：“你上回答应要给我带的那三套漫画书……你全买到了吧？”
　　“我要是没买到怎么办？”
　　“……”京巴委屈地蜷缩起尾巴，瘪嘴，包子脸随之又圆了一圈，说,“可是你当时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楚煜一个爆栗崩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找出公寓钥匙搁在他的手心里：“书房第二个书架第三排。自己回家。”
　　楚君彦眼睛一亮，把钥匙紧紧攥住，正要跳下座位，又想起“礼仪”两个词来，于是又扭过头来，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说了声“叔叔阿姨再见”，连眼睛都来不及对准做个交汇，便倒腾着两条短腿头也不回地跟随服务生的脚步出去了。

　　乔乔也很想跟随压缩饼干一走了之，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已经跑得无踪无影，只剩下她跟楚煜面对面相无言。
　　她微微换了个坐姿，楚煜看看她，笑笑：“听说你好像还有个妹妹叫乔乔。”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谈论天气，乔乔静了静，说：“是。”
　　“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乔乔平板着语气：“楚先生追问我妹妹的事要做什么？”
　　他又说：“我和她见过几次面。所以顺便问问。”
　　她被他一双黑得没底的眼睛盯着，抿了一下嘴唇，说：“无可奉告。”
　　她本来以为他还要追问，没想到楚煜只是一挑眉，笑了笑，像是不甚关心一般，又兀自专心致志地去切牛排。

　　乔乔觉得自己在这里坐着毫无意义，她很想一走了之。而很快楚煜给了她机会，他的电话响起来，他看看来显，再看看她，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起来，并且站起身离开，只飘过来慢吞吞的一个字：“哥。”
　　乔乔迅速扬手招了服务生：“买单。”
　　她结账以后就往外走，不敢抽空往回看一眼。

　　乔乔当天晚上没有睡好。她的卧室中幽幽的电视光线亮了一整个晚上，而她越看就越烦躁。一家卫视正在播放关于建筑的纪录片，讲的内容恰好涉及当初楚煜告诉她的那一些；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偷天换日》，而这正巧是她跟楚煜一起看过的唯一一部电影，并且她当时心情愉悦，因为难得找到了一点跟楚煜想通的爱好，那便是他俩都十足不喜欢《泰坦尼克号》那种爱情至上痛哭流涕的片子；最后她把台调到动画片，然而里面的一头白毛九尾狐正在对着爱人深情开口：“宝贝……”
　　“……”
　　乔乔终于忍无可忍地关了电视。

　　次日林仲宣再度请她跟随他去宴会，乔乔这一次终于答应。他向她介绍诸多相熟人士，而她也以女友的名义被介绍给了诸多相熟人士。乔乔不如乔唯那样擅长辨认人脸，一路攀谈过去，除了两个特别丑的，以及两个特别矮的，其他的她统统走马观花，一笑带过。

　　其实乔乔曾经代替乔唯跟随林仲宣去过一趟假面舞会。
　　那只是普通的一场舞会，乔唯央求许久，林仲宣终于肯点头答应。然而她又在当天清晨乐极生悲，发了将近四十度的高烧，到了晚上也没有退的迹象。而当时恰好乔乔来T市看望她，乔唯最后无奈之下的计划，便是让乔乔戴上面具顶替她。

　　她们两个本就长得很像，再在最不相似的眼睛处画上浓浓的妆，把眼尾高高挑起，乔乔便与乔唯有了九成以上的相似度。只是乔乔极度鄙视乔唯的行为：“你为什么就不直接告诉林仲宣你发烧了，让他来看望你不比我代替你跟他去更好吗？”
　　乔唯缩在被窝里咳嗽了两声，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过了半晌，才沙哑着声音说：“我现在很丑，不想给他看。”
　　“……”
　　乔乔只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砰地一声甩上门出去了。

　　乔乔那一晚和林仲宣的相处不算愉快。她本来就不喜欢他，那一晚更是处处不配合。林仲宣因为在开始的时候心不在焉，乔乔便在接下来故意不小心用果汁泼了他的外套；后来他打电话又耽误了过多时间，乔乔便又在跳舞的时候狠狠踩他。最后终于导致林仲宣沉下了脸，用淡淡的眼神警告她。
　　虽然隔着半张面具，然而他不悦的模样仍然十分慑人。乔乔和他对视了两秒钟就败下阵来，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乖乖地跟随他的掌心轻换脚步，不再折腾。

　　再后来他送她回去，乔乔为了安全起见，依旧不肯摘下面具。两人坐得很远，她不主动理会林仲宣，而林仲宣显然也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只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乔乔想起乔唯的嘱托，只得不情愿收起脾气，扭过头对他微笑以对，且轻声细语：“你明天有空吗？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他听到她的话睁开眼，然而很快又闭上，薄薄的唇吐出两个字：“没空。”、

　　乔乔又按捺住脾气继续柔声问：“那后天呢？”
　　“乔唯，”他淡淡地说，“不要得寸进尺。”
　　乔乔那一刻静静看着他，只想一巴掌狠狠扇上去。

　　而等她回了家，找了其他温和借口回复给乔唯，看到她那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姐姐收起脸上所有笑容，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继续睡觉以后，更有种想将林仲宣大卸八块生吞活剥的冲动。

　　乔乔在宴会上又遇见了楚煜。他本来身侧女伴的位置被压缩饼干代替，而后者也很快看到了她，眼睛亮了亮，拽了拽楚煜的袖子，又指了指她，楚煜顺着方向望过来，笑了笑，并未打招呼，只扭头对压缩饼干说了两句，揉了揉他的头，接着两人就都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乔乔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再度碰上楚煜。他正在接听电话，察觉到脚步声看过来，没有停顿就又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我有事，不去。”
　　乔乔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又听到他飘过来的两个字：“不行。”

　　等她再从洗手间出来，外面已经没了人影。乔乔走到大厅，很快就被一把短短的手指头抓住了食指：“乔唯阿姨。”
　　乔乔一低头，压缩饼干楚君彦仰脸望着她，两只乌黑的眼睛占了脸盘不小的面积，里面一片清澈纯粹：“你现在有事情做吗？我们去外面的水池玩怎么样？”
　　乔乔站住不动，左右看看：“你小叔叔呢？”
　　小京巴使劲拽着她往外走，一边说：“他正在跟其他人说话，说没空打理我，叫我来找你玩。”
　　“……”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玩。楚君彦的一颗童心已经泯灭得差不多了，连续十五分钟坐在水池边的长椅上都很是端正严肃笔直，连和她聊天的话题都很有智商：“其实小叔叔被我爸爸催婚很久了。”
　　乔乔托着下巴看着他，笑了笑：“我上回看到他和曾瑾瑜在一起。”
　　压缩饼干立刻露出了一点轻视的神色。
　　“怎么了？你不喜欢曾瑾瑜？”
　　压缩饼干一张包子脸皱了皱，最后勉强憋出来三个字：“还行吧。”

　　乔乔斜睨着他，故意说：“什么叫还行吧？你这么不相信你小叔叔的眼光吗？”
　　“她才不是我小叔叔的眼光呢。”楚君彦说，“我小叔叔不喜欢她，是被一个世伯嘱托了好几遍才点头和她一起去的拍卖会。再说小叔叔现在不想谈恋爱，他手上戴着戒指挡桃花呢。”
　　乔乔顿了顿，最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楚君彦接着说下去：“我爸说，我们楚家结婚从来不以联姻为目的。小叔叔不管相中哪个，只要他喜欢，我爸就同意。”

　　乔乔弯了弯嘴角，说：“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你就是独生子女一个人吗？没有半个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堂弟。他比我丑多了。” 压缩饼干肉脸一抿，说，“我听小叔叔说你有个亲妹妹，可是去世了。”
　　乔乔觉得自己好像没开好头，她此刻有点后悔：“没错。”
　　“你妹妹去世，你难过吗？”
　　“你是想查户口还是想怎样？”乔乔好笑地看着他，“我们再换个话题好不好？看你这么聪明，我们用手机玩□□怎么样？□□你会的吧？”
　　“……”压缩饼干长长翘翘的睫毛垂下去几分，再垂下去几分，然后低下头，小声说，“我不会。”
　　乔乔终于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笑着说：“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才八岁。我可不能教坏小孩。换一个吧，二十四点？”

　　她的话音落下，身后就有人唤了一声：“乔乔。”
　　这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又带了几分温柔，还带了几分遥远的熟悉。乔乔下意识转过头来，下一刻就手足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