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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弃婚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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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喝了两碗柳树皮煮的水,田娘夜里汗出如雨。整个人就跟洗了热水澡一样,水雾蒸腾,衣衫被褥都湿透。
“无量天尊,老天啊,女神保佑啊,我儿好了,呵呵,我儿好了。”守着田娘的张氏笑着,却扑簌簌的掉下眼泪来。
怕女儿看到,她赶紧抹去,然后不停的给田娘擦拭脸上身上的汗水。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天亮时候,田娘身上的热度彻底的下去了。
“娘,你去休息一下,我好了。真的,早饭我来做。”田娘心疼的把张氏推到床上。
“好孩子,你才多大,那里会那个啊。娘没事,一会就做好了。”张氏笑着说道。
田娘这才想起,自己当年因为体弱,清高,除了读书,女红都是不太通的,更是从没下过厨房的。她会的这些都是母亲过世后,她才一点一点学会的。
“娘,我都这么大了,以后你教我吧,我好给娘搭把手。”田娘只得这样说道。
她又不能说她梦里过了八年,她现在已经二十,女红厨艺都已经精通。不说她娘信不信,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而且她不打算说这个了,免得吓坏了她娘。死后重生毕竟牵扯鬼神,而且她宁愿相信那是她的一个梦。虽然梦境是那样的清晰,是那样的活生生,那人冰冷的神情,那给休书时候的蔑视,那剪刀入喉的感觉,如今她想起来就会觉得心里难过,脖子疼。
“好,以后娘教你,现在你先歇着,我去煮早饭,你弟弟还要去学堂呢。”张氏给田娘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又把汗湿的床单也换了条。然后才出去做早饭。
两天后,田娘已经和常人一样了。这天送了昌柏走后,她执意要和张氏去田里。
“娘啊,我都这么大了,在家里也无事可做,不如我和娘去帮忙,总麻烦崔大娘也不好。”田娘拉着张氏的胳膊撒娇道。
“可是你身子骨不结实,外面这么热,会晒坏你的。如今也没什么活了,我也就是不放心,去看看。”张氏有些犹豫。
她本就是在家从父,出嫁随夫,夫死随子的人。自来性子随和没什么主意。觉得田娘出去走走也好,可是又担心她娇弱的体格。
“不会的,我就是去看看,陪陪娘,给娘搭把手。”田娘以前几乎没去过自己的地,现在她不想让娘亲一个人劳累,想去看看,去帮忙。
到底不忍心女儿失望,张氏给田娘也带上大大的草帽。然后母女两个一通走出家门。看着外面的天空,虽然热,可是田娘却很开心。
看着稀疏来往的乡邻,田娘开开心心的打着招呼。这样恬淡的日子,那时候的她是多么不屑啊,总是觉得农人没文化,感觉混在其中别扭。
“娘,你在这边树荫下走,那边太热了。”田娘拉着张氏往道边阴凉地走。
“呵呵,好姑娘,我姑娘长大了,越来越知道体贴娘了。以后嫁出去,你这样体贴,你婆婆也会喜欢你的。”张氏笑着说道。
“娘,那不过是人家的戏言,您还当真啊。我爹过世,谢家也没人过来,人家都没当成事情。”张氏的话,让田娘想起,她和谢家还有婚约在。
可是无论那八年是梦,还是她的前生,她都不想重复和冒险。想起那个人,和他的一家,田娘决定,无论如何,她此生是绝不会入谢家的门了。
“你这孩子,怎么是戏言,当时可是你谢伯母求着要定下你的。你不要乱想,这种事情怎么能随意胡说。”张氏笑着说道,只是心里也觉得田娘说的有理。
当年送走那谢夫人,最初还有过一封信过来,后来就没了声息。如今丈夫过世,她也是送了帖子过去,可是却没人过来。
“娘,直到今日,他家都没送婚书过来,世态炎凉,咱家这样败落,人家是不想认了,您以后不要提了。让人知道了,反倒笑话咱们攀附权贵呢。”田娘进一步的劝说张氏。
“唉,那年,你父亲身体还很好,那天是百年难遇的暴风雨天啊……”想起过世的丈夫,张氏眼圈不由得又红了。
田娘祖父二十岁的时候,中了同进士。据说因为人比较正直清廉,一生辗转也没什么起色,后来干脆就告病,因为曾经在这淮西做过同知的,当年喜欢崔家村的风景秀丽,就把家安在这里了。
可惜田娘没福分见过她这个风光霁月的爷爷,张氏进门没多久,老爷子就没了。田娘祖母身子不好,可是个性要强,一心想扶持儿子读书,一朝上榜好衣锦还乡,只是一直到四年前去世,也没实现心愿。
由于父母都不善经营,常年的坐吃山空,再加上田娘他爹一次次的考试,家里不薄的资产,到了田娘父亲去世前,就只剩下十多亩地和这个院子。
春天那场瘟疫一样的伤害,不止是夺走父亲的命,还让他们家的资产严重缩水。为了给父亲治病发丧,如今的郑家只剩下四母薄田。
“两年前,你也该记得的,那天是你父亲带人把你谢伯母的马车给拉出来的。我和你谢伯母一见如故,是她主动提及要订下这个婚事的,我其实有些犹豫的,毕竟他大了你四岁呢。”张氏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说道。
张氏说的,田娘都知道,毕竟那时候她也已经十岁了。那年,谢文磊的父亲谢域还是金陵府九品的府衙主簿。现在该是升职了吧,很快就该去京城了吧。
因为谢文磊的母亲有个嫁妆庄子,在淮西乡下。两年前,他母亲过来小住回程的时候,不幸遇上大风雨。因为道路泥泞,车子陷下去走不了,是田娘的父亲带人给拉了出来人。雨太大,实在是走不了,就又借住在郑家,直到第三天雨停,才离开。
“是啊,谢文磊比我大四岁,他如今十六岁了,准备读书入仕。可是我父亲去世,他竟然都无声无息,可见是心里不同意的。”田娘喃喃的说道。
她现在知道了,谢文磊从来就没同意过。就是没有表妹,他也不会喜欢自己的,读书的人那里会喜欢乡下村丫头。不过他不是最不同意的吧,毕竟婚姻大事,要由父母决定。
那是谁不同意,应该是他父亲吧。呵呵,抓奸,抓儿媳妇的奸情。想想她进门四年,公公几乎都没和她说过话,可是抓她痛脚却是比谁都积极。可见心里多么的不喜欢她,不喜欢这门婚事。
她进门的时候,公公那时候也是六品京官了啊。而她除了是郑家的女儿,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嫁妆都没有的孤女,也帮不上他儿子的前程。
“嗯,这名字,我都记不清了,你还记得。”张氏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了田娘一眼。
张氏看着女儿眼睛里有哀伤,有恨意,有嘲讽,有些不解。这一病,田娘变化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家里穷,让孩子受委屈了。
“呵呵,记得啊,我记得,文磊,文磊哥哥。”田娘吃吃的笑着说道。
那年,谢文磊的娘进到堂屋,刚好听到田娘在隔壁的书房吟诵诗词,她当时说的话,田娘记得很清楚。过了这么多年,田娘还是记得当时的场景。
谢文磊的母亲看着她,拉着她的手对着张氏说道“妹妹,你好福气啊,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我就没这个福气了,一个个都是儿郎。”还给了她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好孩子,不要嫌弃,留着玩吧。”
“田娘,你怎么了?”看着田娘不知所云的笑容,张氏有些忧心。
那年的郑家还是小康之家,相公还有入仕的机会,那谢家也不过是九品,还可以相匹配。可如今据说已经是七品了,自家却是败落如斯。也难怪丈夫去世,谢家连信都没有。这个婚事当时也只是口头约定,看来也没什么希望了。
“我没事,娘,以后不要提了,我们过自家的日子就是。”田娘可不想再嫁给谢文磊,然后再用剪刀自杀一次。
她是绝不会的,她死去的那一霎那说的,都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愿此生,和那人永不相见才好。
“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等我们回金陵时候,我去谢家一次吧。”张氏叹口气,话是那么说,却心里没有底。
空口无凭,而且谢家虽然不是多富贵,可谢家是大族,那是百年书香世家。如今宫里还有位贵妃娘娘,是出自谢家的。谢家族长也是当今的天子之师,位列三公的谢老太师。
反观自家,虽然郑家也出过皇子妃,可是那都是很多年前了,而且自己这一支眼看着就要出五服了。与谢家门第相差太远,如果真的把田娘勉强嫁进去,她那个性格,在那样富贵之家怎么活。
“娘啊,这门亲事就这样罢了吧。好在知道的人不多,呵呵,女儿还有机会嫁他人的。”
“你这孩子,慎言,让人听见像什么。”张氏有些愕然田娘的大胆。
“娘,我说的都是实话,您想想,您要是去找,他们家再不认账,流传出来,闹得满城风雨,女儿可是再不用嫁了。”田娘认真的说道。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那是她求的,不是娘逼着的。”
“谢伯母,不是伯父,她未必做的了儿子婚事的主。您要去了,可不成了挟恩施报,让人耻笑。女儿勉强嫁进去,又怎么会得好?”
张氏听了,一时没了话,觉得这两年无音信,也许真的是妇人家做不了男人的主。可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能背信弃义啊。
“娘,你想的我懂,进了他家,我会衣食无忧。可是我不会开心,也不会得到公婆的欢心。”因为京城的开销大,谢文磊他爹的小妾又多,田娘嫁进去时候,府里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当然比郑家要好的多,只是田娘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对着一个整日看不到,看到也是冷冰冰的丈夫。夜夜独守一盏残灯,日日小心翼翼的应付各类姨娘和小妾,表妹和小叔。
这一世,她要在一旁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谢家,哼哼,暂时见鬼去吧。如果狭路相逢,田娘不是善良人,雪中送炭不会,黄鹤楼上看翻船还是会的。
“好吧,依你就是。”想起大家族的日子,张氏叹口气,算了就算了吧,好在女儿还小,不急。只是再找,还能找到那样人家了吗。
“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过很好很好的生活的。”田娘知道张氏的担心,她笑着搂着张氏的胳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