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风云[冷无/双龙、双姝、铁追、戚顾、王白]》辰星之明

62、——[六十二]——

　　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地面坑坑洼洼钉棘遍布，胸口被锁链贯穿鲜血淋漓，火光之中隐约可见的人影——
　　“寇仲，你可还认得我！”
　　“你是……杨虚彦？”
　　“我终于等到你们了！你寇仲，还有徐子陵，你们两个都要陷在这地狱之中，万劫不复！”
　　“子陵他怎么了？”
　　“阻碍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向阴曹告了你们的阴状，冥官已判你们分别打入火坑狱、寒冰狱，永世都不得超生！我可是隋世嫡亲皇族，居然会败给你们两个市井混混！生前斗不过你们两个联手，但现在，哼哼，就算是要我走遍这里所有的狱层，也有你们两个陪葬！”
　　“不，不……不、不可以！陵少不能死，陵少！陵少！”

　　忽听得雷声响亮火光冲天，仿佛打了一道霹雳，全身如火烧了一般，无情猛地睁开双眼喘息着，香汗淋淋。
　　“你醒了？”熟悉而淡漠的女声，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
　　无情怔了怔没有回答，只是茫然的看着头顶的白丝，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崖余？”女子的轮廓隐约在眼前，伴着细碎的铃声入耳，额头上轻柔微凉的触感。
　　无情努力想要回应，但是一阵晕眩袭来，便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指尖触到无情的前额，婠婠觉察到他的体温烫得惊人，气息也有些急促。宫女说他上午已经醒了也服了药，知道这是药效在发挥，等热度退了就会好了。
　　婠婠叫过了一个宫女，吩咐他去预备兰汤侍候。

　　枚灵儿正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从墓室拿回来的灯盏，听着接连不断的响亮似是火药爆炸的声音。不禁埋怨道：“怎么回事？好吵啊！”
　　哮天犬卧在门后，扑天鹰倒悬梁上，这二兽都眯着眼睛假寐，雷打不惊——昔日在家便已是见惯了的。
　　婠婠也来坐了，答道：“师兄与弄月公子在下象棋。”目光却落在了灯盏之上，金光熄灭之后才看清这是盏碧玉莲花灯，也记得哮天和扑天看到此灯时的惊讶神情，已经隐约猜到了这盏天灯的来历。
　　枚灵儿戏谑道：“是象棋还是响棋？吵死了！这两人才重聚就这般大动静，若是长久还不掀了天！”
　　婠婠也有些头疼的揉着额角，“他们一贯如此，以后都不得清静了。”
　　“还有‘以后’？”枚灵儿额头隐隐有青筋浮现，天天如此那岂不是要吵死了！
　　“这便是‘日月同行照天下’，师父偏心，也是他们有些造化。你若要抱怨，就去寻你娘和你玄女师伯，别问我。”
　　“你知道我读书不多，就不要打谶语嘛，我听不懂。”提到养母与师伯，枚灵儿又没了脾气，也只好认命。
　　“长公主文武双全，玄女娘娘更是博古知今，怎的教出你这般懈怠不学无术？日后定要与你补上！”

　　枚灵儿委屈的撅了撅嘴角，转身又爬在了婠婠膝上，仰头对上他的眼睛，“师叔，你最近是不是见过我娘？不然你怎么知道山河社稷图里卷了妖物？”听得声响渐渐偃息了，大约快下完了吧。
　　婠婠解开了灵儿的发带，揉弄着他的青丝，“前些日我渡北海采药，撞见那怪在海边练功吐纳，便用水火花篮吸走了他的内丹。”
　　“什么？”枚灵儿吓了一跳，师叔的胆子也忒大了些，那怪可是在二叔与猢狲联手、被哮天咬去一头后仍能逃脱，师叔怎么敢去招惹他？
　　“我又不知他的来历，初见他时是人身蛟首还以为是鳞虫，谁知现了原形竟又是羽虫之属。长公主因感应到捆龙索的变化寻来，将那怪卷入了山河社稷图中。”
　　枚灵儿恍然，原来师叔也是仗着有捆龙索才有恃无恐的啊。
　　——那捆龙索本是太古之时，金母元君平定三岛四海，降伏的青、赤、黄、白、黑五方真龙所化，祭起后可还原成龙身，现在的四海龙王还是他们的晚辈，因此对水族鳞虫极具震慑之威，但对其他四虫就相对逊色了……

　　忽闻一声巨响如同平地炸雷般，夹杂着墙瓦倾倒碎落之声，较之前的尤为响亮。
　　惊得枚灵儿手一抖，差点将那碧玉莲花灯丢将出去，转头望向了门外不知发生了何事，“又怎么了？”
　　“许是改斗阵法了吧。”婠婠好似早习以为常了，略抱了抱枚灵儿，“但凡智慧之人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难免要较量一番。即使死了也会在墓室中布下阵法，知道对方一定会来，故意考较高下。”
　　“就像你和师父那般？不明白。”枚灵儿挠了挠头，“你们是不是都喜欢把简单的事弄得很复杂？”
　　婠婠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很快乐的神情，“所谓斗智，趣味就在这‘斗’字上。”
　　枚灵儿做了个鬼脸，伸手将婠婠脸上的面纱揭去，“我说师叔，你脸上的瘀青早就退了，怎么还带着面纱？你和师父真奇怪，分开的时候互相埋怨思念，见了面却又打架，最后总是师父伤在唇边……”
　　哮天犬听到此处，耳朵微微颤动了几下，仍是趴着不动。
　　婠婠脸上一红，嗔道：“小孩子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又仔细端详了灵儿，他脸上的瘀色早已退去无迹。到底是体质不同，妃暄也是这般，不管什么伤痕总能很快消退。至于自己，还是慢慢修行吧。

　　枚灵儿又伸手一指无情，“那双龙也是这般吗？”
　　“他们，不一样。”婠婠笑着将灵儿颈上的璎珞摘下，“他们就像你圈上的这两条螭龙，相逐相伴不离不弃，缺了哪一个都不再是圆（缘）。”这樱珞是两条兼金质地的螭龙互相衔咬着对方的尾部环成一圈，双龙八爪均攥着一颗形色各异的珠子，霞光迸迸瑞彩盈盈。
　　枚灵儿似懂非懂，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考模式，“要说有什么不一样，我只觉得与那日月二人长久相处会很吵，而双龙的体质很适合炼丹……”
　　听到‘炼丹’二字，婠婠霎时阴沉了脸色，厉声斥道：“不要把他们扯进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看到灵儿惊惑的神色，婠婠也自觉失态了，又温言安慰他道，“我最近烦心，语气略重了些，你莫要在意。”
　　枚灵儿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点了点头不敢多言。他明白师叔为何会对丹药如此敏感，也隐约知道阴谐被选中下凡的原因，还有娘亲与师伯半隐半雾的观临——娘亲执掌姻缘，师伯兼职送子——若论起来，总归都是被月老莫名的嗜好给连累了！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头发上有轻微的拉扯，置身于温热的水中，又隐约听到有人在嬉笑。
　　忽的对上一双放大的眼睛，眉心印有淡淡的胭脂痕，无情略呆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灵儿？这是什么地方？”
　　枚灵儿伸手试了试无情的额头，“师叔说了，药效发挥的时候全身热气蒸腾，需立时发散无片刻阻滞，这里是春风得意宫的浴池。”
　　春风得意宫？无情疑惑的环视着四周——
　　不同于在家使用的木桶，浴池被挖成了方形，池壁与池底都是用乳白色的暖玉砌筑而成，池壁上还设有专门的引水机关。水面飘着各色的花瓣，水底还散落了不少的鲛珠，流动着柔和淡彩的光华。
　　室内陈列着四扇玻璃屏风，数张水曲柳的案榻，白瓷花瓶内插翎羽，琉璃灯盏悬于墙半，鎏金的香炉烟雾霭霭，并玛瑙、珍珠、琥珀、翡翠等珍宝器具，数之不尽。
　　室内还有十数名年轻女子，身着白色短紧纱衣，正在侍奉他二人沐浴。
　　饶是无情见多识广，亦不禁叹为观止——真真是穷奢极侈，只怕是大宋皇宫也难以比拟！

　　无情虽是自小被人服侍，但面对这么多女子还是有些不自在，想要拒绝却全身无力，微红了脸向枚灵儿问道：“冷血呢？这些女子是什么人？”
　　“他们是这里的宫女。”枚灵儿倒是没什么异色，仿佛早习惯了被人这般伺候，正逗弄着哮天犬玩耍。
　　“那这里和毒仙子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毒仙子的娘家，赛华佗的别苑，师叔少时也曾住过的。”
　　无情惊道：“这里是西域！？”
　　“是啊。”枚灵儿不明白无情为何会如此吃惊。
　　无情闻言险些再次晕过去，忆起之前曾与冷血的戏言，不想竟真的来到了这关外之地。

　　被陌生女子碰触到，无情有些别扭的向灵儿言道：“能不能让这些宫女出去？我不习惯。”
　　“这宫里除了赛华佗都是女人，师叔又被请去了皇宫，我也不懂他们的语言。”
　　“那，能把冷血找来……”
　　“他与师父在一起，我才不去当蜡烛呢——哮天就是因为不解风情，才会被二叔支出来的。”
　　哮天犬闻言呜咽一声，便潜入水下不动了。
　　无情心中微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不言语了。
　　枚灵儿无知无觉，随手捻了颗鲛珠在无情眼前，“你真好运，有这些珠子做药引，缓和了药性还能睡些时候。听扑天说，上个月冷血在这里可是打碎了不少东西。”
　　无情问道：“这里怎有这些多的鲛人泪？”此珠何其稀罕，神通候府统共也仅得十二颗，大内珍藏也不会超过十颗，而这里少说也有半斛。
　　“这原是我积年送了戎女的，师叔凑了有七八斛，从西来的商客处换了足够的玻璃器物赔给赛华佗，这些是剩下的。”
　　“你哪里弄的这么多珠子？”
　　“自然是家里拿的，瑶池什么珍宝没有，娘亲疼我得紧，这鲛珠算得了什么。”
　　“你住在瑶池？”娘亲，这个称呼又触动了无情心弦，他幼失怙恃为世叔收养，连父母的容貌都记不得了。
　　“我娘是瑶池、凌霄二帝膝下长女，我打小就随他住在瑶池仙境的离宫之中……哎呀！”提起养母枚灵儿很是得意，却不防被哮天犬在左臂上咬了一口，用拳着往他背上就打，“你这畜生，因何咬我？”
　　他两个往来扑腾，一时水花四溅，铃声杂乱。

　　无情也不劝解只闭了眼睛，左右自己也动不了，周围又甚是陌生言语不通，干脆眼不见为净。不觉又想起方才的梦境，与之前听来的情况相合，也是前世的记忆吗？
　　忽又听得出水之声，无情睁眼看时，就见枚灵儿随意的裹了条浴巾，被几个宫女簇拥着匆匆往外行去，哮天犬紧跟在后。
　　无情急忙问询了一声，枚灵儿模糊的应了，似乎是婠婠回来了正在找他们。又有几个宫女也将无情搀出了水池，扶到矮榻上伺候他拭发更衣。
　　隐约可听到前面明间里，婠婠与枚灵儿的声音——
　　“那日月哪里去了？倒是清静了半日。”
　　“我见过了皇甫城主，打发他们都往水月庵去了，晚间再于皇宫中焚香礼拜。”
　　“这就好。我才见过了师伯，凡间兵戈不断，有些忙的。”
　　“我也有听闻，水泊梁山的首领宋公明，曾得玄女娘娘传授天书三卷，编次了一百单八将，现今正对阵北辽。却不知娘娘传书此举，是否会逆了‘王皇’之意？”
　　“师伯是金母陛下的大弟子，并非天庭之臣，纵有不是老头子也不能把他怎样。只那宋星主恐落不得好，也乱了民心，当不得半壁江山失与金……唔嗯？”
　　婠婠见到无情进来，慌忙掩了枚灵儿的口，与他梳理好丫髻便打发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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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日月同行照天下”，出自民间流传的预言《乾坤万年歌》，相传为周朝太公姜尚所作。‘日月同行’在此有双关之意，既点出了两人的境遇也暗示了‘以后’的时代。
　　螭龙，传说中一种无角的水龙，寓意美好吉祥、男女永恒久远的感情。
　　兼金，“好金也，其价兼倍於常者”，即价值倍寻常金子的精金。
　　离宫，古时储君所居住的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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