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
-
那天，楼下林家妈妈带着媳妇上来送喜帖。我嫂看了人家一眼，就说：“真是美女，现在流行强强联手啊。”林家妈妈笑得格外开心。
美女笑得斯文和气，然后歪着头看看我，开口第一句：“小珩吗，林海说你绰号小肥。可你很苗条哎。”
大家笑得更高兴。我一把揽过美女的肩，我说：“美女，其实你老公以前叫小丑。”
林家妈妈卷本杂志就在后面拍我的头：“我儿子一直都漂亮。”然后又说，“你爱逛街，你陪她去看衣服、戒指和照片。下周就办事了，什么都还没买。”
美女挽着我的手一起走在阳光明媚的街上。连进了几家影楼，小姐们莫不热情招呼我坐下，一沓样照唰摆开，开口就是“您适合成熟型”。我晕，我看上去有那么老有那么迫不待嫁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主要强调质感的衣服，再看看美女，娃娃脸，还整个一中学生打扮，更加郁闷。
然后是珠宝店。一家看了出来，戒指没挑上，却被推荐了一款钻石项链，说是他们店促销友情特价。哎，友情的特价。我想起阿昕宰我时最爱说的话：一场朋友，你跟我讨价还价？
刚出这家店，一个微胖男子撞了我一下，跑了。我刚想性骚扰也该是旁边的美女吧，跟着就发现手上的纯银手琏没了，四下张望哪还有人。我再晕，旁边脖子上上万块的你不抢，你抢我个几百的，还是我今天早上才收的礼。大哥，销赃的时候可不要怨我啊。
换家珠宝店接着看，我刚破了财，自然想找人消灾。坐在琳琅闪烁的钻戒柜台前，我问美女，你好歹说个大概的要求吧。美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说，我只关心价位，主要是林海，他说他的一定要够特别，要与众不同，所以挑了一个多月都没定下来。我又晕，一破戒指，一大男人要求的比女人还多。正好林海打电话进来，美女就着手机细细碎碎、慢声慢语地跟他解释这个形状如何，那个款式怎样。销售小姐一脸春风。我终究耐不住，“拿来，我跟他说。”美女愣了一下，赶紧把手机递我。
“帅哥，几年不见你还学会挑三拣四啦。要不出钱让你老婆去Tiffany呀，那儿够特别，特别贵。”我看见销售小姐脸色变了变，“哦，你爱用国货啊，那骷髅头行不行啊，多特别。没准儿这潮流拐个弯儿从此就由你开始了。”我想销售小姐估计待会儿要去补粉了，出这么多汗，我的手不自觉地就抚上自己的脸颊，对着小姐笑了笑。别的自信我没有，皮肤质量还是有保证的。
电话那边仿佛也在笑，压低的据说很磁性的声音：“好啊，只要你肯送，我就敢收。”
我一愣，看见两道注目的眼光，赶紧回答：“这种话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转达。”手机还在耳朵边上，转椅微微一动，就和美女面对面，“你老公真不是一二般的挑剔。他说骷髅头也还得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头。你给他买猪头吧。”啪，把电话挂了，还给美女，她颇感怀地说：“我刚说的吧。”然后我看见销售小姐的脸都绿了，看来不仅要补粉，还要加腮红了。
起身正要离开，旁边柜台有人叫住我，转头一看，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方智的母亲，她都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了，我才赶紧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方姨。”
“乖，你也来看结婚的东西啊。”方姨笑得慈祥和蔼。
我把美女的手再挽紧一点，说：“我陪个小姐妹来看。”美女也甜甜地叫了声，阿姨好。
方姨叹口气，一手拉着我，一手拍拍我的脸，好半晌突然说：“阿姨知道你什么都好……”
我一下反应过来，忙道：“就是心不好。”笑得天真烂漫，笑得年少无知，“我家老老少少都说，我好吃懒做，还贪钱，外加天生心眼儿多。方姨，你那么疼我也学他们来笑话我。”
方姨这才笑了笑，随口问道，“你在国外这几年有没有看看你那个心脏啊。”
我认真地点点头，“有的，医生说没事儿。”
方姨看着我，我垂下眼，两手都伸出去握着她的手，清清楚楚地说，“真的没事儿。”
美女识作地说我们还要去看衣服，大家客客气气地道别，就散了。
走到大街上，美女冲我暧昧地一笑，我也学着一样笑笑。就此不提。
死党敏敏给我接风洗尘的时候说，大家成年人，玩的就是暧昧。那天我还顺便观摩了一下什么叫做暧昧的眼神。
哎，不是我老了，是这时代不同了。
我想我家人说得对，我们一大家子那么多小孩，都还想更上层楼，基因改良，别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千挑万选也不为过。
走在路上，美女问我：“我听林海说，你以前想学医的。”
“错，不是我想。是我们家那些漠视未成年人保护法的无良专业人士想。他们说，我就算是不学医也要找个学医的回来，不然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要被天打五雷轰。”
美女笑，“没那么夸张吧，他们一准儿跟你开玩笑的。”
我使劲点点头，“我也觉得是，所以从来就没当真过。”
只是自己觉得不是真的，别人却未必当那是假的。正所谓人心难测——想到这儿，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不过还好，至少以假为真的不是我。宁可我负天下，不可天下负我。这句话说白了就是，我骗骗你可以，你却永远不可以骗我。
那天，方智把小珩送到路口，小珩说：“你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好了。”然后他们平静地分手，谁祝谁一路顺风，谁祝谁学业有成。
那天，天高云淡，白杨树落下斑驳的树皮，踩在脚下，脆生生地响。他们一如平常地告别，都知道明天就是分离，可能一别经年，再难见面。他们说出口的全部就是告别，有什么样的疑惑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烂在心底，再不提起。他们的人生就象两条直线，有一天找到相逢的交点，转眼就各奔东西。谁也没办法把这人生再弯曲过来，和另一个人生，分离和聚，和聚分离，
这里是他们人生相聚的地方，在什么地方开始，就在什么地方结束。
如果能够停在这里，自然这一瞬间也可以变成一生。
或许时间早已停在这里，再也无法往前。那些年华的来来回回，改变的只是表现的内容。
所以，故事写到这里就最好。
人生能走到这里也已经很好。
如果是悲剧，那一定还有孤独的眼泪外加远走他乡。可她刚刚才回家，还没来得及洗洗身上的尘埃，为什么马上又要离开？
如果是喜剧，那一定就是青梅竹马佳偶天成的大团圆。可他们算上小时候到现在，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加起来也不过短短数年，有什么是一定不能放弃一定不能分离？
如果是转折剧，那一定是某人在前面回过头来说事情其实不是这样，不管你要什么，那结局都是称心如意。这样的事情，光是在梦里想想都能高兴地笑出声来，可见真是做梦了。
相遇得太早或者太晚，都是不幸的。很多人只是没有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并不是他们没有对的时间，也不是他们没有遇见对的人。
可是不管悲剧喜剧，都是演给别人看。只有这人生是自己的，给不了旁人。
她说她一定要成为一个人类学家，然后行走天下。
人类学有三大教义：
一，田野考察。
二，比较的方法。
三，选择极端的案例。
要在现实中亲身去经历自己去体会，她做到了。
要在时间和距离的轴线上，前后上下，纵横比较，她也做到了。
这个对象一定要够特殊够典型够包含所有的可能所有的因素，这样的例子她甚至都不用去找，已经在眼前。
可是目的呢？努力那么多又为了什么？
教授说，为了理解。
理解一切陌生的东西，从陌生到熟悉，却又从不想要把它们带走把它们占据把它们改变。因为，能够熟悉到、理解到如同心心相映如同那就是自己，已经不容易。
放他者自由，才能自己自由。
恺撒大帝说，我来过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
人类学家说，我来过了，我看见了。然后背起行囊，寻找下一个目标。
听起来好像有点朝三暮四的味道啊。难怪很多人都觉得，人类学，似乎就应该是个女人的专业。
Judith同学常说：教授不让我毕业？他敢不让我毕业，我就去破坏他家庭！
所以小珩就觉得：男人若做这一行，真是不容易。谁让人类学，已经快要成为女权主义的代名词。所以人们才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真是人生至理。
而这世界这么大，这人生还这么长，谁知道下一站，又会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