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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可耐慕寒长倚竹 便教春好不开门(五) ...


  •   孔立夫彻夜难眠,带着疑问拾攞着《微凝》的第一部《彼岸花》去曾府寻木兰。
      木兰和荪亚有些惊讶孔立夫如何一早便来了,荪亚只当他是来看博望,便去了古董店,临走还提议中午一起吃午饭。
      面对木兰,孔立夫多少有些踌躇,寒暄之时话也不多,最后还是木兰先问,“立夫,你怎么今日心神不宁的,是有什么事情么?”
      孔立夫犹豫一阵,方拿出了《彼岸花》,道,“什么也瞒不了你,木兰,你看看这个。”
      木兰是个已婚的妇人,也不爱再看过这类新派小说,遂问,“这是什么?”
      孔立夫坦诚道,“是迪菲拿给我看的,如果不是偶然发现,我们也不知道,晟澜原来已经是沪上小有名气的作家。”
      木兰随意翻了几页,道,“晟澜这些年确实有文章的爱好,从前不过也是小编小段的,没想也藏着这般的才学。”
      孔立夫细细讲诉了一遍《微凝》内容的简要,又提起了迪菲对他说的猜测,对木兰道,“我昨夜看完了第一部,如果迪菲的猜测属实,晟澜这两年真是受尽了委屈和辛酸。”
      木兰阖上了《微凝》,委婉道,“都是缘分惹得祸事,紫瑶曾经说过,晟澜回来之后,便是恨透了两个字眼,不允身边的人再提,想必应该是其中的缘故。”
      孔立夫问,“木兰,跟着你晓得的,你觉得文章里有几分和晟澜的经历是吻合的?”
      木兰叹气,“八九不离十吧。”接着又说,“其实晟澜回来之后,爸爸妈妈便嘱咐谁也不许再提那位欧阳先生。那段时间是晟澜最难的时候,既是遭人背叛,又要违心去照料另一个人……”
      等木兰将晟澜遭牛家绑架威胁汪鸿瑾,以及欧阳于坚临阵退缩的生怯退婚近半年的事情和孔立夫说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曾荪亚也从古董店回来了,还在一品斋提了一只烤鸭,预备着下午添菜的,立在自己的小院门口。暗香给找去了曾襟亚的院里帮忙,下人门完成了早晨的打扫,人也没在院里。
      曾荪亚来到门口处,才听竹帘里木兰低沉的和孔立夫讲话,“……连莫愁也追问过,可爸爸的意思是,不必再去追究了。如果是命,凄离神殇什么,晟澜好歹已经走了过来,汪少帅用命去护着她,不论大仁大义,也是用情至深……”
      孔立夫似乎问了句什么,恍恍惚惚的,曾荪亚狐疑的退了一步,贴在走廊的玻璃窗下听,木兰又说,“立夫,我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孔立夫这回道,“……什么是愧不当初,我如今是真的体会到了。木兰,我一直持才傲物,读过几本书就是胜人一筹,看不惯世间丑陋,以为光靠一支笔就可以让世人警醒。可是直到听完汪鸿瑾和晟澜的事情,我认识到自己的可笑之处,无论是用情还处事,如果当初我有像汪少帅的十分之一的勇气,也许我们……”
      木兰打断孔立夫道,“立夫……”
      孔立夫的声音也顿了顿,最后苦笑一声,“这个时候,我也很满足,莫愁已经在我的身边等候了太久了。晟澜在回来之后,和我说过杭州的月亮,‘世上如何会有一成不变的风景呢,两年前的月色和如今的月色或许还是一样的,不过是我们赏月人的心变了,我们赏月的地点变了,身不由己,物是人非,难免会有伤感。可世上的风景如此之多,人如何能笃定要守的是哪一处的风景。’”
      木兰笑说,“她能这样劝慰你,想来她也是看淡了。旁人迟早也会明白晟澜作的决定,这幸福来之不易。”
      曾荪亚听闻这番话,思忖半响,方蓦然的踏出脚步声来,在走廊上扬声道,“木兰,我回来了。”
      木兰和孔立夫立刻站起来迎,暗香恰时进了院子,见曾荪亚回来了,便问道,“三少爷,三少奶奶,要开饭么?”
      曾荪亚似乎特别开心,爽快的回答,“要啊,暗香去把窖里收藏的绍兴黄酒拿来。”
      木兰和孔立夫自然劝阻,无可奈何曾荪亚用意已决,暗香只好和后院的下人说,三少爷院里来客人了,要取后院地窖珍藏的好酒。这绍兴黄酒是曾府珍藏多年的,不是过年过节的重大节日也未曾在平日打开过,下人们只好去请教桂姐。桂姐也心疼那几坛子好酒,那可是曾老爷珍爱之物。
      桂姐回报到曾太太处儿,恰巧曾襟亚也在。自从牛同义被捕之后,牛似道也下了监狱。牛素云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之前闹腾完分家后,丈夫也不顾了,直接卷走了二房大批的金银首饰,存折古董,现金存留的更是少了。二房只剩下了曾襟亚一个人,下班放假他只好回到父母亲出一块吃饭。
      这天,曾襟亚问母亲讨要木兰的丫鬟暗香,曾太太不解,“暗香不是木兰的陪嫁么,如果你真不够人使唤,直接和木兰说一句不就行了。”
      曾襟亚扭捏起来,“木兰不是怀孕了么,我一个大男人要弟妹的一个丫鬟合适么?”
      曾太太一听,越发郁闷,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姚木兰又不是牛素云,哪里会不谅解她二伯的需要,而且木兰身边也不是只有暗香一个丫鬟,其他几个也是跟着木兰经历过博望生产,有什么可为难的。
      “这么有什么不合适的,木兰又不是不讲理。要是你怕见外了,不如再买个丫鬟,平亚院里的紫莹不是也挺好的吗?改天我请安太太再推荐一个。”
      曾襟亚憋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不是……妈……我只要暗香。”
      曾太太本来以为二儿子是看着木兰娘家的丫鬟灵窍,没想到曾襟亚居然想到那一层去了,立刻就不乐意了,“想要自己说去,人越大胆却越小了。”
      桂姐亮声在院里唤道,“太太。”
      进门又见曾襟亚也在,就喊了一声,“二少爷。”
      曾太太手捻着佛珠坐着,合着眼气定神意地问,“什么事?”
      桂姐将三少爷取酒的事,转诉了一遍,曾太太睁眼,沉声道,“是什么大事么,我死了,什么不是他们兄弟几人的,取坛子酒怕什么。”
      桂姐不知道先前的事情,听太太连生死这样的重话也挂在嘴边,以为是自己的过失,唬得连连称是忙下去了。曾襟亚自然明白,母亲借事发作,骂得是自己,便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曾太太见儿子还是这样懦弱不争,只能暗叹一句,自己真的百年之后,这曾家怕是再无一顶立门户的男人了。

      晟澜后来才知道,牛素云为了占更多的财产,居然上演了企图上吊自杀的闹剧,不管是真是假,总算得到了部分的胜利。分家析产原则上是拟定了,只是先记在账上。但素云并没遂了分居另过的心愿。
      家里三房,曼娘代表平亚,每一房名下只得到两万块钱和乡下的一部分田地;曼娘的儿子,算是家中的长孙,分得那家绸缎店,将来好做教育费。
      北京的住宅不分,只要父母在,就一直不分,将来卖出去的钱,只分给襟亚和荪亚。其余的钱由父母自己留用。在曾太太的请求之下,曾文博由公款中给襟亚付了给牛素云卷跑的那一万块钱的亏空,也就是说,牛家下狱后的财产充公,牛素云四处贿赂是由曾家三房共同负担的。
      曾襟亚离不离婚,这钱也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几日之后,王府花园又有了一次集会。木兰在娘家设的宴,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美国客人董娜秀,董娜秀是专学庭园设计的,对绘画也略有功夫。她是姚迪非在剑桥认识的朋友,一口半生不熟的中文还拜迪菲所赐,这次在环游世界的途程中,经过北京,决定停留下来。她曾租了一所很大的中国住宅,房子多得她住不了,有一个中国厨子,一个华文教师,已经结交了些中国知识分子做朋友。
      有一次,和木兰荪亚在戏园子里认识的,后来又去他们的古董店里逛了逛。认识了孔立夫之后,她和木兰夫妇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木兰只能说一点儿英文的句子,而董娜秀也只能说一点儿中国话。迪菲引荐她时,木兰曾笑她的名字,董娜秀很喜欢木兰的轻松自然,不拘俗礼。
      红玉决定无论冒什么危险,也要参加这次集会。先一天她歇了一整天,又歇了一个早晨,中午吃了一顿清淡的午饭,又小睡了一会儿。她起来穿衣裳时,觉得兴奋愉快。梳头擦口红时,说说笑笑,真是平常少有,甜妹看了,非常安心。集会上,董娜秀带来了几位文化界的人物,木兰、孔立夫和他们都认识,迪菲后来居上,通过引见也相处甚欢。
      一位老文人兼哲学家,姓辜,人们尊称他辜老,博学而固执,他不喜欢莫愁晟澜这样摩登新颖的新式女青年,却喜欢颇有古典气质的曼妮和红玉,曼妮的美宛如古代小说的插画里走下来的一样,而红玉是因为她可以明朝传奇式的散曲。
      曼妮是让木兰哄来的,老文人见到曼妮一直猜不出,她居然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
      老人说:“怎么能信!不过我相信你的话。现代的女人再没有这样迷人的气质了。你们知道她的驻颜妙术为何?那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闺房,并且裹脚的缘故。你们年轻女士若是出门儿,再加上打网球儿,像现代的女学生,三十岁就老了。”
      人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年轻人说:“请您多讲一点儿吧。”阿非和红玉坐在一块儿,在老人接着谈笑诙谐,大家听着十分有趣时,他们俩彼此相视而笑。不过老人所说也不全是诙谐之词,他所说的话里,也有当视为教训的。
      接下来的话里,皆是讽刺西洋文化和当今文化的女人的各种改变,木兰姊妹本来想说自己对于这方面的见解,但出于尊敬老文人也不再提起。
      特别是裹小脚,那老文人一直强调裹小脚儿在生理上,在道德上的好处。晟澜面上不表,心里却是低低的骂,老顽固。后来又有几个文人到了,董娜秀带着那几位和老文人见面。黛芬悄悄问晟澜,“三小姐,您今日不该穿新式旗袍的。”
      晟澜嫣然一笑,“那我该穿什么?”
      黛芬眨了眨黠慧的眼睛,笑眯眯道,“绛红银丝边的宽袖旗袍,梳上大刺啦的旗头,绢花东珠珊瑚玛瑙一一别上,小姐定是艳压群芳。”
      晟澜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将我当做满族的姑奶奶了吧。”
      黛芬噘嘴不语,心想,怕不是前世就是,不然怎么那样肖像。
      新来的几位客人里,竟有人一下子喊出了晟澜的名字,旁人齐齐的望向落后在众人后面的晟澜和黛芬。
      那人露出洁白的牙齿,“晟澜,姚晟澜。”
      晟澜怔了怔,也笑道,“安老师。”
      原来那位客人竟是从前在贝满女中任教的声乐教师,正是他组织排演了贝满女中的《新乐府》。接下来,安仁月自然而然的和董娜秀等人绘声绘色的描绘起当初晟澜在贝满女中表演的精彩和美妙。
      董娜秀很感兴趣,对姚思安道,“姚先生,您真是好家教,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儿。”
      旁人戏谑的帮她改正,“不应该是深藏不露,应该是秀外慧中。”
      闻者又是一阵大笑,甚至有人提议,“安教授您近来不是又谱了一段新曲么,如今又有您的得意门生在前,不如趁着兴致,来上一次表演。”
      又有人附议论,“对啊,辜老您说是不是?”
      辜老连连点头,“要不,仁月给老朽看看你研砖的乐府。”
      既然是辜老的要求,安仁月也不好推辞,望向晟澜,道,“晟澜啊,我手上刚好有一阕词,我已经铺好了,你学过古汉乐,自是看得懂的,现下让你清唱可好。”
      晟澜又不是未在众人面前表演过,接过安仁月的曲谱,详看一番,自信嫣然道,“可以啊。”
      董娜秀又问,“可能配乐么?”
      人们立刻答,“自然是可以的。安教授可以吹箫。”
      安仁月不可奈何的让人推崇了出来,朋友们知道他从来是箫不离身,今日赴会一定也带来了,叫嚷着要他拿出来。
      安仁月又解释,“这一阕词,我谱的箫筝合奏。缺了一样也少了雅兴。”
      董娜秀无不惋惜,“那,遗憾了。”
      姚晟澜见状,便道,“我知道一位朋友家,收藏了一把不错的古筝,只是在场的人有会弹奏的么?”
      一群文人里有人站出来,是位儒雅含蓄的中年男子,寸发戴着眼镜,打定主意一般道,“若大家不嫌弃,鄙人也曾习过几年的古筝。”
      这下好了,乐器和演奏的人员都解决,如今只等那古筝送来,好戏就登场了。众人很是期待这次随性的演出,晟澜给舒浩启挂了电话,大致说明了意思,舒浩启也很是兴奋的答应了。
      因为古筝要到中午的时候才会送来,姚思安便安排客人们先在忠敏堂吃午饭,晟澜请安仁月和那位同时演奏的先生一齐到了自己的院子,研究如何表演才可以呈现最佳的效果。饭前仍然可以在花园儿里徘徊游玩。美国小姐对这花园儿之美,真是十分迷恋。于是董娜秀请红玉一齐去,于是迪菲和莫愁都一齐去了。
      木兰要照顾孩子,曾荪亚和孔立夫两个人便一齐在假山后面的阴凉地方下聊天。
      等紫苏对晟澜他们说舒浩启将古筝带来的时候,还好午饭尚未开始。几个人相互认识之后,便一齐来到了忠敏堂。
      宴席上今天有酒。一道菜一道菜端上来,红玉却眼睛一直盯着迪菲。因为已经不是旧的时候了,男女不必分席,只是人多,又分了几围,舒浩启是晟澜请来的客人,便碍着晟澜一齐坐。席间舒浩启稍作痕迹的拉了拉晟澜的衣袖,和晟澜示意一撇,晟澜朝红玉的方向看去,红玉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酒,眼光闪亮,两颊带着淡淡的红晕。
      晟澜低声和舒浩启说,“今天,红玉大概是由于高兴的缘故。”
      舒浩启疑惑的注视着红玉,问,“是么?”
      晟澜吸了口气,才道,“红玉怕是快要和我哥哥订婚了。”
      说话间,几位先生一直在谈论爱和淑静高雅。他的话里有一点,就是小姐若去物色男人则不道德,而且是伤风败俗。现代小姐再不能讲求淑静高雅,因为一淑静高雅,就永远找不到丈夫了。男人选妻,也只从敢向男人卖弄娇媚的小姐群中去寻求。贤淑的小姐不肯出去自己物色男人,她觉得那会羞死的。
      红玉忽然大声说:“迪菲,你心里想什么呢?”
      骤然众人皆惊讶的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眼神望向红玉。舒浩启也霍的一声站了起来,不是被晟澜的话刺激到了,还是太多注重红玉的表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可耐慕寒长倚竹 便教春好不开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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