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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九十八章 知子之来之 杂佩以赠之(二) ...

  •   汪鹏瑜立起了风衣的领子,走在寒风里,夜里的街道显得寂静,电车已经停了,路上没几个路人。迎面走来一个陌生的女子,似乎也很冷,裹紧了颈部的围巾,手里拎着什么东西,缩着身子往前走。路灯下,只觉得温婉贞静,眉目相熟。待再近些,汪鹏瑜方听有人唤他,“汪二爷。”
      汪鹏瑜听过许多人叫他二爷,这一声二爷怯生生的,不知怎么心底有种酥软的感觉,轻轻地没由来地给小手挠了一下般。恍惚一阵,才看清在他面前的是冯琬,抿嘴道,“你怎么在这里?”
      冯琬提起手里的篮子,扬起笑,说话间喘着白气,青春面孔有着层挪不开的耀眼光芒,“子初爱吃桂花丸子,我去买的。”
      汪鹏瑜胸口有些热,冯琬在他面前很少无拘无束的笑,恰时觉的一夜星辰吹入她的眸底。
      当年在北平,庞颖对他付之一笑,汪鹏瑜就没了魂。冯琬的笑容有些不一样,仿佛是暖了他的心。
      汪鹏瑜冷冷站在冯琬面前,冯琬收了笑意,说了句路上小心,低头就走了。擦肩而过,汪鹏瑜心里有点空,少了些什么。
      夜很静,空旷的街道明明有风,汪鹏瑜觉得不那么冷了。冯琬走过去后,汪鹏瑜也缓缓走了一段路,不知为何,突然伫立的时候心里默默有了念想,蓦然转过身去,远远的街的路灯底下,站着一个人。汪鹏瑜愣住了,原来这个傻丫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
      隔得有一段距离了,汪鹏瑜却还看得见冯琬脸上的每一个神情的转换,充满期望的欣喜和被发现之后的微微诧异。
      汪鹏瑜迈着脚步一步步走到冯琬面前。冯琬看着他走近,不躲也不逃,懵懂而紧张的垂着头,瞧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手里抓紧了篮子的手柄。汪鹏瑜心底开心得紧,开口有微重的酒气。“你在看我?”
      路灯打下的灯光印着邪魅的五官,冯琬抬起头看了一眼,立刻如被吓坏的兔子,错开他,闷声说,“没有。”
      汪鹏瑜猛地用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低头说,“我都看见了。”遂见冯琬还想挣扎,又说了一句,“你喜欢上我了。”
      冯琬仿佛是一惊,难以置信的看住汪鹏瑜,汪鹏瑜神情全不似从前的冷酷阴鹫,嘴角起翘,如沐春风的淡淡的柔情。冯琬想起今夜汪鹏瑜喝了许多的酒,那日在门前的警告历历在目,顿生羞恼,“你胡说。”
      汪鹏瑜双眸迷离,手握着冯琬的肩有她身上的温度,有句话怎么说,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仿佛不是这样说……汪鹏瑜一时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诗词,冯琬这厢极力撇清,“我不是在看你,我冯琬本来就微不足道,怎么可能喜欢二爷这样的人物……”
      汪鹏瑜觉得冯琬倔强神色,竟比往日笨拙可爱,一手捻住她下巴。冯琬愕得定住了动作,脸上全是惊慌失措,汪鹏瑜偏头一点点的靠近,呼吸混杂着酒气喷在了冯琬的脸上。“哐当”一声,冯琬手里的篮子无力地砸在了街面上。

      “二爷。”不远处一个男声呼喊。
      汪鹏瑜在贴上唇的一刻顿住了,撞上冯琬几欲哭了的眼眸,最后竟有些不忍,心底晒笑自己居然还懂得怜惜女人。左手掌抚着冯琬后脑的长发,顺势揽入了自己的胸膛前。
      “二爷……”那人还在喊。汪鹏瑜怔松侧身,不远的夜幕街道中,站在一个笔挺身姿的男子,他是沈文东。
      汪鹏瑜发愣一阵,怀中人已经挣开了他。冯琬离他走开了一步,面孔望向沈文东,沈文东寞落严肃,选择别开了视线。
      因为他是汪二爷,所以沈文东不敢。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难怕她在他的面前受到轻薄,他也无动于衷。
      冯琬最终还是无声的哭了出来,汪鹏瑜还没弄清着其中的缘故,伸出手去挽她的胳膊,脚底踉跄,一时靠倒在她的身上。冯琬本就手无缚鸡之力,现已如木偶般,便任由他抱住自己,头枕在肩膀醉里呓语。

      沈文东过来搀扶汪鹏瑜,冯琬看向沈文东,一如既往似一名忠诚的侍卫,一切过往的倾慕都是雾中的花,被风吹散了雾,花也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冯琬收起了篮子的碎片和残渣,跟在前方沈文东和汪鹏瑜行走的影子上,一路三人都是无语。
      后来,冯琬将这个故事告诉给了姚晟澜,于是姚晟澜的散文集多了一篇《对影成三人》,这个故事再后来,在孔乐宝撰写电视剧剧本时,安插到了微凝好友、微凝以及好友表哥的身上,半假半真中,两男变成了两女,一个在月夜心碎的女孩变成了英俊挺拔的表哥。
      可惜,表哥将对表妹的痴迷转移到了微凝身上。这一个人的倾慕,演绎成了三个人的痛苦。现实之中,冯琬不再喜欢沈文东了,这点史实在强大的电视剧情感熏陶情节的塑造上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汪鸿瑾在房中换了件睡袍,卧室的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姚晟澜有些疲惫的走了进来。汪鸿瑾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妻子,姚晟澜轻轻的转过身来,贴在丈夫的胸膛前,阖眼听着他心跳。汪鸿瑾轻笑,猛然横抱起姚晟澜走到了床边,姚晟澜低低喊了声,脸上红晕,身后抵上床后,双手忙推开丈夫。
      “慢着,我有话要说。”姚晟澜连忙坐起来。
      “说什么?”汪鸿瑾一只手轻轻抚开姚晟澜的发。
      “我……怀孕了。”
      汪鸿瑾猛地愣住了,心里有巨大的欢喜,却被同样庞大的阴霾笼罩住了。姚晟澜拉着丈夫的手,摸着小腹,“前几日,我去见了大夫,三个月了,我一早就想告诉你,可阿琬要来了。家里……”
      “晟澜……”
      “什么?”
      “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姚晟澜身子一紧,汪鸿瑾拥她入怀,他们的孩子,血与骨,紧密联系的孩子,汪鸿瑾与姚晟澜的孩子。
      清晨,一身戎装的汪鸿瑾站在衣柜前,仍旧是妻子帮忙拾攞衣装,他反手挽住妻子的腰。姚晟澜顺势靠在汪鸿瑾的胸前,汪鸿瑾轻吻妻子光洁的额头。
      “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北平。”
      “行李早就准备好了。”

      汪鹏瑜宿醉醒来,头望着欧式雕花水晶灯的天花板,一时惊起,四下张望才发现自己是在兄长的汪公馆的客房中醒来。在青帮多年,他从未试过在哪里睡得踏实。太阳穴针扎一般的疼,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又想起了昨夜的一些画面。冯琬在街角路灯下等着沈文东,自己却误会是在看自己的远去。
      女人嘴上是怎么说,心里却不是在真的那样想。
      汪鹏瑜平生前二十年便是栽在女人手里的,一个庞颖,离间了汪家的两个兄弟。冯琬,他根本就不该碰。
      汪鹏瑜徐步走下汪公馆的旋转楼梯,闻见声响,姚晟澜披着一条羊毛织的披肩走到了楼梯处。汪鹏瑜见是她,偏头想视若无睹的走过去。姚晟澜却先唤了声,“二叔。”
      汪鹏瑜大可不必给她面子,可这次不知为何他想听听她的意见。
      “餐厅有早点,吃完再走吧。”

      汪鹏瑜在青帮过了几年刀口上滚的日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会照顾自己的早点。汪鹏瑜看着餐桌上一半中式一半西式的安排,又见姚晟澜窈窕的身影渡步到了餐桌上主母的位置上,心底有一阵茫然,又有一阵释然。
      六年前,自他踏入青帮起誓效忠的那一刻,现在大哥的生活就已经不是他的追求。大哥丧母早,他何尝试过家庭的温暖。
      汪鹏瑜抓起油条,在餐桌旁细嚼慢咽。他到底受过良好的教育,不会似寻常流氓一样粗鄙。姚晟澜直直看着他,汪鹏瑜想好她要问的一切问题。
      姚晟澜最后放弃了般,只道,“二叔,我和鸿瑾商量要回北平过年,今天他便递交了辞呈了。”
      汪鹏瑜顿住了,抬眼闪过温怒。
      姚晟澜缓缓道,“我们有孩子了,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汪鹏瑜思忖了阵,仅问,“大哥是怎么想的?”
      姚晟澜知道汪鹏瑜的态度,无论孩子是谁生的,都是他的侄子,是汪家的孩子。
      “连辞呈都递了,想必大哥已经想好退路了。”汪鹏瑜轻蔑一笑,“当初娶你就是一招缓兵之计,既能让庞子敬觉得大哥是受了美人羁绊,已无心仕途;又能让大哥有一位贤内助,安内定外。放眼十里洋场,大哥心仪的人只有你了。这兵缓着缓着,竟成真了退兵之策。”
      姚晟澜比往常都镇定,“我感激你抛下过去成见和恩怨,帮助我的丈夫。可嫁入汪府,我便已经是汪家的人。做得了汪家的长媳,我就不会让我丈夫为了所谓的野心,置汪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汪鹏瑜哼了声,“我也是汪家人,我宁可不择手段让汪家恢复从前的荣光,也不愿意就此没落一蹶不起。”
      姚晟澜也道,“汪家荣光之起是东北三省,如今连东北三省都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谈何崛起。国破山河,你有心让汪家重整旗鼓,为何不上战场,你依附青帮干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就是崛起……”
      汪鹏瑜几番隐忍,质问道,“你以为庞子敬会放过大哥,你让大哥递辞呈那是去了自己手里最后的筹码。前方战场是想上便能上的,后方……庞子敬的亲日阴谋你怎么会知道,不以毒攻毒,怎么制得住……你是妇人之仁!”
      姚晟澜反笑道,“连我们的婚姻都是你们计划里的一部分,你们汪家人真是从骨子里都流着阴谋的血。我既然嫁给了他,我就不想我的丈夫因为算计和阴谋……”
      汪鹏瑜拍案而起,“你即便生下了汪家子孙又如何,只要我汪家愿意可认也可不认。凭着姚大家在上海滩上的花边新闻,未婚过继子嗣,还和俞乐平、顾业成等名人有过暧昧传闻,这个孩子你说得清道得明!”
      姚晟澜听着句句诛心,身子不由气得发颤。
      汪鹏瑜本是气急,没想惹得姚晟澜如此激动,可话一出已收不回。
      冯琬听见声响,在餐厅门框外唤了声表姐,便匆匆跑到姚晟澜身旁怜惜地扶着她。冯琬澄明的双眸一刻便看透了他一般,没错,他便是这样无耻。为了一己私利,侮辱嘲讽算什么,他手上怎么没几条人命。
      姚晟澜抬了抬手,示意没事,凝看汪鹏瑜道,“汪鹏瑜,那我们就试试,哪怕争个鱼死网破。汪家……我的孩子、我的丈夫绝不让为你的野心去陪葬。”
      汪鹏瑜冷笑,“姚晟澜,没青帮,你有把握可一路平安的离开上海。”
      姚晟澜道,“青帮不只有你汪鹏瑜一人。”
      “你要去求顾业成?”汪鹏瑜森寒的说,“你置我大哥于何地!”
      冯琬忽道,“汪鹏瑜,你侮辱我表姐清白的时候,你又置你大哥于何地。我表姐难道还不够苦吗……”
      汪鹏瑜怒而打断,“冯琬,汪家没你说话的份!”
      冯琬一窒,她本来就有些怕汪鹏瑜,如今更不敢吭声了。
      汪鹏瑜气急了,谁也不给半分颜色,只直视姚晟澜,连名带姓道,“姚晟澜,你今日之举是逼着我大哥去上绝路,你知不知道?庞子敬亲日,大哥是南京方面蛰制他的一步棋,大哥想走,南京方面会不会怀疑他是否倒戈了还是一回事,庞子敬和日本人合作,受他多番阻挠,更加不会放过他。奉系已经不复往日,在这个时候,除了青帮谁会出来救他。”
      “那我陪着他一直留在上海,就真的安全吗?四海之内,连安置一张书桌的安宁之地也荡然无存。汪鹏瑜你究竟担心的是庞子敬拦了你的路,还是我姚晟澜阻了你的道。”
      汪鹏瑜忽然想问问大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反击崛起的机会值得吗?可笑的是答案不是在他全力支持他迎娶姚晟澜的时候便给出了吗?
      姚晟澜就是汪鸿瑾一世的魔障。
      眼前这个麻烦,还是自己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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