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留洋英国（清穿）》绯萍绕竹

9、交锋

　　贾母问过女婿和薛蟠那边的日程，安排隔日在家里摆宴，叫各位亲戚好好聚聚。

　　黛玉虽然最喜欢清净地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少跑动，但在别人家里做客须得守别人的规矩。于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被母亲打扮好了，才一块往正院去——林如海那边还是很忙，说要他们提前开席，他会半途过来。

　　这次宴席薛家三人是主角，到贾母院子附近就能听到薛蟠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和一干叔伯兄弟情绪高昂的谈笑声。隔几道墙听不真切，黛玉知道肯定没说什么女孩子能听的好东西。

　　门口丫头唱名后，母女三人进去。贾敏进去后王熙凤和李纨迎了过来，林长安和贾兰两人是好伙伴，也手牵手去边上玩耍。

　　黛玉则跟三春湘云很熟了，此时湘云和探春在跟薛宝钗说话，听到动静，惜春最先喊黛玉过去，迎春招手。黛玉带笑地回应着走过去，湘云几人也看到她了，都站起身迎接。

　　黛玉于是再次跟宝钗对上眼，两相见礼。宝钗到底大一些，主动招呼黛玉过去坐。不像黛玉湘云几个自己规矩地坐好，保证仪态符合身份就行，她还要关心各位有没有想吃的，想喝什么水，是否要洗手这种小事。

　　黛玉看着宝钗忙碌，想到她如今也十三岁了。女子这个年纪正是议亲的时候，一般十二到十五岁相看，定下人家，十六到十八岁出嫁。
　　回想前世，宝钗原本说要进宫的，后面选秀取消她也没别的打算，姐妹们一起玩六七年，直到黛玉十六岁去世，她二十岁嫁给宝玉。

　　想到这里，黛玉霎时明悟。前世宝钗哪里是没相看啊！根本是她不去参加选秀后，薛姨妈、王夫人、贾母三人就暗地里商定下她跟宝玉的婚事！联想到薛家在梨香院住那么多年，薛姨妈对宝玉的亲近，宝钗时不时会提点宝玉读“有用”的书……感情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恰在这时，忙着安排宴席的王熙凤走过来，笑道：“小姐妹们聚齐啦？各位玩得怎么样聊得开心吗？有没有想吃的菜跟我说我来安排！宝钗刚来，黛玉出来少，探春你跟她们说，可千万别客气，就把这里当家里一样，我就是你们的大姐姐。有事就说知道吗？”

　　王熙凤说着，拉拉宝钗的手，又挨个摸黛玉湘云的手，很是热情。大家也很喜欢她。

　　只是黛玉刚想通一些事情，再看王熙凤的眼神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她想当初贾母她们做那个决定的时候，王熙凤肯定是知情的。但她说了吗？她做了什么？

　　或许她做的某些事情是有暗示的。比如她曾经明确支持木石姻缘，后面在宝钗面前也说金玉良缘。那时候的她真的支持黛玉和宝玉在一起吗？还是看在林如海家底的面子上哄着她？这其实不用细想，黛玉知道王熙凤是什么人。

　　也是黛玉保持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边上的王熙凤和宝钗都注意到了。
　　宝钗唇边笑意未退，盯着黛玉看了一瞬，又转头朝姐妹们道：“你们几个都跟我说林妹妹怎样怎样，快看看，这哪是什么暴烈性子，压根就是名门淑女样子呀！”

　　王熙凤闻言哈哈笑起来：“啊呀宝钗妹妹，你这是被林妹妹的样子骗到了，她可是胆子最大的姐妹，鞭子抽得可好看了。你有空跟妹妹们去梨香院坐坐就知道怎么回事。”

　　“是我看错了吗？真想不到啊，林妹妹看着温温柔柔的……”宝钗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还微微侧头打量黛玉的神情。

　　黛玉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加上方才心中对二人曾经所作所为的脑补，心里真的不开心。于是懒得装了。她顺势往靠背上一摊，以一种十分没规矩的散漫态度微抬眼看向二人道：“抱歉让宝姐姐误会了。本小姐一不温柔，二不善良。两大特点：牙尖嘴利，睚眦必报。最喜欢讽刺人和玩鞭子。宝姐姐，可别怕我喔~”说着，她又坐好，朝宝钗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

　　宝钗：“……”她一句话说不出来，似乎有些吓傻了。

　　王熙凤最先回神，她看看黛玉，再看看宝钗，决定先安抚好今天的主角。于是侧身挡在二人之间，笑着对宝钗道：“薛家妹妹，你还好吧？没被吓着吧？啊我们林妹妹就是这样子爱玩，演的跟真的一样，这些日子老太太都被唬住好几回呢。这姐妹啊，开心就一块儿玩，不开心就各玩各的，薛妹妹你还是换一桌坐吧。探春——”

　　探春是姐妹中最听王熙凤话的，闻言立即站起来，王熙凤示意她赶紧带宝钗到边上一桌去。

　　湘云见宝钗换桌，瞪了林黛玉一眼，低声说她：“真会演，跟真的一样！这下好了，薛姐姐肯定以为你是个坏姑娘以后不跟你玩了。我得过去说说好话。”黛玉朝她摆摆手。

　　湘云转身就去了宝钗那桌。留下盯着黛玉看个不停的惜春和埋头剥瓜子的迎春。

　　王熙凤松了一口气，决定劝劝这个有些难缠的贵客妹妹。她先给自己倒一杯茶喝了，整理思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林妹妹，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

　　“不行，我还是得说。林妹妹啊，你凤姐姐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做人啊，不能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什么话都往外说。你父母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你也总有一天要嫁人。这样子要强，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会非常难的。”

　　王熙凤说罢，却见黛玉低着头一颗颗吃迎春剥的瓜子，顿时觉得窝火。耐着性子问：“我说的，妹妹听到了吗？”

　　黛玉态度诚恳地点头道：“听到了，谢谢凤姐姐肺腑之言。”王熙凤看她头也不抬地样子，盯着她的头顶有足足十秒钟，然后自己把自己气着，起身去薛宝钗那桌换换心情。

　　在另一桌坐下，看看举止大方得体、话语让人如沐春风的宝钗，插科打诨的湘云，妙语连珠的探春，王熙凤呼出一口气——这才是她想象中小姐们聚会的模样啊，那一桌真是，不是蠢就是坏，败心情。

　　因一番话被王熙凤打上蠢坏章的林黛玉没管那么多的有的没的，她这一晚坐在明显崇拜她崇拜的不行的惜春迎春中间，安安静静地一边看戏台上的折子戏，一边细细享受了贾母各种知名茶水点心。

　　这之间上面的长辈或是跑腿的丫鬟们偶尔扫过来的视线其实没那么隐蔽，不过黛玉不当回事。
　　不过之后贾宝玉出来，满脸欣喜地跑到宝钗身边，拉着她喊宝姐姐，一边跟湘云探春聊天，聊的放声大笑的时候，黛玉有些不开心了。她冷冷地转头瞥了一眼。

　　林黛玉以为这一天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够低了，过得还算平静。她不知道的是，不管是这天的席上，还是之后的几天，她一直活跃在众人的讨论中。

　　比如她以为还在怕她的贾宝玉，的确也在怕她，不过好几次跃跃欲试想要过来打招呼，被薛宝钗拉住了。
　　比如她其实喜欢的薛宝钗，在她下马威式的自我介绍之后，对她仅剩的一点好奇被厌恶代替。毕竟要进宫当皇妃的宝钗，是不可能跟一个注定传出恶名的姑娘交好的。
　　比如王夫人当着贾敏的面，一个对薛姨妈劲诉苦说自己宝贝儿子在黛玉那吃了好大一个亏。
　　比如贾环正跟几个狐朋狗友开心地讲述着宝玉被黛玉打的哇哇哭的丑事。
　　比如贾政，再见到林如海也会隐晦地提示她管管女儿，女孩子还是养成贤良淑德的性子比较好……

　　黛玉自从有了恣意过活的打算之后，就想过有这么一天，这些她都不怕。她没想嫁人，也没想再倚靠贾府，她只要好好跟着父母弟弟一起过着小日子就好了，横竖也比前世过得开心不是？

　　所以当姐妹们走到院门，分成泾渭分明地两拨的时候，黛玉看到宝钗面无表情的脸，一点不感伤。
　　最为难的是湘云，她看着两个好姐妹面带杀气地相对行礼告别，头一次感觉为难。倒是黛玉在目送宝钗的马车走远后，浑不在意地对她笑道：“没什么事啦，就是似乎，我跟咱宝姐姐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