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录·鬼门三七》玉女簪

2、第一章·破甲

　　陆千城定了定神，放下笔。最后一字终于抄完了。这样长久的守在这里，实在耐不住年纪了，二十年前的事了，怎么抄着抄着想着想着就像是要睡着了呢。果然还是要变老了么。

　　自己早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幸好女儿从小跟着自己，一身医术已经多少够女孩子自己立足在罗江郡里了，想起来和那些闺阁里整日闷出个死活的女孩子相比，倒是让做父亲的自己骄傲几分。每天自己守在鬼门的旧医堂神封阁里，女儿和小徒弟两个人守在涧中五里外的归元堂里，离得不太远，也不担心，却也忍不住相思。玉儿也出落得渐渐越来越像她娘了，只是怎生把她和小徒弟拦开却也是越来越难了。绝不可以……让玉儿也走近这一滩浑水。

　　苏先生……青眉……归元堂……药人庄……鬼门。江湖之繁复，不沾刀剑也硬要你粘上三分血光。我陆千城从不是个英雄。一生都在躲避，只为不让亲人进入这团乱局；眼看着一个人一个人抛下自己走了黄泉道，只剩下女儿做自己最后守候的关隘。只求自己有生之年保女儿平安，便也够了。

　　想到这里，陆千城心里一热，顿时仿佛感觉年轻了几岁，长袖一振，走下书案在堂中踱起步来。

　　可还未举步，陆千城突然有一种特别的异样感觉。甚至还没仔细想，他已经仿佛知道，十年自在无关的日子在这一瞬间已经烟消云散了。

　　抬眼只见一支细细的芦管从窗缝里正缓缓的递进来，一阵青烟顺着芦管送进屋来，带着奇异的颜色。哼，安宁香这等货色也来敢来挑我么。十来年没有碰上对手了，今日也不妨舒活下筋骨。放着若是年轻二十岁，说不定陆千城少年脾气上来一把堵住芦管把来人先呛个死活，或者顺水推舟假作中招倒下蒙骗来人；不过短短二十载早把陆千城的玩闹脾气磨掉了七八。陆千城当下不迟疑，衣袖掩住鼻息，提起腰间竹棒，猛地捅开了窗格。

　　一袭灰衣从眼前一闪而过，轻轻松松从窗中飞入堂内，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下。来人身形灵动，乌发密密挽在头顶，面容用灰纱简单遮了。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呵呵，陆先生倒是爽快。”灰衣人声音在面纱后模模糊糊的响起。陆千城眉头一皱。居然是个女人。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夫人此来，有何见教？”

　　“本不欲取先生性命，可先生一份情面不留，莫怪下手狠辣。”灰衣女子竟是上来不通名不报姓，一抹腰间顿时手上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刀，直向陆千城面上刺来。陆千城识得药人庄中有不少女子习武，可很少和药人庄的人交手，招式间也看不出端倪。当下竹棒一横，迎了上去。

　　灰衣女说下手狠竟就不留一份力气，刀刀攻向陆千城要害。陆千城却也不急，一面左闪右躲，一面在脑海里苦苦思索来人。灰衣，灰纱，如此身形……不是朱氏又是谁！一时间思绪烦乱，忍不住喊了出来，“朱夫人有事便吩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陆某自问还没做过什么愧对药人庄的事，要问罪也先道出个青红皂白才是啊。”突然眼见来人眼光向堂中案上飞快的一瞥，陆千城心里一凉。竟是来夺鬼门三七的么？

　　灰衣女沉吟一刻，手上却仍是不停。“不错，鬼门神医占着这方子太久了，不露于世实在可惜。”说着在陆千城肘边虚着一剜，陆千城只凝神听她说话，差点被刺中，登时汗如雨下。“鬼门古创活人三法，死人七法，活人之法听说当真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是藏在药人庄里以活人之口封方，把活人三法给了药人庄人，同时对药人庄七家分别下了死方的七毒，却又附药使中毒人可以延命而奇毒代传，这便是要附从于鬼门的药人起誓，族中毒解才可送上三方中的一方。对不对？”

　　陆千城微微一怔，只这一缓，灰衣女便扬起一脚踢飞了陆千城手上的竹棒，形势立转。朱夫人自是药人庄中朱氏族人，药人庄的规矩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平白无故的一问却又是为何呢？陆千城防范之心顿起，以掌作刀，护守严密。“鬼门祖上为研制这七毒的解毒之法实在做了很多对不住外人的事。鬼门行医研药癖走偏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奇事了。不过朱夫人也应该明白，药人庄代传七族之毒是鬼门三活方不可解的，这番盗方陆某仍是摸不出头……”

　　话说不完，灰衣女已欺身而上，倒握银刀，大开大合的一招猛攻，陆千城膝上被狠狠割开。陆千城只觉膝上微微一麻，几乎一软，心中登时一紧。刀上居然抹了毒。这番竟是要稀里糊涂的把性命留在这儿了么！

　　陆千城顺势向案旁一滚，此时腿上已然血流如注。陆千城抓着案脚伏在地上喘个不停，一时间仿佛站起来已经很困难了。灰衣女冷哼一声，“我们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琢磨。鬼门三七古方传了几百年了，祖宗留下来的难题不好好研究，偏要拖累七族人家一起受苦么。鬼门庸医，越少越好。”转头一边不去看陆千城趴在地上的样子。

　　时间就这样仿佛静止了几刻，陆千城伏在案脚边，越想越不对劲，想听这女人再说几句话来寻破绽，偏偏女人不再应声。力气却在一丝一丝地抽走，陆千城感觉，仿佛什么十分不祥的东西在慢慢走近。

　　灰衣女人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终于回过头来，走到陆千城身边蹲下，喃喃的说：“走到这一步真是错误，可是覆水难收，你可不要怪我，只怪当初你们相识。”说罢手指垫着衣襟在银刀上一抹。那柄银亮亮的刀居然只是个锋利的刀鞘，一抹之下竟退了下来，露出里面真正含着的蓝莹莹的薄刃。

　　“薄光……！”陆千城见了此景突然浑身猛地一震，一面使出全身力气想去抓身旁的案脚。可这时剧毒哪能给他留下一丝气力，眼睁睁的仿佛梦魇一般看着女人把薄刃抵在自己的喉管上，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自己颈中喷出而完全动弹不得。

　　“不可能……”话堵在了陆千城的嗓子里，淹没在了血泊中。灰衣女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刻，站起来拾起案上方才刚刚抄完的鬼门七毒的方子，小心的叠起来塞进了衣服里。“你说的不错，我们拿了鬼门七毒的确没什么效用。不过……用来抛砖引玉却也说不定。”说罢转身要离开，却看见了陆千城身体掩住的案脚旁的一个血字。

　　朱。

　　很明显是方才陆千城伏在案脚旁蘸着腿上的血忍痛写的凶手名字。“这可就是你自己做的孽了，陆公子，你点了出不错的戏啊。”可这话陆千城并没有回答。陆千城再也回答不出来了。

　　一道灰影从窗边划过。枫香涧神封阁的窗户被轻轻掩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室的血气被掩在了屋里。外面仍是鸟鸣啾啾，花落云停。一时间万物仿佛没有感觉，陆千城再也走不出这一场江湖噩梦；更不会知道，另一个姓陆的人，即将走进人们的视野。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事情很糟糕，心情也很差，没数量没质量。再坚持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