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频中不事君》君少双

31、主领清光管白云（2）

　　独孤雅提笔思忖良久，直到那一滴浓墨坠落在纸上，化开一个不太好看的印记，他才皱了远山眉将纸弃了。
　　心中有事烦扰，无论如何也画不出什么来。
　　他干脆搁了笔，托腮冥想，前些日子的一些琐事又一次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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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聘礼？本小姐还给你！”翠衫儿的少女飞扬跋扈的将金银首饰从楼上倒下去，一边气咻咻道：“本小姐视金钱如粪土！想娶本小姐！先把自己变的和我哥哥一样俊俏再来！”
　　楼下提亲的队伍被砸的七零八落，哀鸿遍野，里头那孙少爷跌跌撞撞的爬起来，颤巍巍指着独孤菀，一脸的羞愤欲死，最终一跺脚气得跑了。
　　刚一出门，就和独孤雅撞了个正着，孙少爷一抬头就看见了少庄主那俊的让女子喟叹的脸，登时被戳中了伤心事，捂着脸呜呜号着跑开了，真真儿是如丧考妣。
　　雅觉得不太对劲儿，抬头望去，小楼上那十七岁的女孩儿已没影儿了，滴溜溜跑下楼来，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磨蹭。
　　“雅哥哥。”
　　“他们......”
　　“哦！”独孤菀兴致勃勃道：“雅哥哥你不必谢我，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真的吗？”他狐疑。
　　“是啊！”独孤菀得意道：“那几个小王八蛋，凭着几箱金银财宝，居然有胆子来庄里提亲！你说这不是污了咱的门槛么！所以，我就给你打发了！”
　　“又不是要提我的亲。”雅撑了撑额头：“更何况，你一个大家闺秀，别一口一个......那什么。”
　　“雅哥哥，下次不会了。”她继续蹭。
　　雅无奈，拎着她往回走，还不忘了问她：“那提亲的是什么来历？你就这么打发了多伤人自尊。”
　　“好像是什么......知府公子......哎，雅哥哥——你去哪儿！”
　　知府公子？！
　　就算不结亲，也不能把人家得罪了......就算要得罪，也不能直白的说人家长得丑......好赖换个委婉一点的理由吧！
　　他预备画一幅江山图送去赔礼，但一想到所谓“提亲”二字，顿时心有余悸，下笔无神。
　　——所幸，菀菀还在。
　　“少庄主！”家仆走进来禀报：“有客人来了。”
　　“是谁？”
　　家仆呈上了帖子，阅毕，雅想了想说：“走，出门见客。”
　　信步入了正厅，来人早在那儿等了，看样子是一对年轻夫妇，挽着胳膊颇为亲密，长相也十分出挑，男的俊朗女的出尘，独孤雅略行一礼，上座，颦眉道：“怎的上这等劣茶，我那新进的君山云针哪儿去了？”
　　“少庄主多礼了，南卓是乡野粗人，品不得好茶。”
　　“看相貌，公子也不像是常年奔波在外的。”独孤雅微微一笑：“在下独孤雅。”
　　“这是内子，苏玥。”南卓颔首笑道：“不瞒少庄主您说，在下的确不曾在外奔波太久，前些日子发了笔横财，说来也羞愧，便回中原游山玩水，实在是没有那般上进。”
　　“这么说来，南公子平日里都在塞外经商，难怪雅不曾听闻公子大名，倒是雅孤陋了。”
　　南卓咳了一声，讪讪一笑。

　　看来薛锦提供的情报不错，这独孤雅比他想的要有城府，水墨世家虽已经久不涉足江湖，但依旧保留着同各方势力的交流，所以财力强大，消息源也是极广。
　　——不好糊弄啊。
　　南风止扬了扬唇，复又笑道：“其实在下前来是有一事相求，独孤家的传家之宝‘墨如意’名动天下，内子心向往之，所以希望借来一饱眼福。”
　　“借？”独孤雅秀气的远山眉微微一挑，轻笑道：“怕是要让阁下失望了，既然是传家宝物，如何能外借？”
　　“少庄主可以开个价。”
　　“阁下觉得我这独孤世家可曾缺银子？”独孤雅拂袖道：“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南风止失望的叹了一声，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从刚才开始苏逝就一言不发，此刻他们对视了一眼，南风止眼角微微一紧，苏逝便会意。

　　“轰”一声，有人破门而入，一穿着翠绿色裙衫的明眸少女跑进来大叫：“雅哥哥，他们追上门来了！”
　　独孤雅脸色一变，遂咬牙道：“菀菀你搞什么，有客人在！”
　　他起身，对一旁面露奇色的南风止拱手道：“对不住，在下有事须处理，二位可现居于客房，失陪了。”说罢，他几乎是推搡着独孤菀匆匆出门。
　　“你又闯什么祸了！”
　　“都是他们的错！虽然我也有一点啦......”
　　“你待会儿站我身后，别出声就行了。受不了你......”
　　......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对话，带着几分熟悉感。南风止托腮，一瞬间，无数的模糊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他们早在很多年前沉没于记忆的湖底，被流水腐蚀的几乎要看不出轮廓来，但此刻却如斯动荡。
　　“你笑什么？”苏逝瞥了他一眼，慢声道。
　　“这个独孤菀很有意思。”南风止说。
　　“有意思？”
　　“她......和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南风止笑着说，他神色飘忽不定，却忽的柔软起来，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眉宇间却尽是寂寥。
　　“独孤雅很幸福啊，在有生之年，在还能够相见的时候，尽全力护着她。”他低声说：“哪怕和所有人作对。”
　　“你觉得这样做很正确？”苏逝反问，有些不屑：“我倒不这么觉得，这是种溺爱吧，总有一天，祸会越闯越大。”
　　“你不懂。”南风止说：“世事无常，若现在不做，往后她消失了，即便我想为她与所有人为敌，也办不到了......”
　　苏逝沉默，她的确不懂，极少看见年轻的阁主伤怀昔日，仿佛是一个非常古旧的伤疤，那个时候伤的极深，但随着时间的磨砺渐渐自己愈合了，然而碰一碰还是会痛，不深却让人铭心。

　　独孤雅的态度很强硬，同早些时候截然不同。对面那官家家仆模样的人一时间拿他没办法。
　　“我说了，菀菀不嫁，另外，贵府的聘礼我会两倍奉还。”
　　“我们少爷被她打伤了......”
　　“连带医药的费用，两倍奉还。”独孤雅有些不耐：“你若是再敢来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转身便拉着独孤菀走，忽然听见那家仆高声喊道：“少庄主为什么执意不嫁令妹，我们孙府官宦世家，那一点配不上令妹！更何况，我们少爷可是发誓非令妹不娶，这等好事世上哪儿找去！”
　　独孤雅冷笑一声，抓紧了妹妹的手：“菀菀别理他。”
　　那家仆蓦地拔高了声线，恶狠狠道：“独孤雅！你莫不是与这小丫头有了不伦之情才不愿将她嫁出去！为了一己私欲毁了你们独孤家多年清誉！当真是不肖之极！”
　　独孤菀忽的觉得手被握的极痛，她惶然抬起头，看见哥哥俊秀的远山眉忽的蹙紧。他极力抑制着眼底澎湃的暗火，猛然回头。
　　“来人！”他高声喝道：“将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带走！割了他的舌头再扔出去！”
　　那家仆吓的连连倒退，仍在嘴硬：“独孤雅你恼羞成怒了！你承认了对不对！你敢割我舌头！你会倒霉的！”
　　“唰”独孤雅广袖一挥，甩出大把银票，雪花般飞扬，落在那人眼前，衬着那人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一千两银子，买你的舌头！”他冷冷道：“给我记住了！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说罢，他拉着独孤菀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次见温文尔雅的哥哥发这么大的火，独孤菀有些懦懦的，只是小心翼翼的望着雅的背影。

　　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好像真的是恼羞成怒，心底最阴暗的地方被戳中了。
　　“雅哥哥......”身后传来唯唯诺诺的呼唤，他步伐一滞，后面的人就直挺挺的撞在他背上了。
　　“哎哟喂。”他急忙回过头去，看见翠衫儿少女跌坐在地上，小脸儿上写满了苦闷。
　　“菀菀！”他连忙将少女拉起来，替她掸去身上的灰。
　　“雅哥哥你别生气了......”他低着头，听见少女怯怯的说：“我以后不出去打架了。”
　　他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
　　“这次真的是他们不好嘛。”独孤菀咬了咬嘴唇说：“他们说哥哥坏话，我下手已经很轻了。”
　　“他们说什么？”
　　“说......”独孤菀犹豫了一会儿：“说哥哥至今不娶是因为......那里不行。”
　　“呵。”雅嗤笑了一声：“比今天说的要动听许多啊。”
　　“雅哥哥，你今天真叫人剪了他舌头，万一以后孙家找上门来怎么办......”独孤菀十分内疚。
　　“别怕。”雅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蹲下身平视她：“只要雅哥哥在一天，独孤家就会没事，你就会没事。小时候你不是说么，雅哥哥永远是你的大伞。”
　　独孤菀凝视了他半晌，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不会永远吧......”
　　独孤雅浑身一震。
　　“雅哥哥迟早要娶嫂子的，到那个时候，菀菀就不能总依赖哥哥了。”她声音越来越低，一只手揪紧了衣角，狠狠的转扭，像是个丢了糖的孩子。
　　多年累积的情感刹那间凝固，化作一块炙热的烙铁，堵在心口闷痛难当，独孤雅望着她，慢慢的伸出手，最终停在她的颊旁，转而拍了拍她的头。
　　“没发生的事情不要想。”他淡淡的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