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一别五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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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葵做了多年的鬼差，见多了生死轮回、新魂老鬼，开始时还为些冤死枉死又或是夙愿未了的鬼魂们鞠一把流不出来的辛酸泪，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不管听了多么感天动地的故事，见了什么样痴情不悔的鬼，一转眼就抛到脑后全无踪影。
若说例外，倒也不是没有，比如说他眼前这只总是捏着酒壶一脸让人莫名恼恨又莫名欢喜的笑容的灰衣老鬼。
“喂，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儿，今儿个不知从哪来了个红头发的魔，拎着把红彤彤会冒火的剑，嘿那架势，吓得阎王召了千把鬼卒在后头盯着。”壬葵瞥了一眼，见那老鬼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恼，擂他一记继续说道，“结果啊，那个魔一路横冲直撞跑到了轮转镜台，却又不肯上去，愣是在下面站了整整三天！这要找鬼，只有到了轮转镜台近前默念名姓，真没见过都到了地方又不肯上去，不肯上去又赖着不走的，你说有意思不？”
那老鬼眼都不抬，一脸少见多怪的神气，慢悠悠道：“没听说过句话叫近君情怯么，越是到了近前顾虑便越多，有什么可奇怪的。”
壬葵被他噎了这一句，愈加不快，哼了一声：“后来那个魔还是走了，听说是要去砍什么树，要那树枝做什么药引。”
“树？”那老鬼终于来了精神，“什么树？”
“鬼界还有什么树啊，不就是你那棵宝贝‘这是树’吗？估摸着这会儿砍了一半了吧。”
壬葵嘿嘿一声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脸，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老鬼刷地变了脸色，狠狠瞪他一眼，噌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一阵风似的跑了。待那老鬼消失得影也不见，壬葵叹一口气，喃喃自语：“虽说不知道是不是你当年等的那个人，不过总该去瞧上一瞧，说不定就记起来了呢……”
这个阵法倒有些意思，玄霄捏个法诀止住左臂的血，并不十分剧烈的疼痛里带着些凉凉的感觉，反倒让他这几日波涛汹涌的心海平静下来了。并不是十分高明的法术，阵却列得十分聪明，一击一击环环相扣，明明是死物，对上了却感觉灵活得像个人一样，还是个算准了他每一步的动作、聪明得不多花一丝不必要的力气的人。
这样的聪明，有些熟悉的感觉，就像那个人。玄霄摇摇头，压下又要纷繁涌起的念头。不必再想下去了，这一趟来鬼界，他只不过是想取一个药引来治天河的眼疾，拿到了立刻就走……
半年之前，玄霄终于修成魔身，他破开禁锢从东海脱出，世间早已大变摸样。本以为所有曾与他有关之人之物皆已化作尘土，不曾想天河因神龙之息竟成半神之体，而慕容紫英也修成了剑仙，俩人便隐居于青鸾峰顶。虽然天河曾阻他飞升，但经过这么多年，玄霄于此早已释怀，更何况他冰封禁地之时得天河相助甚多，此时知晓天河因强用神器而双目失明，他这个“大哥”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慕容紫英早已找到了能治天河眼睛的奇方，多年寻访下来只差了两味药并一个药引，药材在魔界，药引则在鬼界，俱是稀世之宝。所谓剑仙毕竟还是人界之仙，得知此情的玄霄便先去了魔界，得了那两味药却并没有直入鬼界，而是回青鸾峰住了些日子。
大哥，百多年前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若是到了鬼界，就去看看我爹吧，看看，他还在不在……
父母子女之间，总是有些特别的感应，天河若说他爹走了，那云天青不是投胎转世去了，便是……魂飞魄散！
有些念头，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就连自己都能骗了去，以为已经淡了忘了，甚至连那人的脸孔都不记得了。可一旦翻腾起来，却发现一切仍是清晰得如同昨日，就连那人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甚至眼角那条若隐若现的淡纹都如在眼前。正是如此，才愈加放不下，也愈加不能原谅。纵然不能原谅，到了轮转镜台前，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那最后几步。不论是轮回转世，亦或是魂飞魄散，这世上都再没有了云天青……
其实他来了鬼界这几日了，若是云天青还在，肯定早已知晓，所以，恐怕是……
“唔！”口中突然泛上一股血腥，玄霄胸口大痛，脑中混乱不已。大意了！这阵法似乎可以乱人心神，一时不查竟至魔息大乱受了内伤。玄霄握紧羲和剑，猛地一剑刺出，火焰腾起，眼看便要刺入树干，突然之间那树却变了模样。
还是那种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的笑容，还是那样一唱三叹余音绕梁的一声“师兄啊”。
不过是幻影。玄霄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暗暗告诫自己，羲和剑上的魔焰大涨，紧握住剑柄慢慢旋转，似乎能看到剑尖在那幻影的身体里搅动，不知为什么让他胸口痛得更加难以忍受。
可那幻影却是全然不痛的样子，那个人高兴地点了点头，甚至有些得意的神色：“果然被师兄识破了，没错啊就是个幻影，打破就好了。不过……”那人想了想，露出点担忧的神色，“是幻影啊，所以等会无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当真啊。”说着便又笑了，“一定不要当真啊，不然，就算是恨我，见到了后面的景象也会有一点难受的吧。”
闭嘴！玄霄几乎忍不住要这样怒喝，可心底里似乎又隐隐希望着那个幻影可以一直这么说下去。那么熟悉的声音，那么……想念的声音。因为不是真的，所以反倒可以抛开心里那个死结，反倒可以睁大眼睛一瞬也不错过地看着。然而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给他看，羲和的魔焰和另外一种光芒从那人的身体里迸发出来，把那人的身体撕裂、粉碎，化成点点微光瞬间四散。
“天青！！！”心口的疼痛一下子撕裂了神智，几百年来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那不像是幻影！就算是幻影，就算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那是幻影，他还是……绝不是一点难受，是纵使修成魔身也无法忍受的痛楚。
陷入昏迷的前一刻，玄霄似乎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一别五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