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心绪再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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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回来啦，今日都有什么好吃的？”云天青听到玄震声音欢快问道，“可惜青阳老头子不许我饮酒，不然可要好好敬你几杯。”
玄震仍在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呐呐道：“呃，是有很多精致的菜肴。呃……”
云天青听着玄震语带犹疑有些奇怪，抬头一瞧才发现玄震面上有种古怪神色，目光一时在自己与玄霄身上来回扫过，一时又刻意地看向别处。顺着玄震目光看了看自己与玄霄的样子，云天青想了一想方才恍然。他受伤之后日日卧床动弹不得，从服药吃饭到穿衣如厕几乎事事都需他人相助，许多时候难免动作亲密异常。这些日子来他一直由玄霄照料，凡此种种二人都已习以为常，是以不曾想到这幅样子在玄震看来委实过于亲昵。
思及此处云天青便将身子后撤，想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开些，谁知玄霄蹙眉瞥他一眼，伸臂环过他后背，将他又拉了回来。云天青可没力气跟玄霄较劲，只好向玄震解释道：“大师兄进来坐。我胸肋处略有不适，师兄替我验伤呢，你稍等等马上就好，大师兄别介意啊。”
玄震本已想好托词要走，听了云天青这话难免关切，便又多问一句：“要紧么？要不要去请青阳长老？”
玄霄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必劳烦青阳师叔，天青断骨未愈便逞强久坐，是以伤处疼痛难当，但伤势并无大碍。”
玄震听说天青伤势无碍便觉宽心，又兼被眼前情形惊得头脑昏昏，并未发觉玄霄这话隐约有不满他纵容天青“久坐”之意，便将食盒放在桌上道：“方才路上碰到虚奕，恰他正在寻我，说是师父有事要我过去。今晚怕是只能辜负天青师弟的好意了。”
既是师父有命，云天青自然也无话可说，嘻嘻哈哈又再三道谢便由玄震离去。
玄震刚走，云天青便盯上了放在桌子上的食盒，但见他夸张地皱皱鼻子，嗅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香气口水横流。奈何玄霄手臂仍箍着他，当下只能望“盒”兴叹，于是拖长了腔调道：“师兄啊，我饿死了——”
玄霄撤回手掌，“自己坐得住？”
云天青嘿嘿一笑，握了玄霄手臂借力坐直，道：“比方才好多了，师兄放心。”
玄霄便将食盒中的小菜一碟碟取出，只见云天青双眼放光地盯着他动作，菜还未布齐便拈着筷子蠢蠢欲动。玄霄不喜他这副没出息又没规矩的样子，冷冷瞪他一眼，云天青受他这一瞪不以为然地垂头撇嘴，待抬头时却又做出一副乖顺样子。玄霄自然明白他那点根本就形之于色的小心思，莫名地起了捉弄之意，恰好见云天青看着他手中那盘小糕点眸光闪动，手腕一转便将那碟子放到了桌子对角，又将几样他平日爱吃的小菜也放到稍远的地方，微勾起唇角等着看他够不着干着急的样子。
玄霄的判断自然不会错，云天青果然够不着。他胸前仍在作痛，只能僵着身子伸直手臂，筷子都快拿到最顶头了，仍是够不着那几只碟。云天青不知道玄霄是有意为之，或者说他压根想不到他这一贯严肃庄重的师兄竟会存了这般捉弄人的心思，反倒怕他见自己连夹菜都困难重重而心中不快，便调转了筷子去夹近处的菜吃。然而他吃了一会，却还总是惦着吃不到的那几样，便又伸长了手臂试着去夹，奈何仍是失败。云天青皱起眉头，将筷子在桌上狠狠一顿，样子颇有几分着恼。
玄霄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此时忍不住嗤的一声轻笑。云天青闻声豁然抬头，只见玄霄满眼笑意，薄唇勾出柔和的弧度，怔了半天方才恍然：“你，你是故意的！”
玄霄不语，目光中难得带了戏谑之意，好似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你待如何”。
云天青气结，枉费自己怕他忧心还装模作样了半天，于是愤愤道：“饭都不让好好吃，师兄你真是……可气！”他本想说可恶，然而实在是对着玄霄说不出重话。他想着玄霄那副悠悠然看戏的样子又羞又恼，再一想从前向来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一时起了怄气之意，便咬了牙将手在桌上一撑，想站起身来去夹那几盘菜。
“别乱动。”玄霄抬手将他按住，觉得捉弄他也够了，便将那几碟小菜挪到近前。
云天青看着玄霄两指一拈便将自己费了半天力气也够不着的那几碟菜挪了过来，愤愤地抬头瞪他一眼。此时玄霄心情大好，刚毅冷硬的轮廓带了几分柔和，薄唇微勾凤目含笑，与平日冷淡样子大不相同。云天青本是恼他，然而看着他这模样心突地一跳，忍不住顿住眼神又细细看了半晌，跟着面上也泛起笑容。
“你笑什么？”玄霄挑眉问道。
云天青弯了眉眼，双眸亮亮地盯住玄霄道：“没什么，只是我想啊，若能让你时常这样笑笑，便是一日被你捉弄个百八十回，那也是甘之如饴。师兄笑起来……令人不饮而醉。”
云天青自是实话实说，可听来却带着些轻浮调笑的意味，玄霄冷了脸道：“胡言乱语些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吃吧。”
云天青仍是满面笑容地盯了玄霄看，他知道自己此时打不得碰不得思返谷更是进不得，拿捏住这一点，倒也不怕惹恼玄霄。俩人一冷一热地对着瞪了半天眼，还是玄霄败下阵来，却也果真拿云天青没办法，干脆别开脸去任他看个痛快。云天青嘿嘿一笑，心道果然师兄果然还是面皮薄啊，想着今日先是验伤后是夹菜，简直被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师兄戏弄了个够，现下总算搬回一局，美滋滋地拿起一块茶糕送入口中。
“嗯——这茶糕可真是不错。”云天青由衷赞道，又拿起一块递到玄霄面前，问道：“茶香清淡，甜而不腻，师兄不尝尝么？”
“我不喜甜食。”
“从没见你试过，怎就知道一定不喜？这个真的好吃，你便尝尝又如何？”说着又将茶糕递过去，干脆送到玄霄唇边。
玄霄懒得与他争辩，便垂下头就着他手咬了一口，微蹙了眉淡淡道：“太甜。”
“师兄啊……”云天青莞尔，瞅着指间剩下的大半块茶糕看了半天，轻笑一声将之送入口中。但见他一面细品一面扬起长眉瞟着玄霄，半晌勾唇一笑。
“果真好甜……”
云天青这几个字说得又轻又绵，偏又配上一副脉脉含情的调子，弦丝轻拨一般引得玄霄心间一动，下意识扭头看他。却见云天青亦微笑看他，眉梢眼角似都带着脉脉春风般柔和含笑，那双生在男人脸上嫌略大些的清亮眼睛此时微微眯起，四周似有薄薄红晕渲染，戏水桃花一般，端的让人十分心动。
却说云天青方才看着玄霄不情不愿却又遂了他意去尝那糕的样子，心间突然涌起莫名柔情，神使鬼差地含了玄霄咬过的那处细细品尝，一时觉得甜入心底，不自觉便叹息般说了句果真好甜。这话听来便如登徒浪子的孟浪言语，却真真是他心中所想，并无半分轻慢之意，一时间勾起万般难言思绪。
此时两厢目光交错，都是一般的带了点迷惑，却又更是一般的波光流转、暗含缱绻。相互望入对方眼底，目光纠缠着难分难解，方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又更盛，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心头，直欲让人头晕目眩。
一个念头自云天青心底滑过，转瞬而逝。这般念头曾在他脑海中闪现过多次，他从没能抓住看清，这一次却恍然间似有所悟。
竟是……如此么？
“师兄，我……” 云天青一时怔忡，喃喃低语，却又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天青……”玄霄低声回应，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似的，泛着种奇怪的微妙痛感。他从来心境清冷淡定，未曾经历如此境况，此时微微有些发慌，不知该如何纾解。
“天青……”下意识地再唤一声，往日清冷淡薄的音调里带上了一点缠绵并一点急迫，不再是不沾凡尘、空空落落的样子。玄霄看着云天青面庞微微泛红，平日里黑白分明、明澈如泉的眸子微微迷离，蒙上水雾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又不知该将手往哪里落。他见云天青薄唇微张、欲言又止，唇角还粘着几粒茶糕的碎屑，突然灵光一现，用拇指蹭过他唇角，将那碎屑抹掉。
微微发烫的触感碾过唇角，云天青一惊：“师兄！你……”
“噤声。”玄霄冷声道。却试着将拇指又点上去，用力蹭过云天青微凉双唇。果然……好舒服……玄霄只觉得心头的微痛、指尖的燥热都随着这微凉触感得到了纾解，令人沉醉其中。然而仍是不足，他便将手指更用力地在云天青唇上辗转碾压，听得他吃痛发出低低一声闷哼，心头更觉爽快。
“师兄！”云天青终于蹙眉扭头避开玄霄手指。玄霄或许淡薄简单到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云天青早年游历之时却在风月场上滚过几遭，很清楚此举已然是过了界。
“怎么……”玄霄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指尖低声自语。
“……”这景况来得太过突然，云天青自己也拿捏不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此时只觉得不要因此旁生枝节、影响二人关系便好，就想着该怎么把话题岔开去。
但见他若无其事地嘻嘻一笑：“师兄，这茶糕是夙琳做的。小姑娘么，都是爱吃甜食的，确实做的甜了些。其实我也会做茶糕，日后做来给你尝尝如何？”
“夙琳？”玄霄蹙眉，心绪从方才的旖旎之境中脱出。
见玄霄略带不悦地瞥向一旁的小花瓶，云天青了然笑笑，道：“这花也是她带来的，她不知道你不喜欢太甜腻的香味。不过我已跟她说过了，明日便换成柳叶、木香，看着爽气闻着也清雅。”
“明日？”
“哦对，还没跟你说呢，夙琳、夙汐近来清闲得很，这几日会帮我送午饭来，顺便带些花花草草解闷，玄震师兄这几日都会来替我输灵，所以你近日好好练功就是，不用挂心我这边。”
玄霄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天青挑眉，“大约就是，你该好好专心修炼了，临在突破境界之时，不能再这般为我的事分心。”
“突破第七重境已是定势，不必如此刻意求成。”
“既已水到渠成，自然越早成功越好。这是常理，有何刻意可言。”
“云天青，这话可不像你平日说的。再者，如何修行是我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由得你安排？”玄霄语带不悦，沉了脸看向云天青。
云天青毫不客气的回视，轻笑一声道：“是你的事情。可我偏要管，你待如何？”
玄霄被这寻衅似的话激得有些冒火，正待斥责却又听云天青叹道：“我知你挂心，你难道不知我亦会担忧？这几日我自然老老实实地躺着，循序渐进地养伤，你也好好的打坐修行，专心把你那瓶颈突破，如此不是甚好？”
“……随你。”
云天青嘿嘿一笑，挑了些菜送入口中：“哎呦我得赶紧吃，这菜都快凉了。”
待云天青吃完晚饭，体力已是恢复不少。他便自己撑着桌子站起，按住胸口在屋里慢慢踱步。玄霄收拾着桌上残羹，眼神却一直跟着云天青步伐。
“师兄啊，过几日我去看你练剑如何？在这屋里快闷死了。”
“你要躺在地上看我练剑？”玄霄问道，语声微带嘲弄。
云天青嘴角抽了几抽，道：“剑舞坪上有棵歪脖子树，我看靠着挺好。”
“那你自己跟青阳师叔说，他若点头就可。”
“不能不跟他说么，我每日就去待一会儿……”
“不能，你省省罢，休想胡搅蛮缠使我应允。”玄霄冷冷一句断了云天青念想，又道：“你该歇下了。”
云天青叹了口气，走回床边扶了墙壁慢慢坐下，玄霄走过来俯下身子，伸手欲帮他除去靴子。这并非是第一次，云天青却忽然面色一红，急急躲开道：“师兄，我自己来。”玄霄抬头，不知他今日为何推拒。
“你不能弯腰，休要胡来。”
“我知道，我才想出个法子。”
既然弯不下腰手够不着，云天青便只能两脚一蹭一蹭的、靠着“蹭”和“甩”的力量来脱靴子。样子是难看了些，可吃饭时那怪异情形仍在心头，方才玄霄手一伸过来云天青便觉心砰砰直跳，下意识地就拒绝了玄霄相助。他蹭了好几下总算把靴子蹭掉一半，眼看胜利在望便欢快地一甩。谁知用力太猛，一只靴子一下子飞了出去，把雪白墙壁砸上半只乌黑鞋印，另一只却还半挂在脚上。
玄霄皱眉，云天青一脸尴尬。
“你就这么喜欢给人添乱？”
云天青无语，窘着脸看着玄霄帮他把另一只靴子脱下来放好，又红着脸浑身僵硬地让玄霄揽住他后背，帮着他慢慢躺平。
玄霄觉出云天青的僵硬和不配合，皱了眉问：“这才好些，又要闹些什么？”
云天青不知该怎么解释，一面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当真有些矫情，一面却又觉得，今日这事好像也不是来得那般毫无预兆，亦非毫无缘由。若是如此，那矫情就不是矫情，是真的心虚。一时间心思百转，便没有回话。
玄霄见他神色古怪，又追问道：“怎么了？”
云天青回神，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大概有些累。”便合上眼睛，做出一副困倦样子。见他这样玄霄也不再说话，听他呼吸渐沉以为他睡着了，却不知云天青心里正是翻江倒海、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心绪再难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