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燃》原舒音

6、第六章

　　好不容易送走一帮记者，单真刚想早些下班回家休息，却接到院长大人的指示，晚上要请有功人员聚餐。单真稍微推辞了一下，院长在电话里便有些不悦起来。

　　“单医生，不是我要说你，有时做人比做事更重要，不要总和大家格格不入。”

　　单真一听不好再说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给人一副清高的印象，甚至有人觉得那是傲慢。可这些确非自己的本意，她只是懒得交际，特别是和方中华分居后更是如此，她害怕别人“关心”自己的生活，尤其是婚姻生活。

　　在院长的“提醒”下，单真明白自己不能不参加，她不去别人还能去吗？

　　晚上，院长带着一帮人来到临水市最豪华的酒店，大家都兴奋异常，难得能有这样的机会搓一顿。包厢里，麻醉师开起玩笑，“今天我们大家可是托了单医生的福，要不是单医生，我们哪有机会坐在这么豪华的包厢里。”

　　“就是，就是，待会儿可要好好敬单医生一杯。”那晚的助手跟着附和。

　　“可别这么说。”单真连忙说道，“再说我不会喝酒。”

　　“少喝一些，临水这个地方哪有不喝酒的。”院长边说边指示服务员开了一瓶白酒，“单医生也来临水不少年了，应该对临水的民风有所了解，我们这里可是麻雀都能喝三两的。”

　　“那我连麻雀都不如，我连三钱都喝不下去。”单真笑了笑，她当然知道临水的规矩，方中华就是个中好手，他的升职和酒量不无关系。单家则不一样，逢年过节也不过是浅尝即止，一大家子人一瓶酒都喝不掉。

　　“没事，喝不掉给我好了。”院长今天当然是主座，而单真被大家推到了院长的左手席，院长拿过打开的白酒往单真的杯子里倒了大半的白酒，单真只得暗自叹气。

　　席间，免不了礼尚往来的互敬，单真每每一小口的应酬，但几轮下来也是喝了不少。

　　一瓶白酒很快喝完，桌上除了单真是外地的，其余都是临水本地人，个个是酒桌上的高手。很快，五瓶白酒下了肚，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油光和酒色。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就在单真以为即将结束之时，喝的正在兴头兴头上的主任提议转场去KTV。

　　“院长，我可知道你的脾气，酒后要喊一嗓子，就当散酒气，是不是！”红光满面的主任拍着桌子喊道。

　　“还是你了解我！”院长也是拍桌子回应。

　　“那是当然，我们俩什么关系！”主任嚷嚷着站了起来，走到院长跟前把院长拽了起来，“同学不是白当的，走，跟我走，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包你唱的过瘾。”

　　“那谁，把账去结了，其他人跟我走。”主任拽着院长边朝包厢外走，边喊着。

　　这种时候，其实分工是很明确的，有人负责留下结账，有人负责充当先锋去下个地方安排，有人则跟在领导后面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单真无可奈何跟在人后，这些事终究是她做不来的，自己再兢兢业业专研专业又如何？做了成功的大手术又如何？不如今晚拍拍院领导的马屁，不照样升职加薪，而苦活累活担风险的活仍旧是她上。

　　单真低垂着头走出酒店，迎面袭来的阵阵凉风让她扬起脸来，轻轻呼出一口体内的浊气，暗暗告诫自己要忍耐。稍一侧脸，她看见一张熟脸，是下午才见过的人。

　　王建辉也是来吃饭的，请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视为大哥的曹秋成。

　　曹秋成此番来临水是为了矿山开发的事，早前有勘探发现临水周边有铜矿，而且体量不小。曹秋成有着敏锐的商业嗅觉，明白铜矿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只要拿下铜矿开采权，他便能控制住整个华东有色金属及电缆的市场走势。

　　临水现任市长恰巧是曹秋成父亲过去的秘书，王建辉也在公安局有了一席之地，曹秋成相信，拿下矿场只是时间问题。到了这里，曹秋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建辉，两人约在酒店见面。

　　两人酒量都是海量，喝了一瓶之后，王建辉打开了话匣子。

　　“哥，待在这个鬼地方真是憋屈。”王建辉哀叹道。

　　“怎么了，不顺？”曹秋成拍拍王建辉的肩膀，问道。

　　“何止不顺！”王建辉叫道，“沾亲带故的太多，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一个不当心就得罪人，好事没你的份，苦活累活都他妈推给我。”

　　“不是刚破了一个大案吗？”曹秋成抿了口酒，说道。

　　“哎……别提了。”王建辉长叹一声连连摇头，“我是不得不上啊！都不接，辛亏没出事，不然……”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当场击毙吗？”曹秋成连忙问道，事情他是知道的，可细节上并不清楚。

　　王建辉简答说了说那晚的情况，最后提到了手下受伤的事情，“好在人救过来了，要不然我吃不了兜着走，根本不知道高大军手上有枪，你想想，人要是死了，我怎么交代？侦察不清？安排失当？我不是成了替罪羊！”

　　王建辉越说越激动，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立刻被酒呛的咳了起来。

　　“喝慢点儿。”曹秋成夺下王建辉手中的酒杯，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到这儿，我还真谢谢那个医生，要不是她，我完了。”王建辉现在对单真的感谢那是犹如黄河水，滔滔不竭。

　　两人说着说着又是一瓶白酒下肚，曹秋成见王建辉喝的差不多了，便结了账。

　　踏出酒店的那刻，王建辉就看见了单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和白天不同的是，此时的她看上去有些阴郁，目光也是茫然的。

　　单真没有上前寒暄的念头，但毕竟认识，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曹秋成也看到了单真，精明的他一眼看出这个女人与周边环境是多么的不和谐，临水这样一个小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人的存在？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认识？”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医生。”王建辉回答。

　　“哦。”曹秋成了然点头，心底暗忖，难怪，原来出身名门，可为何来了这个偏僻粗俗的小城。

　　“单医生，车来了。”这时，有人喊了一嗓子。

　　单真缓过神来，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车开动后滑过王建辉的身边。

　　王建辉看着车渐渐远去，耳边听见曹秋成又问了一声，“她怎么会到临水来？这可不是藏龙卧虎的好地方。”

　　“不知道。”王建辉摇摇头，他也感到很好奇，要是如厅长所说，那她不就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为什么要来这里？无数疑问盘旋在王建辉的心头。

　　单真一行人转场到了一间新开的KTV，场子很新，没多少人。

　　“什么时候开了这间？我怎么不知道？”院长进了包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装潢，问道。

　　“最近刚开的，设备可是顶级的。”主任笑眯眯在院长身边坐下。

　　“哪个神经病会来临水开这么豪华的场子，脑子坏了吧？”院长啧啧摇头嘟囔着，他哪里知道日后这里会挤得水泄不通，不提前几天预约是没有包间的，发现铜矿在某些人眼里是秘密，在某些人眼里却早已是旧闻。铜矿一旦开采，临水将变成繁华都市，每天的人流量自然不在少数，吃的喝的玩的，哪样不是需求？市场经济不就是供求平衡？

　　由于之前都喝了些酒，一帮人早没了拘束，坐下来就唱，包间里瞬时嘈杂不堪，单真被闹的头疼，将就着坐了一会儿，借故上洗手间逃了出来。

　　洗手间也如包间一样，装修极尽奢华之能事，香得不像是洗手间。单真干脆在马桶盖上坐了下来，闭上眼休息起来，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过去。

　　不清醒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单医生这人挺怪的。”

　　“怎么怪了？”

　　“说不上来，神神秘秘的，发现没有？她从来不提家里的事儿。”

　　“好像是的。”

　　“你们躲在这里呀！”此时，像是又有人进来了，“说什么呢？”

　　“我们在聊单医生的事。”

　　“告诉你们……”

　　“什么？”

　　“什么？”

　　“你们可不能到处说，这事还不确定。”

　　“说呗，我们不会到处传的。”

　　“就是，什么事？”

　　“我妈不是和单医生住一个小区嘛，听小区的人说，单医生的老公在外面有人了，而且早不住那里了，像是两人在闹分居。”

　　“啊！”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这年头什么事没有？医术再好有毛用？医术好能留住老公的心？”

　　“你妈那个小区不是机关宿舍区吗？那单医生的老公是公务员咯？公务员也能养小三啊？”

　　“嗨！现在谁管这些啊！她老公好像还是哪个局的局长。”

　　“我的妈呀！难怪单医生从来不提她老公。”

　　“就是，真可怜。”

　　“所以啊！女人不能太要强，也不要找有钱有势的男人做老公，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回到家还不知过的什么日子。你们看我，没啥上进心，老公也没钱，可安全啊！”

　　“他是有贼心没贼胆吧！”

　　“不是，不是，要我说，你老公是有贼心没钱。”

　　“呸！呸！不和你们说了，走了，去接着唱。”

　　“走走走，管别人的事干嘛，自己快活就行。”

　　刹那间，洗手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单真慢慢推开门板，确定人都走光了才出来，走到镜子前望着自己。

　　她醒了，清醒的听完自己的八卦，纸包不住火，自己的事迟早是要被院里知道的。

　　临水是个小地方，小到走在大街上随时能够碰到亲朋好友。

　　“当初，为什么会来了这里？”单真对镜子里的自己问道。

　　如果不是这样，也许自己不会如此这般的痛苦。

　　真是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