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回到过去》阿七木

4、Chapter 04

　　方擎受伤，那等于我们班少了主力运动员。其他班级有幸灾乐祸的交谈声传来，被莫小令一一瞪了回去。
　　不一会，同学们就围到了篮球场上。
　　方擎坐在桌旁的小凳子上。
　　他穿着宽大的四角运动短裤，两条腿又直又长，右腿膝盖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连我在一旁看了，都觉得感同身受的疼。
　　“跳高决赛了，在助跑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你小脑没发育完全啊。”和他要好的体育委员损他，“虽然伤势不重，但接下来的400米比赛，估计是不能参加了。”
　　“没关系的。”方擎温和的笑着，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腿上的伤势影响，“400米跑一下没有问题。”

　　班主任皱着眉头，“先去校医室处理一下吧，比赛换人，方擎你休息就好。”
　　说罢，班主任便示意同学们让出条路来，好让方擎和体育委员通过。
　　班长这时候喊，“哎哎，不用去校医室，林航早上买了创口贴和酒精，在这消毒就成了。”
　　目光霎时聚集到我身上。
　　这多嘴的班长，我只想当无名英雄！
　　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对着众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便面红耳赤的走出了人群。
　　大家渐渐散了，只有班委还在篮球场上帮方擎处理伤势。我趁莫小令不注意偷偷回头瞄了一眼，此时蹲在方擎身边，温柔细心用纱布擦去血迹的，是卫生委员简乐乐。
　　恩，这个女孩……正是之后和方擎交往的女孩。
　　失望瞬间袭上心头，我垂下眼，自嘲的笑了笑。

　　都得到千载难逢回到过去的机会了，我居然还拿不出勇气。怕被嘲笑，怕被揶揄，怕从方擎嘴中听到否定的话语，所以选择逃避。
　　我做了一切准备，却将成果拱手让给他人。
　　而对方恰巧还是简乐乐。我该说什么？命运么？还是咎由自取？

　　颓然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上午的比赛结束。
　　虽然及时处理了伤口，方擎却还是在班主任及同学们的坚持下没有参加400米比赛。
　　我在莫小令的催促中收拾好东西，顺着人流挪动的同时，脑中蹦出“不管我做任何事，结局或许都不可能改变”这个想法。
　　中午是在学校食堂吃的午餐，午休时莫小令和我去了后院湖边的长椅上坐着，阳光温暖，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那个美艳的陌生女人再次出现，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用羽毛笔戳着我的脑袋，“你的努力呢？我还以为你是有了觉悟，才把你送回来的。没想到你居然还犯和以前一样的错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在她的怒吼声中惊醒。

　　莫小令睡眼惺忪，“怎么了？”
　　“唔……到时间了。”我指指手表，伸了个懒腰，便和莫小令手挽着手走向观赛场地。
　　途中路过一片小树林。
　　莫小令童心大发，硬是要拉着我进去体验一下爱丽丝梦游仙境，我吐槽她“这树林就一巴掌大小，你要梦游仙境，得先变成拇指姑娘。”
　　“哼，重要的是感觉，感觉你懂么？真没浪漫细胞。”
　　我百无聊赖的跟在她身后，小树林里蚊虫极多，我摘了跟狗尾巴草四处挥动，待到要走出去时，莫小令忽然停下脚步，拽拽我的手臂，小声说，“唉唉，那不是那个什么……暖春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树林外头，有个人躺在草丛上熟睡。

　　“人家叫严寒。”
　　“差不多嘛。”
　　“明明差很多吧……”你都喊成反义词了。
　　她嘿嘿一笑，放轻了脚步，从严寒身边走过。我跟上，忍不住多看了严寒两眼。
　　阳光细碎的洒在他的周身，斑驳一片，衬得他阳刚的五官多了分稚气。
　　目光扫过他的手臂，手肘处有一点擦伤，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我脚步顿了顿，从裤兜里掏出片创口贴。它轻飘飘的落到了严寒胸前。

　　下午的比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九月底的太阳依旧毒辣，不少女孩都戴起了遮阳帽，我那会根本不懂白皙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只觉得穿长袖衬衣防晒太热，戴帽子影响视线，涂防晒霜更别说了，那油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所以纯天然无防护的我只能让出前排观赛的好位子，坐在树荫底下乘凉。
　　迫于班主任就在不远处，我不得不掏出纸笔，费力写起了加油稿。
　　这些稿子最重要的就是要赞扬运动员无私奉献的精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种话绝对不能少，最好能用到排比句，欲扬先抑，总分总之类的手法。
　　可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写出那么具有青春活力的东西来？

　　我眉头打结，能挤死一只蚊子。
　　咬着指甲，我竖起耳朵偷听广播里正在播报的加油稿，在心中记下里面的一些句子，而后奋笔疾书。由于太过专注，我连身边坐了一个人都没注意到。
　　“那个……谢谢你。”直到对方率先开口了，我才反应过来。
　　抬头看去，入目的是方擎那张白的不像话的脸。
　　女孩子们想方设法的美白，却总是不见效果。而男孩，用最劣质的肥皂洗脸完全不懂防晒是怎么一回事，却能拥有看不见毛孔的白皙肌肤。
　　上帝真的公平吗？
　　我看的出神。
　　方擎移开目光轻咳一声。

　　“啊，那个我……”我清醒过来，干笑道，“你说什么？”
　　方擎成绩好，是老师眼中的宝，而在同学眼中，他更是像小王子一般被簇拥着。但他从未表现出清高和傲慢来。他为人温和，处事低调，临考试了，还会划出重点供我们参考。
　　这样的男孩有谁能抵抗得了他的魅力？
　　“我说谢谢你。”方擎轻笑，指了指被纱布覆盖住的膝盖。
　　我瞬间明白过来，急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过热情，方擎的笑脸僵了僵，便起身离开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在心中叹息一声。
　　笨嘴拙舌的蠢货，永远不知道怎么和男生说话！
　　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那些能顺利恋爱，轻易的和陌生男孩找到话题交谈的女生。
　　他们拥有我不具备的超能力。

　　之后的比赛项目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昏头昏脑的坐在后排，才发了一会呆，居然就到了四点半。
　　运动会即将结束，班长兴奋的拿着积分表对班主任报告，“我们班又是第一。”
　　这是当然。
　　虽然大家心里都笃信着，但在校领导报出“冠军是高三（13）班”时，我们还是激动的尖叫起来。
　　大家争相吵嚷着，大笑着。
　　莫小令扑到我身上，“这第一名也有我的贡献在里头！”
　　我点头，“当然当然。”

　　被喜悦的气氛感染，我望着远处主席台上举着奖状，变成了一个模糊人影的方擎，扬起一抹笑。
　　我竟然不后悔。
　　没能按计划进行，帮他处理伤口，甚至还帮他和简乐乐搭了线，我居然一点都不后悔。
　　大概是因为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了。
　　自卑，害怕众人的揶揄，春心萌动而不表露，这是那份少女独有的可悲可笑却可爱的情怀。我还没有成长到足够强大的地步，能够面不改色的面对这些。
　　但终有一天，我会可以。
　　况且，就算我真的鼓起勇气做了想做的，那么，就真的能改变未来了吗？
　　蝴蝶振翅虽然能引起暴风，但我未必可以。
　　方擎是我年少时的仰望，或许，我可以做到不和他并肩而立，也能觉得幸福。

　　颁奖仪式结束，各班级按顺序退场，我自愿留下来打扫卫生，为的是当方擎他们拍照的时候，能找到机会强行插.入，避免像过去一样只落得个在犄角旮旯露面的悲惨境地。
　　学生们果真是个垃圾制造机，整个区域内满是纸屑和食物包装袋，我坑头扫地，扫完了水泥路，便走到篮球场清理，恍惚中听见有人喊方擎的名字。
　　抬头，不远处的水泥路上，正是方擎等人。他无可奈何的笑着，被体育委员和徐鸣架住悬在半空，简乐乐和另外一个女生举着班级横幅站在两旁，而手举相机，准备按下快门的，正是班长大人。
　　怎、怎么搞的，我地还没扫完呢，你们怎么就照上了！

　　我“啪”地扔掉手上的扫帚，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一个箭步就想窜到水泥小路上。
　　可惜……第一阶台阶或许和我有仇。
　　我又被它绊倒，险些落地，幸好身后有人路过，及时拉住了我的手臂，避免了我的血光之灾。
　　“谢、谢谢。”我恨恨的瞪着那块仿佛成了精的台阶，向对方道谢。
　　对方笑得局促，“你、你总是会被绊倒呢。”
　　嗓音熟悉，眼睛所看到的那双大脚也很眼熟，我困惑的抬头看去，背光而立的，居然是严寒。
　　他的笑，如记忆中一样腼腆。

　　我愣愣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而电光石火之间，另一边的班长大人，按上了快门。
　　一束白光照射过来，我举起手臂挡住眼睛，一阵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