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不自大》龚南曦

6、树莓

　　“错！”司青青笑眯眯道：“是君子动手不动口！”

　　尼依黑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儿，然后看向司青青肯定道：“阿姐你才错了，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才对。”

　　“君子动手不动口。”司青青继续颠倒黑白道。

　　尼依鼓起腮帮子瞪圆眼睛，“君子动口不动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继续逗。

　　“君子动手不动口”。

　　“对”

　　“？”

　　司青青捂着嘴巴笑。

　　尼依反应过来，气恼的跺脚：“阿姐太讨厌了！”

　　哎呀呀，逗逗萌妹纸感觉简直不要太爽了。

　　司青青笑得花枝乱颤，她这副身体本来就长得柔媚动人，清丽殊艳，又配上一副轻柔空灵的好嗓音，这样毫不顾忌形象的大笑反倒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引得周围若干未婚少男不由自主的向她望去，女神犹不自知，似乎笑累了，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树干上，一只手叉腰，这样一副大咧咧女汉子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却颇有几分搔首弄姿的嫌疑。

　　那竹筏上唱完歌的少女，侧头瞥向右岸边一个身材健壮、浓眉大眼的少年，却见那少年眼光灼灼的盯着对岸的司青青，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慕，和其他在场的少年一样一览无遗，原本就满怀不甘和妒恨的怒火，就像瞬间被加了一把柴火，一下子窜到嗓子眼了。
　　少女紧了紧手中的竹筏，眼含怨恨道：“又是你！阿措阿尾！”

　　司青青见周围的人盯着自己，收笑道：“歌也听完了，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便听见对岸隐约传来男子的呼叫声，正循声望去，河边刚洗好衣服的大婶端着木盆走过来道：“阿尾，对面的阿依（男孩子）们唤你唱歌哩。”大婶挤眉弄眼的瞅瞅了对面，粗厚的手指撩了撩油亮的发丝，“想当年大婶我，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你…”拍拍司青青的肩膀，“还得努力啊。”说完，哼着小曲，扭着水桶腰施施然走远了。

　　司青青：“……”

　　尼依见对面青年们的呼叫声越来越高，又见她阿姐不说话，自从她阿姐失忆来，脑袋好像不太行，怕她阿姐落下不好的名声，于是拉了拉她阿姐小声建议道：“阿姐，要不…你还是随便唱…啊！阿、阿姐！你跑什么呀！？”尼依话未完，突然被她阿姐拉着跑起来。

　　直到跑了很远，似乎还听见河边隐约传来呼叫声，司青青又脚下生风的拉着尼依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喘气。

　　尼依累得气喘吁吁，一边喘气一边皱眉责怪道：“阿姐怎么能跑呢！？这样一来，大家肯定在背后议论阿姐，特别是那个沙红，她一直嫉妒阿姐比她长得好看（真相了）。”
　　怕是真唱了，才是会被别人说呢，她可是出了名的走音公主。

　　司青青耸耸肩，装逼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尼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阿姐脑袋好像真的有点问题了，不行，等会得让哥阿兴帮阿姐再好好看看才是。

　　司青青本就不太识路，刚才又拉着尼依乱跑，这会停下来，她完全找不着北了。

　　尼依也不太来这一段，因此也不是很熟悉，埋怨道：“阿姐也真是的，怎么能乱跑呢。”

　　司青青四处看了看，“怕什么，难道我们还会迷路不成？”正说着，就见前面茂密的一片林子中，其中一棵树高约15米，枝繁叶茂，树冠圆整，树叶间红果累累，眼熟得紧，司青青瞬间睁大眼睛，这、这不是杨梅吗？想到杨梅，想起那酸酸的味道嘴里瞬间分泌出口水来，杨梅可是她最爱的水果之一。

　　司青青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那杨梅树下，仰头仔细看了看，这确实是杨梅树啊，杨梅树原来这么早就有了。

　　尼依尾随过来就听见她阿姐咽着口水说：“你搭我一把，我爬上去摘。”

　　尼依大惊，忙不迭的抱住她脑残的阿姐小声道：“这片可是有草标的，那主人要是发现我们偷他家树莓，可不得了！”

　　夜郎古国是个半封建半奴隶制的国家，两千多年前的制度是很不完善的，更没有什么土地归国家所有的观念，大片的树林和荒地随处可见，只要是谁先发现或先认领，做一个草标插.在上面，就归谁家所有，这是大家约定成俗的东西，所有人都会自觉遵守。

　　司青青刚刚没注意，听见她这样一说，果然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看到那草标，可是抬头见那树上红艳艳的杨梅，实在是受不了诱惑，四处望了望，不见半个人影，道：“你看这人烟稀少，我们动作快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可是…阿姐…”尼依从来没干过这事儿，怕得厉害。

　　司青青打断她：“别可是了，再犹豫，有人来了就不好了。”说完，拍了拍尼依的大腿，示意她站好。

　　尼依在她阿姐强势的眼神中，只好妥协下来，不由的咬唇担心的四处看了看。

　　司青青一脚踩到尼依的大腿上，两手扶好，一使劲，蹭蹭地爬了上去，这棵树大概树龄很长了，高大茂盛，还好司青青有小时候爬树的好底子，很快就爬到树干旁扯住那枝桠摘了杨梅扔下去。

　　尼依在下面捡杨梅捡得心惊胆颤，一抬头，见她家阿姐还在往上爬，吓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又不敢大声叫喊，急得一脑袋大汗，低呼道：“够了，阿姐，别摘了，赶紧下来吧！”

　　司青青摘上了隐，听见尼依在下面叫唤，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摘了很多，正准备往下爬的时候，突然听见人声，吓得手一松，差点掉下来。

　　尼依见她家阿姐在那上面不动，着急的跺了跺脚，刚开口叫了一声便见她阿姐低下头，往旁边指了指。

　　尼依不解的转头望去，茂密的草丛中，什么也没发现，然而却似乎隐约传来细细的人声，脸色一下子刷的白了下来。

　　司青青这才发现，这棵杨梅树后面不远的林中隐约可见一栋小木楼，因为此地树木茂盛，她又专心关注杨梅，所以才没有发现。

　　那小楼中走出两个人，两人在门前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个人正好面向她这个方向，只要抬头一看就会发现她，她仔细一瞧，那人不是别人，却恰好是这几天给她看病的美少年阿兴，那身标志性青色汉服在这个地方很是显眼，站在他对面同他交谈的是一位陌生男人。

　　司青青见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忙不迭的抓紧时间往下爬，可是爬上来容易爬下去难，她往下一看这么高，脑袋都有点发晕，爬一会儿又还要抬头看他们有没有发现自己。

　　落地后，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满头大汗，简直身心疲惫，妈妈呀，下次再也不干这缺德事了。

　　司青青喘了一会儿气，两人便手脚麻利的捡干净地上的杨梅，悄悄的走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回头确认不会有人发现她们，两人才停下来休息，刚才走得急又害怕，天气又热，这会儿两人身上都是汗涔涔湿淋淋的。

　　司青青捻了一颗裙摆里兜着的杨梅，吹了吹灰，干脆的放进嘴里，牙齿一咬，酸甜的汁液迅速流满整个口腔，味道纯正极了，好吃得不得了，真不枉费她幸苦一趟。

　　尼依见她阿姐满脸享受的模样，也禁不住拿起兜在裙子上的杨梅吃起来，一入口，眼睛顿时一亮，没有以往吃的那样酸，也不是很甜，果实又大又红，汁液又多，这么好吃的树莓她还真是第一次吃到。

　　两人吃得专注，全然没注意到有人朝她们走过来。

　　司青青若要放开肚子吃，可以吃上一箩筐的杨梅，但想着这冒着生命危险摘来的杨梅一下子就吃光了，实在是舍不得，望着面前最后十多颗杨梅咽了咽口水，十分艰难的抬起头，冷不防的发现面前站着人，顿时愣住了。

　　适才阿兴在阿里家门前与之交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爬在树上摘杨梅的司青青，只觉得这姑娘不仅说话有趣，胆子也真是大得很，夜郎的政治经济虽然比不上大汉，但同样的是实施严刑酷法，偷有主人家的东西，这是犯法的，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当他发现的时候，下意识的做法就是把阿里引进屋子，不让人发现。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做？这不是他一向的风格，

　　师父曾告诫过他，见微知著。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后他便不再浪费时间。

　　不过两刻钟，再次见到面前的这个姑娘，微乱的头发上沾了根枯草，嘴角带着树莓的汁液，看见他时瞪圆的眼睛，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像带着雨后的湿气，水润清澈的眼眸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心底深处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之后又被他不动声色的按捺了下去。

　　他一向温煦和善的面容上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司青青见阿兴皱眉看着自己，猜到对方可能已经发现自己的行为了，顿时十分尴尬。内心小人顿时抱头偷哭内流满面好不好，此美少男肯定怀疑在质疑姐的人品，呜呜，她一直是三好学生三好青年好不好，小时候捡到一分钱都要交给警察叔叔的。

　　司青青刚才之所做出这种行为，一是夜郎的法律她不是很熟悉，并没有仔细考虑到被抓到的后果，二是潜意识里认为这是山林里自然长出来的，不是人工培植的，那么就属于公共资源，即使标有草标，也没有偷窃的羞愧感。

　　可是她现在醒悟过来，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法律和制度，草标示主，这是这个地方的规矩，她为什么要用她们那个世界的规矩来衡量呢？

　　司青青顿时为刚才的行为刚到尴尬、不耻、害羞和后悔，看到面前的杨梅也顿时没有了滋味。

　　“我错了。”她低头颓丧的喃喃道。

　　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可旁边的两人还是听到了。

　　阿尾诧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人，“哥阿兴！？”

　　阿兴没注意尼依的叫喊，只是有些错愕的看向司青青，……错？

　　司青青想通后心情豁然开朗，拿起一颗树莓放在阿兴面前，“吃吗？很好吃哦？”

　　阿兴：“......”

　　这姑娘前后心情变化太大，他还来不及表示，就已经感觉口中被塞进了一颗酸甜的东西，柔软的手指碰到嘴唇那一瞬间的触感，好像碰到了他心底。

　　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

　　即使有很多姑娘对他表白过，却从来没人像她这么大胆而坦然。

　　司青青第一次见到阿兴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好萌，好奇特，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阿尾为她脑残的阿姐默默点蜡烛，可是，人家也好想亲手喂哥阿兴吃树莓哦。明明是她先喜欢哥阿兴的好不好，阿姐下手也太早了吧。

　　两姐妹都没注意到，她们俩身后有个身着黑衫的男子，瞬间出现又瞬间不见，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