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不自大》龚女

25、橘子

　　“阿尾，你阿答的脚伤有些严重，你可得看住他，别再让他下田了…”司青青将水壶端进去，倒了一杯水给阿木曲，便听他面容严肃道。

　　“别听你阿舅的，没那么严重。”

　　司青青错眼看过去，阿措史呷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他半躺在那里，见女儿目光担忧的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阿答没事，我自己的脚自己清楚。天色已晚，你赶紧去做点吃食好招待你阿舅呀。”

　　司青青转眼看了一眼阿木曲，暂按下心中的担心和不安，勉强笑着应道：“唉，阿舅，你陪我阿答坐一会儿，阿尾很快就好。”说着转身出屋。

　　阿木曲忙叫住侄女：“阿尾，我马上回去，不在这吃了。”

　　司青青转身嘟嘴道：“阿舅可是嫌阿尾做得不好？

　　阿措史呷也道：“阿木呀，你今儿可得尝尝阿尾的手艺，她如今做饭很不错，再说，咱们俩好久没好好说会话了，趁这个机会好好唠叨唠叨。”

　　阿木曲略一踟躇，便点点头，瞥见侄女挑帘出去，转身到阿措史呷身边坐下。

　　司青青来到灶旁，打了三个鸡蛋放在碗里，顺着一个方向均匀搅动，加了一勺温开水后继续搅拌，然后撒上一些盐，撒了切碎了的野葱后盖上锅盖放在炉子上蒸。

　　曲布走过来看了一眼道：“你要做芙蓉蛋羹？”

　　以前阿尾也曾经为他做过这芙蓉蛋羹，说要到上面撒上香油炒的肉酱才好吃，那时，他陪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去寻找她的阿兴，可一路上风餐露宿，条件艰苦，如何会有那些食材来讲究。

　　司青青正低头淘米，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一下子睁大眼睛，转过身惊讶道：“你怎知这个叫芙蓉蛋！？”

　　据她所知，这里的人没有把鸡蛋弄成这种做法的，即便是有，也不会想出芙蓉蛋这样的名字。

　　曲布一僵，不动声色的笑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还说是你自己发明的，别人都不会呢，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瞧了她一眼，随即恍然道：“哦，今日尼依说你失忆了，想是你忘了吧 。”

　　咦！？司青青纳罕，以前的阿尾也会做这芙蓉蛋？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难道…以前的阿尾也是别人穿过来的！？

　　司青青一下子睁大眼睛，那…那个穿越者是不是已经回到现代，所以她才会穿过来？这样说来，她还是有机会回到现代的是吗？

　　想到有这种可能，司青青顿时雀跃起来，下一秒却一下子泄了气，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想罢了，也许是那个阿尾很聪明，恰好自己想出来的呢。

　　司青青暗叹了一声，将淘好的米放进锅里，加上清水，添柴加火煮上，蹲在火塘旁守着。

　　曲布亦蹲在她旁边，侧头瞥向她，她的容颜，在柴火暖红色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柔美，轮廓显得很是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层阴影，前世那些风霜哀愁都还没有。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曲布回神，见阿尾抬袖拭脸，忙道:“哦，没有，没有，我帮你吧。”

　　司青青拿柴的手侧了侧，笑着朝他眨了眨眼，“不用。君子远庖厨。”

　　曲布一愣，见她动作娴熟的直身揭锅盖，里面热热的雾气散开来，奶白色的米粥咕噜咕噜冒泡，用勺子搅了搅，一股米香钻入鼻孔，而后将切成碎粒的鸡肉放进去。

　　君子远庖厨。

　　前世她也曾对他这样说过，这话他知道。他说她用错了，呵，她偏用“谁规定不能这样用”的歪理来反驳她。

　　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然而昨日种种，犹在眼前。

　　司青青瞥了一眼旁边的曲布，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曲布爱时不时的瞧她，眼神让人受不了得很，她觉得她的魅力不至于到了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再说，这位还是她这个身子嫡亲的表哥呢。

　　刚做好的鸡肉粥，粥稠鲜醇，鸡肉香嫩，蛋羹爽滑，两道菜，食材普通，胜在卖相不错，对于司青青来说，今天这顿算是很丰盛了，她很满意，就不知道家境富足的客人满不满意了。

　　司青青端了一碗粥和一勺蛋羹进里屋给老爹，粥里私心的多舀了些鸡肉，而她们三人，则在堂屋里的案几旁用餐。

　　三人正坐下，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阿尾，阿尾，我阿答叫我送些橘果过来。”话音未了，拉尾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瞧见阿木曲父子，她顿了顿，走进来有些尴尬道:“咦…家中有客啊？”

　　司青青接过她递过来的篮子，向她介绍:“这是我阿舅和表哥。”

　　拉尾睁大双眼，啊！？是阿尾那个了不起的大摩公舅舅！？她倒是曾经见过一次，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早就记不清了，有些敬畏的呐呐喊道:“摩公。”

　　阿木曲淡然点了点头，端起碗自顾自吃起来，他对妹夫家亲戚和他本人一样都没有好感。

　　篮子里放着五六个新鲜的柑橘，十分诱人，抬头见拉尾的眼光不时飘向案几，她心中一软，开口道:“我今日煮了鸡肉粥，你没吃晚饭的话，便一起用些吧。”

　　拉尾果然略一迟疑，便十分不客气的点头坐下。并且很自觉的端起碗舀了一大勺进碗里，还很懂行的舀了一勺蛋羹，艘嗖几口吃起来，颇有些狼吞虎咽，吃得喷香，别人看起来很有胃口。

　　司青青这个做饭的主人家，看着为数不多的米粥，却顿时后悔得呕血，她倒是吃喷香了，可光看别人吃自己没捞着有啥用。

　　阿木曲用饭之前，已经祭鬼乞福一番，饭后留下些药材，便要踏着初升的弯月下山去。

　　司青青看着那包稀散干枯的药材，有些傻眼，这、这就这样就走了？怎么觉得不靠谱呢，不由上前小声道:“阿舅，我阿答的脚伤这么严重，您就这么，这么…？”

　　放在其他人敢这么问他，大摩公阿木曲早蹙眉生怒了，然而对着一向偏爱的亲侄女，他耐着性子解释道:“阿尾，阿舅与你说实话，你阿答这脚伤，却是很严重，怕是会遗下毛病，我见先前那医者留下的药材很不错，又替他乞福了一番，如今…慢慢养着，一切看天意罢。”

　　司青青一愣，心头又紧又涩。

　　送阿木曲父下楼到院门口，曲布见阿尾忧心忡忡的模样，十分放心不下。

　　阿木曲瞧见儿子的眼神，眼神闪了闪，缓缓抿起嘴唇。

　　两父子踏着明亮皎洁的月色而归，曲布垂头出神，前世他回来得晚，竟不知阿尾家中经济拮据生活艰辛到如此地步。

　　“你可是想留下？”阿木曲突然道。

　　　曲布抬头:“阿答……”

　　“明日再来罢。”

　　曲布看见阿答了然的眼神，他像初懂情事的少年被人看破心事一样，脸颊微烫，可他明明早已过了而立之年。

　　咱堂堂国师的老脸往哪搁啊……

　　…………

　　司青青看着阿木曲父子俩走远，才转身上楼，突然被人叫住，她回头，拉尾家爹隐在树影处慢慢走出来，看见侄女冷淡的目光，搓了搓手，“阿，阿尾…我瞧你阿舅刚走，你阿答…可好了些？”

　　阿措史呷为何会拖着脚伤还要下地干活，几人都心知肚明，她对这个二叔也无话可说了。却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阿呷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

　　月色凉凉，晚风微微，侄女的容颜隐在暗淡的银辉下模模糊糊，恍若变成了她阿麽的模样朝她冷然一笑，他心头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

　　司青青蔑然的瞅了一眼这个二叔，为人长辈，如此作为，如何让人看得起。

　　“阿尾，你放心……阿呷日后会担起这个家。”片刻后，身后传来阿拉沙清晰的声音。

　　司青青一顿，轻哼一声，迈步上楼。

　　　哎，肚子有点饿，吃个橘子果腹吧。

　　……

　　司青青每日早早起床，洗漱做饭后便上山采些野菜，家中已无多少粮可食，她每日发愁苦思，无心思分神想起热恋对象，呵呵，倒免去传说中的相思之苦。

　　自那晚后，拉尾的老爸倒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似乎真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过日子还长着，且看日后如何，要真是这样，阿答以后便不用如此艰辛劳苦了。

　　不过……这个新鲜出炉的表哥竟是每日都来，不是帮她挑水砍柴，便是帮她洗衣做饭，外加照顾卧伤在床的老爹，顺带帮附近的村民乞福占卜。

　　司青青觉得自己好像请了个全职全能的保姆，还是免费的，可他做的这些已经超出了保姆的范围，倒像是…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家庭妇男。

　　司青青瞬间被这种想法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不会是……以前的阿尾跟这个表哥有什么“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奸情吧？

　　以至于附近的村民每次看到她，都是一脸意味深长，年龄大一点的就是笑眯眯的点点头，一脸你们很配，年轻一点的女人，就是满脸羡慕，神思不解。

　　司青青简直要疯了。

　　而当她今日将剩下的最后一个橘子顺手递给刚干完活的曲布，曲布说你喜欢吃别浪费了的一脸宠溺表情之时，司青青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橘子塞到他手里，眼冒凶光:“吃！”

　　曲布有些哑然的看着她，而后目光移向手心的橘果，嘴角慢慢上扬。

　　司青青见此男一脸痴汉像，心头一动，有奸.情啊有奸.情，呵呵，她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施施然坐在此男旁边，看他动手剥橘子，状似随口道：“哥曲布，这段时间你帮我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他剥橘子的手一顿，侧头看向她，眼神幽深，神色莫辩，她顿时有些愣住，却见他突然一笑，那笑容有些漂浮：“我是你阿哥，帮你是应该的，别想那么多。”

　　司青青黑眼珠一转，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骗鬼呢，她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