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先生》三语两言

2、上（二）

　　我和白轩也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
　　澳门回归那一年，他转学到我初中的班上，我始终记得他背着书包走向我，在我旁边坐下来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的脸还没有张开，光线下笑成了一团。
　　他成了我的同桌。

　　其实白轩一开始是个很听话的学生，上课认真听讲，放学回宿舍按时完成作业——是我把他带坏了。我带他上课说话，躲在课本后偷偷看小说，看漫画，带他翻墙出去泡网吧打游戏……那个时候我们疯狂迷恋着《灌篮高手》 ，一有空就在操场上挥汗如雨，拼命的练技术。
　　我在三分线外练投三分球，白轩从小卖部买来两罐可口可乐，一罐递给我。

　　“我要百事可乐。”我不接。
　　“别。”他直接把可乐罐子按我脸上，铝片上带着刚才冰柜里拿出来的寒气：“都不是一样。”
　　“不一样，百事可乐是陈靖雯代言的。”陈靖雯是那时候我特喜欢的一歌坛天后。

　　“那可口可乐以后将来还是我代言呢！”他白了我一眼。
　　我很鄙夷地哼了他一声——那时候我一辈子都想不到，他后来不仅代言了可口可乐，还代言了所有我喜欢的品牌。

　　当时我是接过了可乐打开，样子很不文雅地喝了数大口，用手肘拐了拐他说：“你这是将来要当天皇巨星啊！”
　　白轩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他脸上没有笑容，看得我也渐渐收敛起自己没心没肺的笑。
　　“我成绩不好……”他垂了眼帘，这家伙那个时候眼睫毛就很长：“我爸妈想让我走特长生，表演或者唱歌什么的……”

　　我突然有一丝愧疚：是我带着白轩不听课不做作业的，结果我成绩依然很好，白轩却……只怕中考上不了重点吧。
　　我想说你上不了重点不管去哪个高中我都陪你，可是我说出来的却是：“那你不如学篮球特长吧，练三分球学三井寿。”
　　“为什么偏偏要学三井寿？”
　　“因为我喜欢他。”我毫不犹豫就接了口。

　　白轩牢牢地盯着我，两只眼睛紧紧锁住我的双眸。
　　“呵——”他忽然笑出了声，这家伙居然能勾起两边的唇角，漾起的弧度仿佛嘴上也带着笑。
　　好像双目也带着，眉间也带着……像含着什么的笑。
　　他笑起来挺好看的啊！

　　他笑着说：“我不想做三井寿。”
　　我皱眉：“为什么？”
　　“你不如让我做樱木花道吧——”白轩死皮赖脸地靠过来。
　　“你想当男主角啊？”
　　“不是啊，樱木有喜欢的女生嘛——”

　　“就你这个头？”我拍拍他，当时我一米六三，他一米六八：“你顶多是个宫城良田。”
　　“宫城良田也好啊，他喜欢晴子啊。”白轩倒是不介意：“我喜欢你。”
　　当时我很漫不经心地做没听到。

　　等我真真回味起这句话，骤然间心跳加速“砰——砰——砰——”的时候，已经是在高一夏天的课堂上。
　　上的什么课，老师讲的什么内容我现在早已不记得，只记得当时我整个身体都在瞬间烧得发烫，不知道是什么冲动驱使着我，竟像着魔似地将胳膊贴上白轩的胳膊。
　　同一张课桌，又是夏天都穿着短袖，我清晰感受着他的肌肤，他的炙热，忽觉五脏六腹都在游走沸腾，跟发烧了一样。

　　我故意用力抵着他，仿佛狠力地把他往边上推——虽然我本意并不是想推他。
　　白轩居然没躲，他也没生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胳膊不比我力气小的跟我抗衡，偏过头来冲我笑。我看见他的侧颜，看见他浅浅泛红的耳根。

　　这个小故事的最后结果是我们因为上课开小差，双双被老师呵令贴着后面黑板罚站。

　　罚站的时候我居然心还在砰砰跳，仿佛做贼似的挑眼皮偷偷仰视白轩——高一的时候我还是一米六三，白轩却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六。
　　我偷窥他，竟每次都正好对上他望向我的眼睛。

　　那天放学后是学校的篮球赛。
　　白轩这个时候因为身高和技术，已经是篮球队的绝对主力了。从高一到高三，从学妹到学姐，篮球场边围满了来给白轩加油的人。

　　我看他抢断、跳投、三分、罚球……甚至还来了一个灌篮。我看他英姿勃发，引得场边尖叫连连，心里头除了欣喜，竟然泛起了丝丝的酸意。

　　打完球回教室拿书包，我走在白轩身边回头，见后面还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女生，她们红着脸目光直勾勾瞧着白轩的后背。
　　缩了缩鼻子，我突然很不开心。

　　到教室几乎是带着气坐到位置上去了，语气刻意地古怪讥讽：“你现在不是宫城良田了啊！”
　　他开始长得妖孽帅气，我却在死鱼眼前面戴上了厚厚的眼镜。

　　“呵呵呵呵。”白轩呵呵地笑，拿手纸来回擦了额头的汗，他又喝了几口水，放下瓶子方才直视着我说：“但是宫城喜欢的还是彩子，我喜欢的还是你。”

　　我们恋爱了。

　　我们会上课的时候，趁老师同学不注意，偷偷地在课桌底下勾勾指头。晚上宿舍熄灯了，我们就开着手电筒偷着在被窝里给对方写情书，写下那些白天里不敢说的话，都不用想就是洋洋洒洒上万字。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在课间的时候塞到对方抽屉，晚上回被子里悄悄地读。读对方的情话，捂着枕头偷笑，兴奋地在被子里滚来滚去。
　　然后继续奋笔疾书第二天给对方的情书。
　　我们攥着那些情书在掌心，怕被室友和老师发现了，想销毁却又舍不得。

　　那个时候最期盼的就是周末了。我们会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偷偷拉小手，会坐着轮渡一起吹江风，做贼心虚心狂跳，仿佛整船的人都在看我们。白轩还攒了一个星期的钱，给我们买了一对假银真铜的情侣尾戒——我们不敢戴，偷偷的藏起来。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我依旧认为高二那一年，是我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一想起来，嘴角就禁不住带笑，心头情不自禁就泛起丝丝的甜蜜。

　　高二完了接着的夏天没有放假，作为毕业班，我们转眼就比樱木他们高了两个年级。
　　虽然有我帮他恶补，但是白轩的成绩还是提不上来，到高三他转去了文科班，彻底做了艺术生。

　　见面的时间少了，我们改在学校顶楼的天台上偷偷约会。
　　吹着风，因为担心有人上来，我们也不敢相互靠近，隔着一段距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事无巨细，我们都觉着和对方根本没有距离。

　　“我可能要去上海两个月。”白轩靠在栏杆上。
　　“你要去干什么？”我的心骤然一缩：听说他要离开我，竟是无比生疼。
　　“参加上戏的艺考，在学校旁边住着复习，读上戏老师开的补习班，比较容易考上。”
　　“那你加油！”我朝他抬起手臂，捏捏拳头：“我以后也考到上海去！”

　　“那当然。”他也攥缩五指捏成拳头，放到我的拳头上：“我们很强！”
　　皆是会心一笑。

　　良久谁也不说话，我盯着他的拳头，瞧他慢慢张开五指，往下移一点，用他的手抱住我的手。
　　不知道是他拉的我，还是我自己扑的过去，亦或者是有一阵风，助力使我跌进他的怀里。

　　心有灵犀双方默许，两只唇轻轻点了点。四瓣骤烫，皆是紫红着脸分开。
　　身后是傍晚漫天的红霞。

　　我隔着数步远，低头羞得说不出话，却又忍不住急急出口：“我们以后不会分手吧？”
　　“不会！”他亦是羞涩而果断回答，胸膛不住地起伏，带着震怒，又带着无限蓬勃的生机：“我今生两个愿望，一个是娶你做我老婆，一个是当将来最红的明星！”

　　我听得心儿开了花，抬起头对着他傻笑，白轩也傻傻得笑哈哈。
　　我们那时一起憧憬，却不知道白轩的两个愿望其实是相互矛盾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我突然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