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娘》落墨

14、14

　　第十四章

　　世上有一个地方，你插翅难飞。

　　进去的人管那里叫“仙人池”——进去之后，直到死，都出不来。都成了仙，便叫这名。

　　筝娘还未见到段乾余。那些人说为了防止互串，要分开审。

　　他抱膝坐在了牢房的角落里，避开了所有的光——他需要一个人想一想，该相信谁。究竟是和赵盖相识的白之桦，还是他不离不弃的大师兄？

　　眼下的局势看似互不相干，实际已经剑拔弩张。

　　他哼出了第一个音，又哼出了第二个。大概是儿时学过的曲子吧……《下里巴人》？还是《水鱼赋》？

　　他记不得了。

　　有人走了过来。脚步虽轻，但是轻不过牢里寒气凝成的水滴。筝娘还是发现了。他抬头看着那人——那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秦向勘……九爷。

　　——牢里毫无声息。男人没说话，打了手势让人开牢门，然后他走进去，牢门便又关上。

　　隔绝了所有的疑问。

　　筝娘看着他。那双眸子如同湮进了黑影里，深深浅浅不见真心。

　　九爷就靠在门边，没有再往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对筝娘究竟是什么感情——第一个可以让他推心置腹的枕边人啊……但也仅仅，仅仅是枕边人罢了……他笑了，竟坐在了冰冷的砖地上——枕边人，枕边人又怎样？

　　“筝儿，北边的战事已经告急……前日，朝廷得急报，秦图阙出师不利，我军死伤大半，兵退十里。”

　　筝娘莫命感到心头一紧——表面还是不动声色。

　　九爷不顾他，继续说，“他不会来了。你随我走吧……”

　　——秦向勘至今以为筝娘的离开是因为小将军。

　　“我不会回去。”

　　“是吗……”

　　“呵……”

　　他们的对话结束得突兀。然后他起身离开，走出了他的眸子。割断了他生的绳索。

　　他有些感激秦向勘。

　　这么多人呐——只有他对自己毫无隐瞒。

　　——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然后，他日后也想过：倘若当时，我随他走了，会不会幸福？

　　会不会？

　　至少衣食无忧，平安一生。

　　可惜那不是他要的。

　　此时他等待着其他的——或许是复仇罢，若结束了，然后呢？

　　——他何去何从？

　　待秦向勘真的走远了，正主才出来。少年身着金线蟒鳞袍，袖口的海珠被雕成牡丹，腰带用金点玉片装饰。头戴碧玉镂雕冠，顶镶双生珠。这身行头至少也值几万两。无奈于年纪太幼，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偷穿大人衣物的孩子。可眉宇之间跋扈傲气，已经深深的印着。

　　筝娘端详着他，眼神宁静。

　　“草民杞天见过太子，太子万福。”

　　他嘴上这样说，但是未行跪拜礼。少年竟不动作，吩咐人将他拷住带出，嘴上说得欢快。

　　“逮住了公的，雌的也落网了。”

　　筝娘只是淡笑。这反应显然不太得少年的意。

　　他问，“不想见他？”

　　“想。”

　　“那……”少年眼珠子糍溜溜转，苦于想不出甚么整人法子，“你给我说个故事，说得好我就让你们相见。”

　　——还是个孩子罢了。

　　筝娘直了直身子，他不知说什么了——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故事，或者太子殿下喜欢人鬼恩情？——但他还是要说。

　　“有一个叫‘流石’的人，收养了很多孩子。”少年将身边的人尽数遣退，硕大牢房只有他们二人。

　　“——流石对那些孩子很好，他教他们武功，识字——有天，流石拣到一个五岁的孩子。孩子从崖上跌落，受了重伤，但是命大，只是失忆了——流石叫那个孩子‘棋’。”

　　“棋长大后，流石告诉他，自己是一名被追杀多年的皇子。他希望棋能为他除掉宫里对他有着杀意的人。他将棋和一名脔童掉包，偷偷送入宫中，怎料……”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不再说。

　　少年催促他，筝娘道，“让我见他，就把这个故事说完。”

　　少年道，“不成！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筝娘道，“杀了我，这个故事你就不会听完。算我求你，让我见他。”

　　少年安静了。

　　他唯独听了“求”这个字，也算拿个台阶。

　　侍卫又一次进来。少年道，“走吧。”他推了筝娘一把，很用力，让筝娘打了一个踉跄。他们走出了牢房，把那些阴冷潮湿彻底的丢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