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蕙人生》粥女

81、后记（一）

　　天裕四十年春，皇帝驾崩。

　　国不可一日无主，苍双曕登基为帝，改年号元和。封皇后为宏德皇太后，封淑妃为昭成皇太后，封我为孝仁皇后，封佑为皇太子，封二叔一等国公爵位加授太子太保。苍双曕本欲封赏杨氏一门，被我阻止，烈火烹油之盛是荣耀，亦是隐祸。二叔深以为是，上书苍双曕，请辞户部尚书一职。

　　苍双曕不批。我让他批。苍双曕瞪眼，让我不要干涉政事。我耍无赖，逼他答应。苍双曕无奈，解释说佑甫封太子，尚无根基，日后若没有深厚的外家支持，施政会有阻力。我想想，也对。于是转而要求二叔严格约束族人，若有罔顾国法、仗势欺人之举，小错按大错处，大错按死罪罚，绝不容情。

　　晟没有回京，他不愿意回京，亦不肯接受亲王爵位，理由是不希望被身份和规矩束缚。尘封把在齐境创立的一切交给了他，不仅有庞大的商业王国，还有无数可供驱使的神秘异人。

　　我很担心，晟拥有这些力量，来日若起不臣之心，骨肉相残，必会使国家陷入灾难。尘封让我放心，说晟不会。见我还是有疑虑，他补充说若真有那么一日，他送我的短笛可以阻止晟。我问如何阻止？尘封说只要对晟吹响，便可致他神智涣散，呆傻不清。

　　闻言，我差点没晕过去。尘封赶紧强调，说晟是他和父亲调,,教,,出来的孩子，绝不会做出忤逆之事，若无这点把握，他不会把异人组织交给他。我点头，心里暗忖还是得想个法子。先皇说的没错，佑是天生的帝皇，帝皇之秉性，岂容他人做无冕之王？即便是亲兄弟。

　　方啸就任兵部尚书，苍双曕要给他赐婚，他不要。两个人在御书房喝了一夜酒，烂醉如泥。我守在门外，听着门内的醉言醉语，泪流满面。方啸让苍双曕不要逼他，说若是非要给他赐婚，他就剃头当和尚去。苍双曕说一早明白他的心思，但我是他的命，人世间任何东西他都可以拱手相让，唯我不行。方啸问下辈子可以让给他吗？苍双曕说不行，他已经和我约定生生世世相伴……

　　元和二年，祖父病逝。苍双曕陪我回府吊唁，祖母哭瞎了双眼，一病不起，半年之后跟着去了。三叔把云州官务悉数交给晟，自己光顶着个太守名头，整日逍遥山水。苍双曕将落峰山更名为“落凤山”，以记念我在云州的生活时光。

　　元和三年初，佑大婚。妻长孙氏，是长孙烈的侄女、长孙若的堂妹。同年秋，母亲在静庵堂示寂。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佑代我送了她最后一程。父亲和尘封得知消息后，从苍山来京，二人在母亲坟前跪了三天三夜。老迈的阿姆自请去为母亲守坟，七日后亦跟去了。

　　元和四年，晟娶了云州当地一孤身无依的平民女子为妻。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等我和苍双曕知道的时候，小夫妻俩已经飘游山水度蜜月去了。苍双曕震怒不已，要把晟召回京治罪。我阻止，说自己的儿子治什么罪？苍双曕说难道就由着他无法无天？我不以为然，说只要儿子觉得幸福，平民媳妇就平民媳妇，有什么不可以？苍双曕争不过我，气得直喘粗气，之后亦就默认了。

　　元和五年，顺王在汉州举兵谋反，只闹腾了三日就被早有准备的苍双曕给消灭殆尽。之所以如此顺利，荣王居功至伟，因其临阵产生惧意，让荣王妃来找我，把顺王准备谋反的计划抖了个清清楚楚。兵败后，顺王和世子据被秘密处死。顺王妃及其余一众被发配边疆，贬为贱籍，永世不得离开被贬之地。我记着皇帝的嘱托，求苍双曕饶恕荣王一命。他不答应，说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我说圣君处世不应以杀戮立功名，劝他手下留情。苍双曕沉吟半天，终于松口，却只肯饶世子鸣一命，荣王还是要杀。二叔得知我为荣王求情，直斥我糊涂，说我不为苍双曕着想，亦该为日后承继大统的佑想想。好吧，是我不对，明知皇权争斗就是你死我活，却存侥幸之心，确实该骂。

　　顺王荣王死后，廉王老实了。有前面两张镜子在，他收起了以功臣自居的张狂性，从此不问朝事，整日拈花惹草娶美妾，把廉王妃气得牙痒痒。于是进宫想请两宫皇太后出面教训教训廉王，结果反被宏德太后训斥一通，责她悍妒，丝毫无皇家命妇的心胸和体面。廉王妃觉得委屈，来找我哭，羡慕我好命，男人对我一心一意，当了皇帝亦情意不改，后宫除了还是潜邸的那几个摆设，一个狐狸精都没有。

　　闻言，我感慨，与苍双曕风雨相伴二十几载，其间经历了很多，但无论有多难，他始终将我抓得紧紧，给以无限的宠爱，无限的信任，无限的维护。他继承大位后，三年孝期一过，两宫太后便张罗着为他选妃，被他拒绝，说身边有我就够了，不需要后宫。宏德太后试图说服他，说后宫连着前朝，为了大齐的江山永续，他必须广纳妃妾，绵延子嗣。苍双曕反驳，说他膝下子嗣丰盈，个个人中龙凤，上马可战，下马可安，兄弟齐心，足可安邦，没有再多的必要。

　　母子俩相持不下，昭成太后居中说和，劝苍双曕听从宏德太后的话，理由是为皇帝纳妃是皇后的职责，后宫空虚，于皇后贤名不利，以后史书会如何评价我这个皇后？苍双曕一听笑了，说随便史书怎么评价，他和我不会在乎。宏德太后不信，召我进殿，问我身为皇后，是不是应该为皇帝充盈后宫？我为难，不知该怎么应她。苍双曕见我犹豫不说话，眼睛一瞪。我立刻回答说天尊地卑，夫者为天，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违，一切唯夫君之命是从。

　　两宫皇太后闻言，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苍双曕趁机宣太医。昭成太后摆摆手，说不用，然后对宏德太后说姐姐，罢了，随他们去吧。宏德太后缓了缓气，狠狠的瞪了我和苍双曕一眼，让我们滚。

　　之后，我清净了，每天和苍双曕亲亲密密，日子过得和在王府没什么两样。二婶知道后，直为我后怕，说我怎么就敢顶撞两宫太后？我不以为意，说是苍双曕让我顶的。二婶感慨，说三叔讲我和苍双曕是绝配，如今看来，这话真是一点没错。我呵呵笑，心里溢满幸福。

　　骞和少时没什么变化，喜好诗词山水，无欲无求，一年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外飘游，神龙见首不见尾，风姿若仙，人送美名“云仙王”。他常去苍山看望父亲和尘封，对于他们的爱情，骞和其他兄弟的态度一样，予以同情和理解。父亲很欣慰，来信跟我说，他的人生无憾了。

　　相比闲云野鹤的骞，古道热肠的稹性子火热，一刻闲不得。他跟智仁关系最好，甥舅二人都是惹祸的主，不思进取，经常结伴冒充夜行侠，干些所谓劫富济贫的事。苍双曕很恼火，让他换林顺去镇守北疆。稹找我讲条件，说去北疆，行！二舅舅也得去。

　　我差点没气晕，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又召来智礼，斥他没个长辈样，警告他再敢领着稹胡闹，我就下旨逐他出宗门。智礼被吓住，之后安分了不少，听从二叔的话，老老实实携妻带子去云州当农民了。

　　靖和小时候没变化，吃和睡依旧是他人生中的两件大事。诸子之中，数他最不得苍双曕的心。靖对此不以为然，说父皇不喜欢他，正好。我问为什么？他说可以保命。我心下一震，没想到他年纪轻轻，整日一副纨绔样，竟看得如此通透。心下不禁凄然，生于皇家是幸运，更是不幸，亲人不像亲人，兄弟不是兄弟，相争相残是他们难以逃脱的宿命。

　　想起皇帝临终前两日，召我密谈，他说如果顺王和荣□□，让我在苍双曕面前保他们一命。如若不然……皇帝没有说下去，我却理解，作为父亲，他自然希望儿子福寿绵长。可作为帝王，他不容社稷有失。

　　洛是苍双曕的心尖子，梁国皇后也就是六公主来信，想为她的儿子求娶洛。被苍双曕想亦不想的回书拒绝。我好笑，说女儿渐渐大了，总要嫁人，戏言亲姑姑当婆婆，总比其他不相干的人强。苍双曕摇头，说不行，洛嫁去梁国将再难相见，他不能忍受和女儿分开，以后就在京里招个驸马，不求多有出息，百年之后能代他照顾女儿便好。

　　泰最小，性子和骞相似，温文尔雅，在兄长们都各自成家后，他和洛成了我和苍双曕身边最大的慰藉。其实自泰之后，我还怀过一个孩子，不幸的是不小心中了吴氏的招，八个月之后早产出来一个死胎，是女婴。

　　苍双曕悲痛难忍，恨意难平，下旨要将吴氏凌迟处死,吴家满门抄斩。皓来找我，说毒是他下的，与吴氏无关，要治罪治他好了，求给吴氏留全尸，只要我答应，他愿舍去皇子身份，自贬为庶民，从此不再示人。我冷笑，问他不想废除我了？皓说想，做梦都想，当年要不是长孙若坏了他的好事，焉能有我今日的风光？但势不可挽，为了母妃，他愿意从此放过我。

　　我心寒，说自小待他不薄，为何这么恨我？皓说他也不想，可我抢走了原本属于他母妃的位置，毁了他母子的未来，他没法不恨！我说既然这样，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他想为母妃求情，应该去朝政殿，而不是来椒房殿。

　　皓不走，在我宫中跪了两日，见我不为所动，他狗急跳墙，从袖中向我射出一支毒镖，意图同归于尽。千钧一发之际，长孙若突然出现，舍身拦下毒镖，救我一命。苍双曕震怒，无视朝臣求情，派陈仁给皓送去一杯鸩酒，赐死。吴氏在牢中闻知消息后，撞墙自尽。

　　镖上的毒性很邪，面对昏迷不醒的长孙若，太医束手无策，幸亏智睿跟禾卡学过一阵子解毒之法，碰巧能解这种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自此，苍双曕改变了对长孙若的看法，默认他私下唤我母亲，没有再因这个跟我闹别扭。

　　我有意公开认长孙若为义子。二叔坚决不同意，说皇后认义子非同小可，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古往没有这个先例，让我万不可作此想。我想想也是，别人认义子只是认个义子，我若认义子，首先这个义子得改成皇姓，长孙若是长孙烈唯一的骨血，要是变成了苍双若……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