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斑夏）》漠华

2、-相信的心灵-

　　-相信的心灵-

　　人类都是势力而薄情的。
　　这是夏目玲子说的。

　　继承友人帐之后接踵而至的麻烦多不胜数，斑发现喝喝小酒打个小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常常窝在垫子里刚困觉的闭上眼睛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或者“嗷——”一声哀嚎从夏目贵志的所在处传来。
　　在夏目家养得越发圆滚滚的身材一路滚下楼，就能看见形态各异的妖怪或者压在夏目贵志的身上或者恭敬的跪坐在他面前。
　　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无意中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夏目贵志除了骨子里的某些因素，是个与玲子截然不同的人类。斑叼着一个香甜的馒头懒骨头的趴在软绵的垫子上看他挨个把名字还给闻风而来的妖怪们，再脱力的直直向被窝倒下。
　　“真是搞不懂你想做什么。”
　　料想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斑也并不是想得到什么答案，本就低落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午后清风拨动的风铃声里，像是从来未曾被主人脱口问出过，斑缓缓眯上眼睡去。

　　“露——神？”
　　“啊……这个声音，你是斑吗？”
　　“变成这么小还真是认不出来！”
　　斑认识露神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几十年这个数字放在人类的世界往往只能得到一些时不我待岁月不饶人的感慨，但是放在妖怪的世界里也许一睁眼就是几十年过去了。
　　真的。

　　斑正想再开口嘲笑几句就被露神眼神里满满的戏谑给逼了回来。
　　……就算招财猫也是最帅的招财猫！
　　“老师，你们认识吗。”
　　斑转头跟露神交换一个眼神，“啊”了一声算是给夏目的回答。

　　说实话它并不能理解露神的做法。
　　夏目玲子有一天找到他，说是要带他看“很有趣”的事情，——好奇心旺盛真的不是他的错，如果你有一天拥有上千年永远不逝的生命就会知道其实生命是多么空虚的事情。
　　“看，他就是露神。”
　　斑幻化成人形立在夏目玲子身边远远看去，一个扎了低低麻花辫穿着干净校裙的女孩子虔诚的跪在地上向露神祈福，露神坐在女孩面前的树上望着她，带了面具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然而却隐隐有温情的气息在流淌，“今天的天气真好。”
　　女孩像是心有所感的抬起头看向露神的方向，静默的一言未发。
　　“很傻对不对？”
　　斑看了一眼夏目玲子，玲子歪着头回望他一眼，“人类都是势利薄情的，他该趁着力量尚未消失离开这里去寻找更好的地方。”
　　夏目玲子没有等他的回答，见到女孩起身离开，奔跳着跑过去仰头对露神说道。
　　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我赢了的话，要把你的名字给我。

　　夏目玲子很少说如果她输了该怎么办，天生的，该死的自信。
　　斑转身离开。

　　斑从来没想过还能再看见她。
　　人类都是势利薄情的。——这是他难得认同夏目玲子的一句话。
　　夏目贵志蹲下身为路边摔倒的老人捡起滚落的桃子，它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没有特别去关注老人的长相。这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直到老人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啊，也许是吧。”
　　夏目贵志是个不擅长与人交际的人，回答也回答得笨拙。
　　然后这个问题却轻易的牵动了斑的一些情绪。斑抬头看去，布满皱纹的脸，染上了雪白的头发，然而那份平和恬淡的气息让它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人。
　　时间不多了。
　　“那，再见了。”
　　老人撑着伞从他们身边走过。
　　“时间不多了。”
　　夏目贵志疑惑的眼神晃悠悠的从老人的背影移到它的身上。
　　“那个人。”

　　将名字还给露神几天后，一大早夏目就把它从被窝里拖出来，喊着走吧走吧去看看露神怎么样了快起来！
　　斑冷不丁被扯住尾巴一个激灵从被窝跳出来，“你要做什么！”下意识拱回被窝里。
　　“去看露神。”
　　“不去！”
　　“啊，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妖怪来抢友人帐，老师可就拿不到了。”
　　斑无语的睁开眼睛看着夏目理直气壮的脸，想想头上前几天晚上被夏目做恶梦时的梦呓惊醒，恢复成原型趴在他的身上想安抚他的情绪结果被一拳揍出的大包就觉得……这张脸说出这句话还真没说服力。
　　夏目看看斑缩在被窝里一副懒散的样子，眼神里写着硕大的“不相信”。
　　“真不去？”
　　“不去！”
　　“七迁屋的馒头？”
　　“……不去……”
　　“再加上羊羹？”
　　“……”
　　斑迅速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精神抖擞的冲到门边“唰”一声拉开。
　　“夏目，快走！”

　　露神的身躯比起上次相见越发萎缩。
　　几天前老人半跪在他的面前祷告，他亦从当年的树上走到了她的面前仰头看着她不再年轻的面庞。
　　呼吸可闻却是比肩也如清风拂面，相见无法。
　　这是人与妖怪亘古以来的距离。
　　“露神，你……”
　　“花子去世了，她是最后一个信奉我的人类，她不在的话我也要消失了……”
　　“我，我来信奉你！”
　　“这可不行。”露神温和的看了夏目和斑一眼，“夏目大人可是我的朋友啊。”
　　露神的身躯渐渐透明，戴着面具的脸上却隐隐透出笑意。
　　“这样我就能跟花子一起走了，一直一直以来我只是注视着她，现在我终于也能触碰到她了。”
　　斑微微闭上眼睛，眼前的金光消失，再睁开眼睛露神已经消失不见。

　　斑的身体没等大脑发出指令，就走到了夏目面前，抬起爪子轻轻挠了挠他垂放在露神消失之处的掌心。
　　夏目的眼神闪了闪，将它抱起收紧了双臂。

　　人类总是势力而薄情的。
　　但是当习惯了千万年孤独的在无情人世中游荡的妖怪，遇上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类。他们的心脏开始跳动，重新感受到血液的温暖，这就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都说妖怪是不该对人类动情的。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是啊。”

　　然而有些感情不是因为存在才相信，而是因为相信才存在。
　　斑放松身体将重量全放在夏目的双臂上。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夏目，先把七迁屋的馒头和羊羹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