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拐记忆》紫*尾

13、【十三话】事故

　　这不是一个好梦。

　　安罗的手指紧紧勾住床单，她想要醒过来，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梦魇的束缚。

　　梦中的母亲唇角带着殷红的血渍，她已经咳了整整一夜，绝望地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听爸爸的话，听爸爸的话……

　　安罗哭了，她不想面对母亲那双空洞的无助的双眼，她更怕将来有一天她自己也会用这样的眸子去看小熊。于是她声嘶力竭地呼喊，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可是母亲却越发拉紧她。

　　她的身后还站着抽着闷烟的父亲，他已经从位居高位之时的富态变成了今昔的骨瘦如柴，他的影像是那样阴鸷，正眯缝着眼睛计划着将她送去福利院。

　　“求求你，让我醒过来吧……求求你……”

　　安罗抽噎着，双臂下意识地寻找小熊的身子，在床上摸索着什么。忽然，有一股暖流涌来，驱散了她梦中无休无止的黑暗。天还未亮，屋里仍旧迷蒙着夜色。她终于摆脱了那场梦，眼皮红肿着睁开。

　　尚宅，聿笙的房间，聿笙的床铺。

　　安罗反应过来，想抬头看一眼，发觉聿笙的下颌正扣在她的头顶，双臂环绕着她的身子，手掌轻拍几下。安罗想要躲开，却听得聿笙含糊地说道：“醒了？醒了就好，不要害怕了……嗯……”

　　她愣了一番，清醒过来，凝着又睡着的聿笙，面容安恬，跟小熊那么地相似，都爱微微鼓着嘴巴。方才那阵暖流就是他的拥抱吧。

　　安罗不再踯躅，乖乖地贴着他的怀，嗅着他身上的安心气息，赢了一场梦境。

　　午后的天终于放晴，小熊扯着奶奶的衣角在院子里问海棠花的名字，嘴里嘟囔道：“这个花花肉嘟嘟，像小熊的手指头。”

　　方才仍下着雨，尚云去接见几位老战友匆忙出门，如今厅中只剩安罗和聿笙两个人。

　　“你赢了我妈妈。”聿笙为自己与安罗各倒了一杯清茶：“其实凭小熊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将她打败。”

　　安罗没有说话，只是看汪海韵与小熊熟络起来的氛围十分祥和，心中又多了几丝欣慰。

　　“昨夜你梦见了什么？”

　　“嗯？”安罗回过头，对上聿笙澄湛的眸子：“唔，没什么，梦见小熊被抢走了。”

　　聿笙润润喉，缓缓道：“不，你在喊‘别抓着我’。”他望了她一眼，又补充道：“不必想要瞒过我。”

　　安罗静默，茶杯的温度将她的手指烫着，她缓缓搁下，抿抿唇：“梦见妈妈走了，爸爸要将我送到福利院去。”

　　“你仍是逃离不出这个梦。”聿笙将一只胳膊撑在沙发靠垫上看她，“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你若逃出了这个梦，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遇见你。”

　　安罗终于弯了一弯唇，“你是在庆幸么？原来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久到我都要忘记是如何认识你。”

　　聿笙闻言笑着轻叹：“你自然是要忘了，那天你恨不得冲过来跟我和璐雯打架。”

　　安罗的思绪有些无奈地被他的话带回到她二十岁那年的夏末。

　　那天是福利院建院五十周年庆，省委市委政要以及长期援助儿童福利基金会的各界人士纷纷前来道贺。

　　晚上院长安排一场由全院儿童表演的文艺晚会，安罗负责帮听觉障碍的小朋友准备演出的服装和道具。

　　午后时间过了三点，送演出服的车辆迟迟没有到达，说是来的路上有碎石嶙峋堵住了去路，清障车正在加急清理。时间耽搁着，眼见领导的车队就要来了，院长和负责文艺汇演的老师们愈加焦虑，安罗便蹬着脚踏车同几位同事一起下山去接应一下。

　　临到路口，遇上福利院的徐老师骑着车带着个小朋友从医院回来。徐老师是位身强力壮的男老师，同事们纷纷要求他跟着去接车辆，让安罗带着小朋友先回去。

　　见大家都走远了，安罗安抚着刚退烧的孩子，将她抱在车上，推着慢慢向回走。

　　距福利院不足两站路的地方是一处新修的水坝，现在成了处群贤毕至的自然旅游观光景点。安罗指着一处处瀑布跟小盆友讲解着，忽然便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传来。

　　安罗循声望去，见着一辆白色的跑车打偏了方向，正向她们飞驰而来。

　　“不好！”安罗大喊着一把抱起车后座的小朋友向旁侧一跃，登时见着自己的车子被那辆跑车重重地撞飞了出去，落下了水坝。

　　幸好躲得及时，安罗抱紧怀中惊吓的孩子蹲在路边，心有余悸地不断抚着她的背，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安罗姐姐和心卉都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会有事的……”

　　撞坏了车头的跑车制动停了下来，许久，车上下来惊魂未定的一男一女。两人年纪相仿，女孩走路有些踉跄，一步一步挪到安罗身边，试探着问道：“还……还好么？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安罗定了定心神，望了眼怀里的孩子，仔细看过后呼了口气，安心地摇摇头道：“似乎没事……”

　　“哎唷！我的妈啊！”那姑娘这才一下子坐倒在安罗旁边，冲着那个青年唤道：“聿笙！刚刚可把吓死我了！你越是催我，我越是把油门当成刹车！”

　　那唤作聿笙青年紧跟着过来，望了眼那个已经吓软了腿的姑娘，又望了望安罗，蹲下来问道：“你们没事吧？”

　　他说话的时候还透着些余悸，更透着些桀骜之气，安罗始终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向他摇了摇头，拍拍心卉的肩膀暖声问道：“心卉？没有受伤吧？我们没事了，别害怕。”

　　怀里的女孩带着些啜泣，瞪着大眼睛瞅瞅安罗，终于是埋在她怀中哭了起来。安罗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扶着站起身，动了动腿脚，幸好是真的没事，唯独可惜了那辆摔下去的车子。

　　坐在地上的女孩略有歉意地捶着腿道：“喂，那是你们的车子么？多少钱？我赔给你。我是新手驾驶，还不熟练，今天真是对不起了。”说罢便转向青年道：“聿笙，你给她们五百块，我看她们身上确实没伤，不行就留个电话吧。”

　　安罗闻声不知从哪里涌出一阵不悦，摆摆手道：“不必了，车子原本就是社会上好心人捐赠给福利院的，没有花费什么。虽然吓到了孩子，但我们人没事也就算万幸，希望你们以后开车能当心些，技术不纯熟，容易再出事，或许下一次就真的撞到人了。”

　　可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阵心绞痛忽地钻出，让安罗疼得险些栽倒。她察觉到兴许是心脏病犯了，本能地将心卉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扶住了那撞得已经凹凸不平的车头。

　　“你怎么了？”聿笙看出她有些不对劲，问道：“刚才碰着你了么？”

　　安罗此刻疼得说不出话，心卉关心地拉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安罗姐姐，你疼么？是不是心很疼？”

　　“刚才问你不是没事么？”开车的女孩见状狐疑地低声道：“怎么这会儿又不对劲了……”

　　“璐雯，先别说了。”叫聿笙的男人回头说了一声，紧跟着掏出手机来走到另一边去打电话。

　　安罗试着平复着呼吸，望着心卉惊吓的小脸，挤出一丝笑道：“姐姐没事，心卉……你帮忙……看看姐姐的包包里有没有一个小葫芦？”

　　心卉急忙点着头，从安罗的身后转过来那只她常背的斜跨小包，翻找了一会儿捧出来只玻璃瓶的小葫芦。

　　安罗弯了弯发紫的唇，用了些力气拔开葫芦的塞子，倒出来几粒赤黄色的小颗粒含在嘴里。

　　聿笙打完了电话走过来道：“救援车和交警都在赶来的路上，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么？如果有受伤，我们会送你去医院检查，确认没事了我们再走，你放心就是，到时候需要多少医疗费我们会给的。”

　　“对，去医院检查检查，有什么事该花多少钱我们都会给你的。”叫璐雯的女孩跟着慢慢起身补充了一句。“不要看着我们是开着好车就想漫天要价，是不是讹人，去了医院就知道了，我们也会有保险公司赔的。”

　　安罗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事故清理车和警车相继赶来问询，她始终不曾向那两个人多看一眼，而是拉过心卉的小手说：“心卉，姐姐好多了，现在我们没有车子可以骑了，你就拉着姐姐的手走回家好不好？”

　　心卉用力的点点小脑袋，伸手拽着安罗站起来，她似乎也知晓没有了车子害得安罗姐姐疼是对面站着的两个哥哥姐姐惹的祸，还愤愤的用犀利的小眼神瞪了他们一眼。

　　几个交警看见她们便走过来问询道：“这位小姐，我们是负责处理事故的交警，您确认您没受伤？身体各方面都良好么？”

　　“我们没事，现在我们要回家了，麻烦您跟那小姐和先生说，我不知道他们开的什么车，也一分钱都不会讹他们。撞下水坝的自行车麻烦你们给看看有没有阻碍疏通河道，还有，劳烦您检查下他们有没有驾照，会不会开车。”

　　安罗说罢就要牵着心卉的小手慢慢地离开，事故交警握着笔追上来问道：“小姐，您贵姓啊？请留下个联系地址，我们要是有什么事也好联系你啊！”

　　安罗回过头去，她身上的红裙子跟随着她的长发一起飞扬在微醺的夏风：“我叫阮安罗，福利院的看护教师。”

作者有话说

　　呃。。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