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定慧

5、联谊

　　长江奔腾穿过武汉三镇。江北是汉口和汉阳，江南有武昌。虽说中国南北方用长江划分，但武汉人统一自称南方人。后来馨雨在广州，被叫作北方人，一开始还解释说我是南方人，然后才明白广州人管广州以北，也就是全国人民，都叫北方人。

　　馨雨早知道南方北方不一样。南拳北腿，南腔北调。还有北方人吃面，南方人吃米。北方人睡炕，南方人睡床。北方人骑马，南方人坐船。指路时，北方人说东西南北，南方人说前后左右。

　　记得高一暑假在北京问路。老大娘极为热情。闺女，你往北走多少米，再往东多少米，最后往南多少米就到了。很容易找。看馨雨一脸疑惑，大娘连说三遍。最后馨雨不好意思，拼命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您。转弯再问个大爷。还是一样。心里实在郁闷：今天连个太阳都没有，我怎么知道哪边是东，哪边是西？为什么您不能说前后左右啊？

　　H大的学生来自天南海北。大家生活习惯不同，但相处融洽。

　　若清是真正的北方人。馨雨每天和她生活战斗在一起，才真正明白，南北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第一次在H大洗澡，她、若清、佳慧还有对面寝室的何小苗，外号何大壮，一起去。

　　洗到一半，若清递给她一块拧干的毛巾，“你先帮我搓背。完了我再帮你搓。”

　　馨雨疑惑地接过来，按照若清的指示，用毛巾在她背上搓。

　　若清说：“你这样不痛不痒的不行。要使劲。”

　　馨雨不知道为什么洗澡要痛要痒。手上还是加大力气。

　　“使劲。”

　　“我在使劲。”

　　“使大点劲。”

　　继续加力。

　　“再大些。把你吃奶的劲儿使出来吧。”

　　“我已经使了最大的劲了。”馨雨都快哭了。皮肤能这么使劲地搓吗？

　　若清真泄气。她这种搓法哪行？“干脆我先给你搓吧。”

　　“哦，不用，不用。”馨雨大惊失色，摇头晃脑。

　　若清摇头叹气，去边上叫大壮帮忙。这次她找对人了。大壮来自石家庄。二话不说，接过毛巾，开始猛搓。

　　馨雨只看一眼，就赶紧移开眼睛。过一会儿，忍不住再看一眼。若清的背上已经被硬生生地搓成红色，依稀还见血丝。大壮还在死命地搓。如果不是若清此刻谈笑风生，很受用的样子，馨雨一定早已扑上去救人。她再次移开眼睛。对她来说，这不仅是视觉的冲击，更是心里的震荡。怎么会有人这么洗澡？

　　她不说话。独自慢慢洗。可是若清不放过她，“你那哪叫洗澡啊？连搔痒都算不上。”

　　馨雨看了红彤彤的若清一眼。无语。南北不同。真的不同啊！

　　她和若清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好。

　　开学以来，不时有男生找馨雨搭话。含蓄些的，问你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听什么歌？大胆些的，问你要不要去看电影想不想学跳舞溜冰打网球？学校东边、西边和南边的食堂周末便开辟成舞场。另外，西边有溜冰场，东边有网球场。十分方便。

　　经过悲催的“初恋”，馨雨对恋爱没什么憧憬。何况，现在刚上大学，作业这么多，课程这么忙，哪里有时间？另外，她从不愿占任何人便宜。妈妈说，占小便宜吃大亏。她不想对不起别人。更不想对不起自己。

　　因此，所有邀约示好，她一律婉拒，“我周末要回家。”“我的作业很多。”“我有个中学同学要过来。”“我快考试了。”……

　　其实，拒绝就是拒绝，不管多么婉转，不管什么理由，都一样让人伤心和失望。敢跟她开口的都是优秀的男生，当然更是聪明人。他们很快知难而退。

　　不过，尚东可不是什么一般优秀的男生。他出类拔萃。长相阳光帅气，性格活泼开朗。加上他家世不凡，品学兼优，女生缘好得不像话。

　　90年代中期的大学生，特别是女生，大多含蓄。含蓄的她们含蓄地追求她们的爱情。她们帮尚东借书占位买票，向他请教英语数学绘图，请他指导跳舞溜冰网球，找他探讨歌曲小说电影……

　　尚东每次都很有礼貌地应对，也很有礼貌地拒绝。他拒绝的技巧十分高明，让你明白自己是一相情愿，又绝不伤害你的感情。女生们过后都感念他的善良有礼。

　　尚东家境优渥，但家教甚严。他向来认真低调。虽然知道自己的异性魅力，却从不滥用。大一大二大部分时间用来学习和忙系里的工作。周末多跟室友和老乡在一起。偶尔也请女生吃过饭跳过舞。不过，从未跟谁特别亲密。

　　那时的大学校园，就像一座象牙塔。社团不多，勤工俭学也少。大家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学习之余是娱乐。除了同班同学，联谊多的，一个是老乡，一个是友好寝室。

　　H大作为全国重点大学，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在学校里，同乡会十分活跃。

　　因为离得近，湖北湖南河南四川的学生特别多。这些省份认老乡，一般至少要到地市级，很多甚至到中学，就像洛一高。

　　很多同乡会组织严密，会员团结，活动频繁。他们会在新生入校后不久组织见面会，吸收新会员。

　　刚到校的新生，不管你新疆内蒙，还是福建广东，一定会有老乡找上。离家不久，听到乡音，述起乡情，即便没有两眼泪汪汪，也一定有找到组织，找到亲人的感觉。火速加入同乡会。很多新生更是把信得過的老乡作为学习的榜样。跟着老乡走，永远不回头。

　　洛一高在H大有个校友会，声势十分浩大。若清一入校，就被董哲平介绍入会。常常活动回来，洛一高这个，洛一高那个。

　　馨雨心里十分羡慕。华师一每年上H大的也不少。可能因为是本地学校，没有校友会。一进校，倒是有同来H大的高中同班同学宋皓安和江丰凯分别找过她。宋皓安说高中一直喜欢她，问现在能不能交个朋友？江丰凯没说什么，只是问要不要周末一起回家？

　　馨雨当然说“不”。是谁她都说“不”，这两位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是她的悲催“初恋”周晓峰的死党。

　　百科竞赛决赛那晚，尚东心里深深震荡。原来，任馨雨不仅漂亮有气质，还聪慧有内涵。堪称完美。她的从容自信、清丽淡雅都化为魅力，让他无法抵挡。

　　晚上卧谈会，他宣布：“我要追任馨雨。”

　　三位室友毫不意外，都说：“加油！”

　　第二天，尚东在建筑楼外“巧遇”馨雨。他先恭喜她昨晚竞赛获胜，然后告诉她院学生会马上要进行年度改选，欢迎她加入。

　　尚东说了半天。馨雨一直面带微笑。一共只说了几个字，“谢谢。”和“谢谢，我没有时间。”

　　下个星期，又“偶遇”两次。边走边说。尚东热情介绍学校周末的不同活动。可是，馨雨说：“我周末要回家。”

　　尚东实在郁闷。对自己的魅力简直有所怀疑。否则，为什么她视而不见？

　　他原本年轻气盛。在这男女比例7：1的H大，还被众多聪慧美丽的女生们钦慕，一直很有成就感。只是，现在才明白，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其他多少人喜欢你都没有用。

　　他知道他是恋爱了。单恋也是恋爱。他的情绪如过山车，忽上忽下。平时切切思念，见前紧张激动，见时头晕目眩，见后沮丧失望，然后又开始殷切盼望。

　　10月中的一个晚上，西四205正在开卧谈会。尚东和哲平热烈地讨论和西十一703联谊的事。

　　文杰已经有女朋友，高中同学，现在在湖南读书。他一有空就去看她。对友好寝室一事并不起劲。

　　孟飞从来心无旁骛，专心设计和画画。加上他一向喜静好独处，对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

　　他问尚东：“我们都大三了，还搞什么友好寝室？”那不是大一大二学生的把戏吗？再说，205从未和谁联谊。哪怕前两年，因为尚东，不少女生寝室主动示好。

　　“还不是因为任馨雨。”文杰说。

　　“你怎么不说徐若清？”尚东反驳。

　　“你单独约她不就行了？”孟飞觉得奇怪。

　　“你以为我没试过啊？”尚东十分委屈。“今天下午，我刚开口，你知道她的眼睛瞪得有多大吗？好像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跳崖。”明明说的是跳舞。

　　孟飞对任馨雨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印象深刻。他不知道那双眼睛瞪起来会有多大。相信一定还是美得惊人。

　　尚东接着说：“幸亏我反应快，加一句，‘还有哲平若清他们，我们两个寝室可以一起去。’她才没说什么。”

　　不过，经过这次，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万一吓跑了，岂不糟糕？

　　孟飞说：“你们几个去吧。我就不用了。”

　　“那怎么行？友好寝室，当然得是整个寝室。”

　　孟飞不再作声。他不想。

　　“好兄弟，帮帮忙。你就去个一次两次。等我一有眉目，你就不用去了。”尚东了解孟飞。可是，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怎么会麻烦他？

　　友好寝室的运作大家都明白。一般是某男生对某女生发生兴趣，建立起友好寝室。一开始大家一起说笑玩耍，渐渐地，变成一对一。哲平和尚东明显想走这条老路。

　　205的四位一直关系很好。大家互帮互助，亲如兄弟。

　　尚东是他最好的朋友。话说到这个份上，孟飞不好再拒绝。他点头答应。希望如尚东所说，他只用去一次两次。等尚东哲平功成，他便可以身退。

　　尚东哲平连声称谢。然后决定由哲平去跟若清说。他们洛一高校友会经常活动见面。

　　过了几天，若清晚上在寝室里说：“董哲平韩尚东他们寝室想跟我们做友好寝室。”

　　“那是什么？”馨雨十分好奇。

　　“友好寝室，顾名思义，就是两个寝室很友好。”

　　这当然知道。“做什么？”

　　“联谊啊。促进学校友谊健康发展。”若清对哲平印象不错。对这个提议十分欢迎。

　　秋红问：“我们作业这么多，有时间联谊吗？”

　　“只是偶尔活动一次，比方周末两边都有时间的时候。会事先安排好。”

　　佳慧问：“他们寝室几个人？”

　　“四个。跟我们正好1：1。哲平说男生寝室一般住六个人。不过，他们寝室情况特殊，只住四个。对了，他们大三。哲平说他们寝室几个成绩都不错。我们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们。”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现在才上几个星期的课，大家已经被每天的课程和作业压得抬不起头。特别是每天仿宋字、线条、钢笔画和素描作业，把大家折磨得快疯了。能向师兄们请教一下学习经验还是很让人动心的。

　　那天大家说说，没有明确赞同或反对。过两天一忙，不了了之。后来若清又问，大家嗯嗯啊啊。是，是，主意不错。现在好忙，再说吧！

　　若清提了几次，大家不上心，不好意思再说。只是，最近密集地说起洛一高校友会，说起董哲平。

　　那天，去上课的路上，若清又滔滔不绝。馨雨突然想到什么，便问：“你是不是喜欢董哲平？”

　　若清一呆。脸一红。竖根手指在嘴边，“嘘……”，然后俏皮地扬起下巴，“人家是暗恋。”

　　“呵呵，”馨雨一下子笑开。你还暗恋呢！“什么叫暗恋？”

　　“暗恋就是……喜欢一个人，打死也不说。”若清咬牙切齿。

　　“真的吗？”馨雨开始活动手腕。

　　若清哈哈大笑，“我不知道。印象还不错。我们两家离得也近。”

　　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就跟他们做友好寝室吧。”馨雨当即决定。其它的什么都没问。她喜欢若清。君子有成人之美。就当做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