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韭菜花酱

4、传说中的世界

　　午后一场雷雨，天气重新放晴，萧瞻急忙将上午洗好尚未来得及晾干的衣服又晾在院中。

　　小白背着竹筐，站在院门外唤她：“阿瞻，我去观外挖野菜，你要去么？”

　　能有出观一游的机会，萧瞻焉能放过，一刻钟后，她已和小白背着竹筐穿行在山野树林间。

　　雨后的山中，空气清新湿润，山风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草木被雨水冲刷过后，愈发繁茂青翠，山路旁盛开着粉白嫣红的野花，犹带着晶莹的雨滴。草丛中，树根下，冒出一簇簇雪白而肥硕的野蘑菇。

　　看到蘑菇，萧瞻的眼睛亮了。

　　五方观的饮食极其单调，每日所食用的蔬菜大多是山中采摘的野菜，品种虽多，却架不住日日吃，顿顿吃，尽管萧瞻变着花样地做，日子久了，也有吃腻的时候。

　　眼下的蘑菇，对于吃腻野菜的萧瞻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

　　萧瞻咽着口水，伸出魔爪扑向了草丛中又白又嫩的蘑菇。

　　一通疯狂地采摘，带来的竹筐很快装满，地上的蘑菇也去了大半，然而，她仍旧不肯罢手，不采光了不死心。

　　“阿瞻，筐已满了。”小白在一旁提醒。

　　“这些可以用衣襟兜着。”

　　“阿瞻，三人一次吃不了许多。”

　　“无妨，剩下的可以晒干，留待日后慢慢吃。”

　　小白虽然不能理解萧瞻对蘑菇的狂热，却不再劝说，蹲下身子同萧瞻一起继续采蘑菇。

　　小半个时辰后，丛林中的蘑菇无一例外都惨遭毒手，地上的竹筐满得冒尖，旁边还堆了小山一样的一堆，萧瞻捶捶蹲得发麻的腿，眼前浮现出了烧蘑菇、炒蘑菇、炖蘑菇、蘑菇汤。

　　至于这么多蘑菇如何运回观中，她丝毫不发愁，大不了，多跑两趟。

　　小白看看蘑菇山旁不停擦汗的萧瞻，无奈摇头，她从发髻上抽出一支玉簪，口中默诵咒语，玉簪转瞬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白鹤，拍拍翅膀，朝道观飞去。

　　“小青稍后便到，我们先在这里歇息片刻。”

　　萧瞻无比惊讶，小白，她是一根身怀道法的筷子么？

　　约莫半刻钟后，小青手中托着一个锦囊出现在二人面前，小白道：“这些蘑菇和筐中的野菜都装进去罢。”

　　萧瞻瞪大眼睛看着小白，方才小白说，都装进去。

　　她看看小青手上擎着的锦囊，那锦囊比手掌还小，用天青色锦缎做成，上面用五彩丝线绣了流云、仙鹤的图案，底部缀着杏黄色的流苏，十分精致。

　　小青把锦囊打开，托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眨眼间，蘑菇堆和筐中的野菜都消失了，而那锦囊，却毫无变化，仍是瘪瘪地，躺在小青掌中。

　　原来小青她也是一根身怀道法的筷子。

　　“你先回去准备晚饭，我和阿瞻去松林中再采些木耳。”小白背起竹筐，对小青道。

　　小青点点头，矫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中。

　　“阿瞻，那边的松林中有许多木耳。”

　　萧瞻会意，背起竹筐，跟在小白身后，朝丛林深处走去。

　　前方隐约有淙淙水声，翻过一片乱石，只见一道清溪在山石间缓缓流淌，小溪的对岸，是大片的松林。

　　“这条溪叫清凉溪，观中的清流涧是溪水的源头。”

　　小白说着，两腿陡然变长，眨眼人已长成丈余高。

　　她俯身对萧瞻伸出双臂：“阿瞻，我抱你过去。”

　　萧瞻望着竹竿小白，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能过去。”

　　小白长腿一迈，已经到了对岸，身子也即刻缩回原样。

　　萧瞻瞅准溪中一块露出水面的巨石，奋力一跃，跳到石上，再一跃，已到岸上。

　　小白看了，不禁微笑。

　　山风拂过，松涛阵阵，萧瞻捋下几把松针，蒸馒头包子时垫在笼屉中，馒头和包子就会有松针清香。

　　小白在林间穿梭，同她已隔了十数步远。

　　“小白！我渴了，去溪边喝几口水！”

　　“小心！”

　　萧瞻放下竹筐，匆匆走到清凉溪边，那日，她上山途中，也是在这条溪边盛的水罢。

　　她洗干净手，捧着溪水，猛喝几口，然后用袖子抹抹嘴，一脚蹬在岸边的一块大石上，一手叉腰，抬头四顾。

　　山峰起伏，层峦叠嶂，云雾飘渺，有如仙境。

　　观中生活虽简单清苦，却不觉无聊，一晃已有二十余日。每日，除去打坐修道，就是洗衣做饭，修道时，遇到不懂之处，就去请教广元，至于灵澈，只是偶尔会碰到，她不敢招惹他，从来都是绕着走。

　　“梆！”

　　脑后突然挨了一击，萧瞻捂着后脑勺，痛得龇牙咧嘴。

　　低头一看，脚下有一枚松果，原来是这个东西击中了她的脑袋。

　　“是谁！”

　　她大声喝问，山中难道住有人家？或是有人进山砍柴？

　　“嘻嘻嘻嘻….”

　　稚嫩而清脆笑声从不远处的松林中传来，听在耳中，竟有些熟悉。萧瞻皱了皱眉，猛然想起，她上山那日在溪边也听到了同样的笑声。

　　“谁在笑！”

　　“嘻嘻嘻嘻。”

　　茂密的松枝间一阵悉悉索索，然后，探出一颗圆圆胖胖的脑袋来，对着她不停做鬼脸。

　　萧瞻看着那包子般白白胖胖的脸和头上的冲天辩，笑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人跑到山上来玩？”

　　小童也不答话，仍是冲她嘻嘻笑，一边笑着，一边用两个肥白的小手抓住一根树枝，身子悬在半空荡来荡去，看得萧瞻的心也跟着荡啊荡。

　　“小朋友，这样危险，快下来…来…我在下面接着你。”

　　她走到树下，伸开双臂，想劝说小童下来。

　　小童玩得正在兴头上，怎会听她的，见她伸手要接自己，索性荡得更高，嘻嘻的笑声也变为哈哈大笑。

　　“咔吧”一声，乐极生悲，树枝终于禁不住小童，断了。萧瞻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一团红影当头砸下。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双臂伸出去接那小童，没有接到，却被小童砸到身上，砸得她仰面跌倒在地上。

　　紧接着，前胸又挨了一脚，小童从她身上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旁的松树下。

　　“撕…”

　　萧瞻疼的直吸气，挣扎半晌才站起来，拍拍衣襟裤腿，粘了一手泥。

　　清晨才换上的干净衣衫，还不到一天，就弄了一身泥。

　　她无奈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小童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好奇地打量着她。

　　萧瞻摸摸小童的圆脑袋，柔声哄道：“乖娃娃，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独自一人跑到山上玩儿？你家大人没跟着你么？”

　　小童也不答话，只是用牙咬着手指，大眼睛眨啊眨，突然开口脆生生道：“你是灵澈哥哥说的那个新来的姐姐罢？”

　　萧瞻一愣，灵澈，这个小娃娃认识灵澈？

　　“如意！”

　　清灵的女声在山间响起，小童听了唤声，犹如猴子一般，三两下蹿到了树上，动作之敏捷，令萧瞻目瞪口呆。

　　“如意！”

　　呼唤声从身后传来，萧瞻回头看去，眼前顿时亮了又亮。

　　溪边缓缓走来一个白衣女子，雪肤乌发，容颜清丽，有如鲜花初绽，仙女下凡。

　　“神仙姐姐！”

　　萧瞻忍不住轻叹。

　　女子闻言微微一笑，萧瞻面前立时闪过一道炫目的彩虹。

　　她终于明白，何谓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呆愣间，白衣女子已走到松林前，抬头对着茂盛的松枝唤道：“如意！我已看到你了，快些下来！”

　　小童应声从树枝间跃下，一落地，即刻扑到女子身上，撒娇道：“叶白姐姐，我只是出来顽一会儿！”

　　“阿莳给你留的功课可做完了？她快要回来了，当心挨罚。”

　　女子低声道，声音清清冷冷，听在耳中却如沐春风。

　　“功课早就做完啦！叶白姐，你看，那个姐姐就是灵澈提过的新来的姐姐。”

　　小童白嫩的手指指向萧瞻。

　　“叶白姐，她确是女子么？为何要穿男子衣服？”

　　女子笑道：“如意，她确是位姐姐，至于身着男装，必有不得已的隐情，你这般唐突，会使人很为难。记住，以后不可再这样。”

　　如意做个鬼脸，轻声道：“如意记住了，叶白姐。”

　　女子满意点头，把他搂在身侧，对萧瞻施礼道：“幼弟顽劣，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

　　萧瞻急忙回施一礼，道：“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姐姐不必责怪他。”

　　“阿瞻！”

　　小白在林中呼唤，萧瞻怕她着急，应道：“小白！我在这里！”

　　小白背着竹筐，手中还提着一个，从林中急匆匆奔出来，看到萧瞻和那女子、小童，讶道：“叶白姑娘，如意？”

　　萧瞻接过小白手中的竹筐，道：“我在溪边喝水，碰到她们…这个小娃娃…同灵澈相识？”

　　小白笑道：“阿瞻，她们住在后山，如意常常同灵澈一道玩耍，叶白姑娘偶尔也会来观中做客。”

　　女子对萧瞻笑道：“萧姑娘，我叫叶白，早听灵澈提起过萧姑娘，若是有空，欢迎到我家来玩。”

　　萧瞻深施一礼，道：“叶姑娘唤我阿瞻吧，若得闲，瞻定会登门拜访。”

　　叶白微笑点头，拉着如意对萧瞻和小白道：“时辰不早，我和如意要返回家中，阿瞻，改日再叙。”

　　萧瞻点头的瞬间，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面前的叶白和如意，早已踪迹皆无。

　　她们飞走了，她们肯定也不是常人了。

　　小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阿瞻，叶白是牡丹花，如意是一只松鼠。”

　　“呃…”

　　萧瞻无比淡定地点头，心中却是万马奔腾。

　　牡丹花…松鼠…筷子…牡丹花…松鼠…筷子…

　　其实她很想大吼：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