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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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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江中凤一脸挑衅地看着我,她身旁是包成粽子一般的江南空。
我避开扔过来的雪球,冷眼看她,“我不是妖怪。”
江中凤也是一身锦缎华服,小小年纪便颇有风姿,反观我,勉强御寒的破布衣服,就是江中凤身旁服侍的丫头都穿得比我好。
她极傲慢地哼了声,“我管你是什么,你腰间那块破石头本小姐要了。”说着她向我伸出了手。
她所说的破石头是不久前一个江湖道士给我的玉佩,说什么,“小姐是有缘人。”有缘人?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会是这块石头的有缘人吧?不过这石头还蛮别致,是五瓣桃花形。江中凤若是用银子来换,我二话不说就给她,但他明摆着是故意找茬,我又凭什么给她?
“哦,江大小姐也看上这破玩意儿了?”我眯起了眼,学着那道士的样子。“真巧,我本想挂小黄脖子上,可它不怎么喜欢,原来这石头的有缘人是你啊,喏,给你。”我装模作样解下了玉佩,江中凤却涨红了脸,手都开始发抖,“你……!本小姐才不要那种垃圾!你自己留着吧!”说着就跑走了。我估摸着是去了大娘那儿。
江南空叼着手指头一脸茫然,我走过去很是慈祥地拍拍他的头,“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了。”
他的眼睛眨了眨,亮了。屁颠屁颠地也跑走了。
我欢快的大笑三声,踏着新雪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破败的庭院,应该是整个丞相府最没落的地方,青铜绿瓦,可谓是冬凉夏暖,四面通风,采光良好。也是陪伴着我,娘和双容十多个年头的地方。虽然比不上大娘三娘的那般奢华,但住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娘是李家的千金,吏部侍郎的女儿,双容是打小服侍娘的丫鬟,可在我眼里,她是同娘一样的长辈。至于我们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遇,还得从十一年前说起。
那时娘也是个倾城的美人儿,皇宫办家宴时,娘同时碰见了皇帝与丞相,娘一开始便钟情于丞相,可皇帝也喜欢上了娘,将娘接到宫中,可数月后又将娘指给了丞相,虽然丞相也是喜欢娘的,但是却在娘的房里发现了皇帝的玉佩和许多写给娘的信,一怒之下将娘赶到了这间偏僻的小院,之后娘生下了我,但我样貌随了母亲,看不出丝毫爹的样子,他更是对我们冷淡。
我轻轻推开院门,虽说环境简陋,但娘与双容将这儿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见杂草,之间火红的茶花在雪中傲然绽放。
“阿钦。”娘半倚在门边,一身淡雅的青衫,岁月从不曾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娘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温婉。
“娘!”我扑进她怀里,嗅到淡淡的草药香味。娘已经病了一年多了,每日都要喝乌黑色的苦苦的药,我总觉得爹奇怪,对我们冷淡得紧,有时甚至会出手,但是对娘的病最是上心。
双容折了朵茶花插在我发际,赞道:“真漂亮。”我将花取了下来,反插进娘的发上。她苍白的面庞在火红的茶花下显得更为娇弱。
娘只以袖掩唇,淡淡笑着,“阿钦方才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只是碰见了中凤,与她说了会儿话。”我答道,想起江中凤的神情,又有些乐呵。
娘微微蹙眉,“你没与她发生什么争执吧?”府中上下都知我与江中凤是死对头,可每次受罚的都是我。
“没有,没有啦。”我挠挠头,掩饰心虚。娘到底是不想我与她吵架,可她的性子着实让人厌恶。
“这就好,以后你也要记着,平平静静过一辈子,不要惹祸。”娘的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很伤感的样子。
我并没有留意,只当是娘如平常一样叮嘱我,自然也没有看见双容蹙起了眉。
傍晚时分,双容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将娘三月时埋下的桃花酿挖了出来,淡淡的清香自那陶罐子中散发出来,一室飘香。
我正提了坛子准备倒酒,便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哼,妹妹,别来无恙啊。”来人正是大娘,江中凤在她身后,有些得意。还有两个丫头,各拿了一个暖炉。
她一身珠光宝气,倒显得我们这间屋子都黯淡了下去。
娘瞥了我一眼,向大娘行了一礼,道:“不知姐姐来此有何事?”{
大娘毫不客气,命人将那凳子擦了方才坐下,“何事呵,妹妹你自己不干净也就罢了,总该好好管管你的小杂种,莫要让她再出言不逊!”
娘瞬间白了脸,双容已忍不住要开口反驳,却被娘一个眼神压了回去,我顿时叫道:“大娘你好歹也是名门闺秀,说话竟这般粗鄙么!”
“阿钦!”“江千钦!”娘和她同时叫道。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与长辈说话的语气么!”大娘极是恶毒的用双眼剜我,娘忙挡在我两中间,“姐姐,阿钦她还是个孩子,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莫放在心上。”复又回头对我说,“阿钦,还不快向大娘认错?”
看着娘颤抖的手,我强咽下这口气,道:“千钦多有得罪,望大娘大人有大量!”
她这时才稍稍收敛了神色,“罢了,我今日来是让你好好管管她,今日这般没大没小,侮辱中凤,明日也不知还会干出什么来!你好歹也算个识大体的,妲己这性子,也得改改了!”末了还加了句,“纵使是个庶出的,也得有个样子!”
娘拉着我应着是,大娘似乎有些解气,这才离去。而江中凤临走前冲我做了鬼脸,我恨不得冲上去将她那幅嘴脸给扯下来。
耳畔传来一声轻呼,“小姐!”
我慌忙扶住娘摇摇欲坠的身子,“娘!”她费力的喘着气,嘴唇都白了,竟是痛心病又犯了。
我与双容手忙脚乱的扶了娘到榻上躺着,双容找来了药,就着清水给娘喂了下去,好一会儿,娘的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
“娘!”我含着泪,后悔自己的莽撞。双容出外打了热水,坐在一旁也很是忧心。
“你这孩子!性子怎么如此冲动!咳咳……我如今还保你,他日……他日……咳咳,他日若是娘不在了呢?谁来护你?!”她气得浑身颤抖着,还不住的咳嗽,在我记忆中,娘很少这样,慌了神,“娘,娘……阿钦不是故意的……是江中凤她先刁难我的……”我委屈的哭着,又担心娘,给她顺着胸口。
双容也在一旁劝道:“小姐,小小姐确不会是那样的人,你也消消气。”
“双容!我当然晓得,咳咳……但是在丞相府,又何有公道可言?十一年……咳咳,我兢兢业业了十一年,就为了阿钦她好好长大,我如今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我扑进她怀里,眼泪滴落她的衣襟,“娘的身子好着呢!娘也说了,要等以后阿钦嫁了个好夫君,娘还要抱孙子呢!”
“傻孩子。”娘哭了,但是也笑了。
双容也淌了泪。暮色降临,夜已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