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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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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蓄没有马上回京,而是带着贺韶夫继续在山上寻找君冠花,他说:“有我在,定能找到。”
不过几日后,他接到朝廷快报,命他和徐云覆即刻回京。
二十多日后,晋蓄、贺韶夫及徐云覆一行回到京城,不想右将军葛盘满领着一众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他们归来。一番客套奉承之后,他来到徐云覆身边,阴阳怪气道:“徐将军可好?廉大将军近来可时常提起徐将军呢!”
徐云覆毕竟是个常年在外领兵的武夫,不擅长朝廷里的这些虚与委蛇,他心中清楚,此次与小皇子联手,是彻底将廉将军得罪了,也不知道日后会落得怎样一个下场,横竖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没说什么,对着葛盘满双手一拱,然后转身,用马鞭指着慢慢走动的士兵大声吼道:“都给我抬头挺胸整齐着些,走出咱边关军士的威仪来!”
晋蓄看着葛盘满气得吹胡子瞪眼,竟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最后见葛盘满脸红脖子粗的憋尿表情,他才止住了笑,说:“葛将军莫要误会,本皇子是在笑前面那个小兵士,这样一个身量不足的小孩,也不知道徐将军是如何招进军营的。”说着一打马鞭像那个身穿不合身铠甲的小士兵跑去。
贺韶夫早已走得不耐烦了,即将入城前,晋蓄逼着他换了衣服随小部分军队和他一起入城,她现在怀疑这根本就是晋蓄捉弄自己的诡计,因为她完全可以等他们入城了,自己再进城啊!见到晋蓄骑马至自己身边,她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该不会要一直送你入宫吧?”
晋蓄一脸志得意满,骑着黑色骏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有办法让你免去死罪了,随我进宫吧!”贺韶夫惊疑地望着他,只见他微微一笑,“信我。”
进了宫门,晋蓄让侍卫领着贺韶夫乘上轿子,自己则骑马先行离去。坐在轿子里,贺韶夫这才有了欣赏这座宫殿的心情。掀开轿帘,她眨着大大的眼睛不停张望着,红色的高墙,青色的琉璃瓦,建筑一律只有一层,但都十分高大,相较于前世故宫的大气壮观,这座宫殿就显得秀气优雅、玉叶金柯得多了。
御书房内,皇上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眉眼间还隐有当年的风采,只是脸色憔悴枯瘦,并无多少威严所在。他沉静地看着晋蓄,不发一言。晋蓄好整以暇地跪伏在下首,毫无动静。许久,皇上沉声道:“蓄儿,你可知错?”
晋蓄终于抬头,他挺直背脊,声音洪亮地回道:“儿臣不知。”
“此前你向朕告假想出去走走,朕准了,没成想你去了戈州,还舍身冒险,只身冲入敌营,后又扮成敌军潜入城内,你可知,这一切都不是你的身份可为之?”
晋蓄昂首倔强地说:“儿臣只知家国被侵犯,身为大润儿郎,理当不惜一切地挺身而,敌人的獠牙已经越长越长,他们如今越发狂妄,不再是抢点吃的用的便走的强盗蛮子,而是窥视我朝富饶领土的虎狼。”
皇上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儿子,“可你是皇子,怎可以身试险?你知道一旦你落入蚩牙蛮人之手,我们要花怎样的代价才能将你救回?”
晋蓄轻哼一声,“儿臣就是看不得他们一个个的龟缩在城内的窝囊样子,我要让他们看看,国家皇粮不是白吃的。”他越说越气愤,恨恨地咬牙切齿,“什么蚩牙人凶狠,打战不要命,难道他们就不是吃五谷杂粮的吗?他们就没有妻母儿女吗?说道底,是领兵之人腐了,朝廷腐了……”
“大胆!”皇上沉声低吼,打断了他大逆不道的话,面容隐有怒气。他或许清楚自己所治理的臣下不听话,他或许也清楚自己的朝廷腐朽不堪,他甚至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好皇帝,可这些,他不愿被人揭破,更不愿被自己疼爱的儿子血淋淋的撕开伪装的表象。“你可知,你在对谁说话?”
晋蓄不慌不忙地跪行至皇上身前,口中振振道:“父皇,从前您只身在朝堂,无法分身打击蚩牙蛮人,如今,儿臣已经长大,蓄儿愿作父皇的左膀右臂,前往边境,为国效力。”
皇上神色复杂地望着晋蓄,最后有些自责又有些气馁地说:“蓄儿,父皇没有白疼你,从来只有你与朕一条心。可并非父皇不愿治理家国整肃朝廷,而是兵权在旁人之手,朕做一切都受人钳制,无从下手啊!现在,朕只有等,等着是他先死还是朕先死。若是他先死,那么父皇一定为你清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朕相信朕的蓄儿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顿了顿,他的眼神悠远,缓缓继续说道:“如若是朕先死,那么你便自请去个不毛之地就藩吧,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要插手朝堂了。”
晋蓄已经听着红了眼眶,作为当了二十多年的皇上,要承认自己的不作为该有多难?他说这些竟有交代遗言的绝决,他应该也是怕自己会悄无声息的死于阴谋吧!“父皇……”
皇上抬手打断他,“关于去戈州之事,你不要再提了,那边从上到下哪一个是自己人?放你过去,只会叫他人多一个棋子,反而掐住了朕的咽喉。”
晋蓄不甘,却也只能妥协,他知道如果自己此刻过去,那只会把生命交到别人手中,别人要他这刻死,他绝活不过下一刻,对于父皇,反而是大大的被动。他垂头敛目,低声道:“是,遵父皇命。儿臣……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哦?是什么?你说说看。”
“是怀化将军徐云覆。”晋蓄侃侃道:“徐将军虽然是廉党之人,但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此次他抗命与儿臣联手出击蚩牙,难保廉党不会为难与他。儿臣想,不如先下手为强,将他从军机处抽调出来,降了他的职,让廉党对他弃之不用,或许将来能有用武之地。”
皇上轻抚胡须,欣慰地笑了,“蓄儿,你长大了。起来吧!”
晋蓄微笑着起身,笑容如阳光灿烂,映照满室芳华:“父皇,儿臣才到弱冠之年,倒是二皇兄,才是真正长大了,上次在皇后面前,都能言辞灼灼、侃侃而谈,说起来,儿臣这次还要多谢二皇兄呢!”
皇上微微点头,语重心长,“慕儿都十八了,是长大了。是朕疏忽,早该赐府婚配的,只是他向来低调寡言,也从来无人提起这件事……这样吧,此次你虽违命孤身犯险,但念你其心可嘉、初战告捷,便赐城东戴月山那块地于你,由你自建府邸吧。”
晋蓄欣喜之态溢于言表,城东戴月山是离皇宫最近的一座小山脉,它高耸入云,极其陡峭,站在山顶能瞰视整座城池,全京城的百姓也能在夜晚见到月亮在其峰顶,因此得名戴月山。从前一直被圈起来作为皇家园林,如今那座山便是他私有的了,怎能叫他不高兴?“儿臣谢过父皇。”
皇上见他的样子,也是呵呵轻笑,“你刚才说,要多谢慕儿?怎么回事?”
晋蓄微一拱手,“回父皇,此次儿臣在戈州孤身作战之时,险些酿成大错,命在旦夕,幸得银面侠及时出手相救。”
皇上沉吟,“嗯,此事已有人向朕回报过,是她刺中你的战马,让你的贴身太监护你返回。但这和慕儿有何干系?”
晋蓄微微一笑,故意卖起关子来,“父皇何不见她一见?见了一切便可分晓。”
“你已经带银面侠进宫了?”
“正是。”
“宣。”
贺韶夫早已换过衣服,被太监领进大殿,她走至十多步远时停住脚步,盈盈拜倒,“民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吃惊地望着地上小小的身子,一身干练新颖的骑马劲装,愣怔了一会儿,他询问似地望了晋蓄一眼,晋蓄只是恶作剧得逞般地轻笑,他瞪了儿子一眼,而后道:“抬起头来。”
贺韶夫缓缓抬头,扬起尖尖的下巴,眼睑却一直低垂,她不敢也不愿与皇上对视。她知道自己还算有几分美貌,要是被这个上位者看上,那真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好在很快,晋蓄走到她身边,拱手道:“父皇,她就是让大润纨绔公子闻风丧胆的银面侠。”贺韶夫听后转头白了他一眼,心里恨不得上去捶他几拳,就知道这货不会保守秘密,居然还跟皇上告密。
皇上笑着轻捻胡须,“不曾想,剃遍大润男儿头发的竟然是个女儿家。”
“是。”晋蓄说道:“她还是贺氏绣庄的人,那次母妃生辰,儿臣与二皇兄及月如在贺氏绣庄定制衣裳,便是由她送进宫来。后因出言不慎得罪于皇后,亏得二皇兄出言救下这名女子,也因此她去戈州边境寻找君冠花,巧遇儿臣初战,及时出手相救,儿臣才得以幸免遇难。”
皇上大笑着点头,“好!好!生为女儿身,拥有侠肝胆,更有报国心,甚好!甚好!”
听着一迭声的好,贺韶夫自愧连连,她可没有什么侠肝胆,消遣纨绔只因为想治治当初在地府抢了自己好日子的坏男人,一不小心报复得全国皆知、闻名遐迩,纯粹是因为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哪个才是正主。说到报国心,更是扯淡,她可从没觉得国家有自己的小命要紧。纠结地思考半晌,也想不出什么违心的假话,她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深深跪伏在地,以作谢恩。
晋蓄适时地插话,“正是,当她救下儿臣后,得见真颜,才知她为何一个人大老远的跑去戈州。当时儿臣便许她承诺,定为她找到君冠花。只是后来父皇急召回京,所以便带她一块儿回来了。”
对于季贵妃生辰当日发生的事,皇上早已知晓,望着地上跪着的女孩,他只浅浅一笑,挥手道:“一朵花而已,既然当日已无事,就不必再计较了。改日我与皇后说一声,你们都不必再去找了。”
贺韶夫心中一喜,身子又伏低了几分,真心实意道:“谢皇上恩典。”
两人一同出了御书房,贺韶夫大大地松了口气,见回皇上真是比练回功还累,最可恶的是还压根没看清楚长什么样。晋蓄见她的样子实在可笑,于是轻哼一声,自得地一扬头,“怎么样?信本皇子的没错吧!”
贺韶夫瞥着她,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只是以后别再让我进宫就成,我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晋蓄瞧不起她的小家子气,不屑道:“宫里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多少人巴不得进回宫,攀附一两个权贵。你倒好,视这里如龙潭虎穴。”
贺韶夫敬谢不敏,“多谢二皇子抬爱,宫中富贵民女消受不起,还是乖乖绣我的衣裳就好。”开玩笑,皇宫?她前世里谁人不知那是个吃人不吐人骨头的地方?腥风血雨厮杀的何其惨烈?那些宫中女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就把皇帝当玩具,一天到晚的想着怎么将他弄到手,想着怎么折磨残害对手。这样的地方就是给她再多的荣华富贵,她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