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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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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抹幽蓝亡于世间的第三年,马车和着车内人潇洒中却隐隐带着苦涩的歌声缓缓行在幽深的山道上。三年来车内人几乎走过每一处那人曾走过的地方,沿着他的每一个脚印,一步步走着行着,盼着那人入梦而来,可惜这种愿望往往是求而不得。到是不明白,难道那人魂归无处,又或是走的如此毫无留恋?白玉堂低低苦笑,那歌顿时又低涩了几分。
“少爷!”车外的赶车人听着那低歌有几分心疼的低低唤道。他那轻狂高傲的少爷几曾何时开始多了抹郁郁难明的伤,人虽潇洒心却不再潇洒。
白玉堂听了那声唤,顿了歌声,只是叹口气:“白福,不必为我忧心,我又不是妇人女子,不会如何,至于其他,亦是我心甘情愿。”
赶车的人不再说话,少爷的话说的明白,他又如何不知,只是自家少爷总是比旁人要心疼。
白玉堂听着车外无声息,心下也明白,正如自己心头有伤无处可医,白福又岂能因几句话而免了担忧。只是轻摇了摇头,其实许多事真的说来不过是自己不放过自己。正准备举杯品饮一杯美酒,却隐隐听到风中凄厉的哭嚎,闻到血腥的味道,眉微皱,人已如鹞子般飞出车外,直奔那血腥来源之处。
屠戮,血腥的屠戮,白玉堂冷了眸看着眼前那些杀红了眼陷入一种疯狂中的人们,哼了一声,画影划出一道银色的芒,飞闪之间已然手刃数人,震惊了那些疯狂中的匪徒,让他们用一种惧怕的眼神看着他一身雪白的落在那唯一没有沾上血的马车顶,手中画影指向匪首。
“白……白玉堂?”匪首的声音颤抖的念出名字,惶恐地盯着那银色眩目的剑,感觉到死亡阴影的笼罩。这天下有几人不知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的疾恶如仇呢?
白玉堂冷冷一笑,心想着这匪首到还有些见识,认得出他来,不过……眼尾轻挑,认得出也不能放过。手中画影一转,人从车上迅疾而下,电光火石间一干匪徒已经全部“伏法”。
收起画影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这一家人难道竟全部被诛了吗?叹口气又细细看了一遍,仍是没看到半个会动的身影。正转身欲走却听到不远树林中悉嗦的声音,白玉堂的眉微挑,还有人?转念之间身影已跃到树丛前,手一伸从林中拎出一名小小的孩童。
那小孩被拎起到也不惧,只是抬起头,一双明亮却坚毅沉着的眼定定的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楞了楞,恍惚间好象看到一双熟悉的眼,那双永远那么清澈明亮却坚毅执着的让他为之心动的眼睛。闭了眼复又睁开,露出一抹开怀的笑:“小子,可愿做我的义子?”
十年后
白玉堂仰卧在那屋顶之上,晃着手中那坛“女儿红”望着天上的月低低而笑。酒四散的香气让他不由满足地眯眼。人生所求的其实不过就是个心境。
“义父!”十四岁的少年眯眼瞪着高卧于屋顶手中不忘拎着酒壶的人,微恼地低唤道。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怎么却偏偏又抱着酒坛不放?做长辈的怎么反而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少年不满地嘟嘴,顿时消了那满身的成熟稳重,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天性来。
“恩?”白玉堂闻声偏过头,笑看着下面那个于十年前收养的孩子,被他那身幽幽的蓝晃到了眼。一转眼,竟有这么大了,那越来越狭长的瞳眸里闪的光彩却仍是十年前看到的模样。很像!很像!白玉堂轻叹一声,将坛中酒又灌了些进肚。有年秋月的夜,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人站在屋檐下不赞同地看着偷喝酒的他,那双猫瞳越睁越大,一眨眼,飞上屋顶抢过他手中的酒坛灌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挑眉笑说,他一只受伤的老鼠哪里还配同他抢酒喝。
“义父!”白慕飞跃上屋顶夺去白玉堂手中的酒,低声劝道,“您身体还没痊愈,喝什么酒呀?”那轻皱眉头,略是埋怨的口气让半迷茫的白玉堂神色一醒,看的白慕飞一阵困惑。
“飞儿!”白玉堂眉眼轻挑,身形微拔,手掌轻翻,转折之间已抢过酒坛抱在怀里,“你到是真长大了,敢教训起义父来了?”话音刚落,又是一口酒入口。
“飞儿哪里敢教训义父!”白慕飞苦着脸叹气,“飞儿不过是关心义父身体,劝义父莫要喝酒伤身。”别人家做儿子的都很轻松,看看卢珍,看看韩璇,哪个爹不是好对付的紧,偏生他义父性子古怪难以应付,说轻了他不听,说重了他就翻脸,不轻不重他就看心情选,从来就没有一次能真正听人一言的。
“哦?是吗?”白玉堂装出一脸错怪好人的模样,“那到是义父说错了。既然不是教训,那你便自去吧。为父的还想接着饮酒赏月。”话音一落,白衣身影又旋身坐下,遥看天边那一轮明月,再没有言语。
白慕飞站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那一夜,看着白玉堂喝到月近西旁,几乎不见,方才睡去。而更深露重之时,于凉风中在那翻飞的发丝中看见的一抹银白,到真让白慕飞感到一抹哀伤。
一年后
“青天白日的,怎么有只耗子躺在院子里?”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身子却在白衣人身边落了座,“倒是当真悠闲啊!”
“你这呆猫不也是今天旬假,悠闲的很?”白衣人半支起身,握住蓝衣人的手,眉微微挑起,笑得好不得意。
“若是天天这么悠闲到是好事。”蓝衣人瞄了眼被握住的手躺在白衣人身边叹息着说。
“呵,一只呆猫也发了退隐心了?”白衣人诧异地挑了眉目,口吻却没抱什么希望。
“若是能天天悠闲,岂不是天下太平?无怨无苦?”蓝衣人轻轻说,语气中充满希望。
“这辈子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白衣人撇撇嘴,“不过,估计若是去了地府,你便真可以天天悠闲了。”
到现在还记得那只猫当时瞪大的眸,冷冷撇了嘴,复而又笑,淡淡说了句什么,他却看的呆了没听清楚。白玉堂躺在树荫之下,笑得一脸温柔,沉浸在一片回忆之中。仿佛又看到那蓝色的身影带笑走来,脚步一如最初的坚定,定定的站在他身前挡住一头灿阳,眼神里的那抹浅笑看来熟悉的让人心动。白玉堂缓缓站起身,握住盼了许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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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飞一身素白站在大厅中,看着漫天白幡,纸钱飞舞,眼中是干的,笑容是涩的。那个叫人难省心的义父从来就嫌他罗嗦,这下倒是顺心遂意再也不用听他唠叨了,只是不知到地府,那阎王能不能治住他。白慕飞安静沉稳地向来悼唁的人鞠躬行礼,乘着间隙,偶尔转身望望灵堂之上的那幅画像,茫茫然地摇头。
“飞儿。”卢方走过来,低声对他说道,“去‘雪影居’把屋内的东西收拾一下,有些东西,不让你义父带上,他是不会安心去的。”
白慕飞抬眼看着卢方,微感诧异。“雪影居”独立于岛外,本是义父早年居住之地,可自从收养了他后,义父就再没去过那里,今日却又让他去收拾些什么?
“你莫要多问,记得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取出来就对了。”卢方不理会白慕飞的困惑,只是一径地要他去。
白慕飞点点头,身形飞闪出了大厅,向“雪影居”奔去。
推开厚重的门,满以为会看到厚厚的灰尘,可室内却异常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可是要从那丈尺长的独龙索上凌空飞度过来,这岛上能做到的除了他和义父之外再没有第三人了。
难道是义父瞒着自己,一人悄悄来这“雪影居”打扫?白慕飞的心就溢满不解。为什么?明明不是居住的地方,就算要收拾,义父又何必亲力亲为?卢大伯又让他来收拾些什么?
这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明窗净几,简单的不像他义父一贯的风格。白慕飞在屋内四下扫视,发现这屋子里的一切的确不是以义父的喜好布置的,屋内的物事虽然都是上好的货色,可却是朴素大方,倒是一处清雅小居,只是不知为何内室安了张大的出奇的床。
嗯?真的是好大。白慕飞皱着眉越看越觉得奇怪,义父没有喜好大床的习惯,陷空岛上那秋园内小小的卧榻,连他都会嫌窄,可义父却每晚都蜗居于上。摸了模下巴,白慕飞一脸狐疑,这里真的曾经是义父的房间吗?
想的再多也无益于事,白慕飞晃晃脑袋,四下看看就打开了墙边的立柜,一一拉开抽屉取出其中的物事。黑丝金莲床幔,双龙戏珠被面,虎形玉钩,那是第一屉里妥善包裹起来的;层层叠的齐整堆放的蓝白衣物,白色的单衣放在同一屉里,细看就可看出尺寸上的差别,内衫如此随意的放在一个屉内,想来穿他们的人必是亲密无间。
白慕飞楞了楞,旋又释然,义父向来风流倜傥、潇洒率性,这样性子的人竟然十多年来没有半点的风流韵事,过的如苦行僧一般,哪里正常?恐怕正是因为心头上有个恋着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只是不知那个人现在何在?能让义父如此倾心以待的人又不知该是如何的风流人物,想必定是同样的率性而又聪慧的绝世佳人吧!
这样想着,白慕飞不禁露出了笑容,仿似看到了义父和那人并肩而立。悠游于天下间的模样。
带着这样的期待,白慕飞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紫檀木匣静静躺在其中,匣上精密的锁具显示了主人对匣内物件的重视。看看那锁,白慕飞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伸出手开始左右调弄,他现在就像发现了大人深藏的宝藏的孩子,若不能看到宝藏的全部,他寝食难安。精巧的铜锁终于被解开。随着开启的盒盖,里面露出的是一摞已泛黄的纸,纸上两枚鼠猫的玉佩,红穗缠绕,静静地泛着温润的光泽。
愣了愣,白慕飞抽出其中一张纸观视,方才发现原来竟是封信,信上有着两种字迹,一种恣意挥毫,行笔如云,是义父一贯的潇洒笔触,在信末写着年月。想来是收信的时间;一种笔迹却是陌生的,圆润中藏着傲骨,锋芒似敛实扬。信的内容简单的有些枯燥,不过是说着那人去到何处何地追捕犯人,只信末看那人淡淡写道“苗境之内风景秀丽,人情不俗,若得闲,与君把臂同游,岂不快哉?只不知此愿何时能成行”。白慕飞看了心里微微一酸,又抽了几封,满纸看来也无甚温言,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越发酸楚。想到义父收到信时,一封封看过,写上日期又密密收好的样子,心中一阵阵发酸,这是自义父去世后,白慕飞第一次想哭,却又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想哭。
卢大伯说要让义父带走的东西,就是这个匣子吧。把那些信按原样一封封放好,将匣子重新锁好,捧在手中,飞身离去, “雪影居”变的越来越远,渐渐被暮色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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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匣交到卢方手中的时候,卢方的眼眶微微发红,匣上的锁他到现在还记得名字。五弟做好的时候,曾笑的那样开怀,说这个锁叫情锁,用来锁住他一生中最重的情。这情锁之内装的正是那伴了五弟一生的情了。将匣放进白玉堂的墓穴之内,卢方终于露出笑容,五弟,就让这情伴你,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