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抗拒（剑龙）》苏玉璃

1、第 1 章

　　深夜，疏楼龙宿忽然醒了。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雨滴敲击的声音单调而执着的冲进耳鼓，叫人越听越清醒。
　　知道再也睡不着，他干脆起身推开琴室的门。这间房子做了很好的隔音，世界总算安静下来。
　　说是琴室，其实内里摆的却并非只有琴，多是他从各处收罗的古器，每一个都极尽华丽之能事。倒是房间最显眼处的唯一的那架古琴，虽说有纯白之玉做底，和房内其他摆设比起来还是显得过于古朴雅致。
　　疏楼龙宿在房中站了片刻，走到琴桌前随手一划，却又在铮琮之声传出的同时将手按了上去，那琴声便戛然而止，一切归于沉寂。
　　“咚咚咚。”有很轻的敲门声。
　　知是助手，他头也没回道：“吾无事，汝去睡吧。”
　　助手无声退下，疏楼龙宿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那琴，良久，才收回了按在弦上的手，却又不弹，转身踱到一边小床靠了上去。目光却不离玉琴左右。

　　清晨的时候，疏楼龙宿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眉头：“何事？”
　　助手推门进来，却是站在门口踌躇着，似是不知该如何禀报。
　　助手跟随自己多年，这般不利落却是第一次。疏楼龙宿不由得皱了皱眉。
　　还不等他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龙宿，好久不见。”
　　一听这话，疏楼龙宿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剑子？”
　　言罢起身出了琴室就看见刚才那声音的主人，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剑子仙迹落汤鸡一样站在客厅中央。显然是刚淋了雨，他平素飘逸的长发此刻湿嗒嗒贴在身上。而他的脚下，厚厚的地毯已经是了一大片，以他为圆心正在渐渐扩散成一个纯正的圆。
　　疏楼龙宿站在琴室门口，就这样看着剑子，道：“再见汝，恍如隔世。”
　　剑子仙迹掠了一把额前的湿发：“呃，龙宿，你要继续现在的情况谈话吗？”
　　“剑子，进入吾这琴室，汝明白会造成什么后果。”
　　剑子仙迹一脸坦然：“我心依然，但看龙宿当下之心。”
　　龙宿嗤笑一声：“哈，又是那句华丽的名言，汝不入地狱，使吾入地狱。”言罢，他转向助手：“言歆，带剑子先生换件干衣。”
　　助手一点头，尚未动作，剑子仙迹已熟门熟路的自己进了客房。疏楼龙宿看着这一幕，心里竟是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感慨？无奈？却似乎又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

　　坐在琴室里，疏楼龙宿双目微闭缓缓摩挲着桌上的白玉琴，只听门一响，那人已走了进来：“龙宿。”
　　疏楼龙宿睁开眼看过去：“说明汝之来意吧。”
　　剑子仙迹捂住胸口做了一个后退的动作：“哎，龙宿，怎会如此直接？”
　　疏楼龙宿忽视他脸上受伤的表情，道：“剑子，汝自动来找吾，绝对不会是简单的想要叙旧，吾太了解汝了，还是直说吧。”
　　剑子仙迹收起玩笑的脸，一本正经道：“我为关心你而来。”
　　疏楼龙宿挑了一下眉：“哎呀，吾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呀。”
　　本是一句玩笑话，剑子仙迹却认真的点头：“你是应该怕。”
　　疏楼龙宿收起戏谑的表情：“怎样说？”
　　“知道夜重生吗？”
　　疏楼龙宿不动声色问道：“然后？”
　　“他已经得到了一个药方。”
　　“所以？”
　　“这个药方是专门针对疏楼药剂的最新制药。现在这个情况，对你实在不利，我和佛剑放不下你。”
　　疏楼龙宿干脆替他说下去：“结果，汝就来了。”
　　剑子仙迹点点头：“是呀。”
　　疏楼龙宿站起身，直视着剑子仙迹的眼睛，问：“剑子，汝想帮吾吗？”
　　剑子仙迹十分“诚恳”的点头：“何止我呀，佛剑也惦念着你。”
　　“还是那句话，吾对汝的认识不是一天两天。汝就坦白说，汝是需要吾吧。坦白说，吾也需要汝之助力，但是……”
　　发觉疏楼龙宿有松口的迹象，剑子仙迹立刻蛇随棍上：“怎样？”
　　“吾怕无保障，先说说汝需要吾帮助汝对付谁吧。”
　　“九登神府最高负责人，邓九五，我们怀疑他出售的金饰来源有问题。”
　　至此，疏楼龙宿已是心下了然：“好啊，但是……”
　　他一停，剑子仙迹立刻追问：“但是？”
　　“凡事总要有个凭据。”
　　剑子仙迹做了一个黯然的表情：“说凭据就伤感情了。”
　　疏楼龙宿继续戳破他装可怜的本质：“剑子，吾相信汝，也相信汝要帮助吾是在吾答应帮汝对付邓九五为前提。”
　　剑子仙迹笑嘻嘻道：“龙宿，你真是我的知心人。”
　　疏楼龙宿好整以暇道：“好说好说。”
　　果然，剑子仙迹沉不住气，问道：“你需要什么条件。”
　　“很简单，只是小小的条件。”疏楼龙宿重新坐下来，手指轻击桌面，缓缓道：“第一，傲笑红尘取消对吾的控告；第二，佛剑分说不再追究当年红尘配方被盗之事。”
　　剑子仙迹面露难色：“果然是小小条件，很小很小，却是小到大大的困难。”
　　疏楼龙宿轻松道：“有剑子出马，怎会有困难两字。只要看到佛剑与傲笑红尘亲笔签名的保证书，龙宿绝对为汝出力。”
　　“龙宿，凡事都有前因后果。”
　　疏楼龙宿点头：“吾明白。”
　　剑子仙迹似乎下了某种决心，道：“为了你这句‘吾明白’，我会完成你的条件。龙宿，你也不会让我失望吧？”
　　“汝了解吾从来都是以礼还礼、以牙还牙的人。”
　　“好。”剑子仙迹点了点头，摸出身上已经磨损的不像样子的手机看了一眼，又道：“龙宿，借你电话一用，我的进水不能用了。”
　　疏楼龙宿以目光指了指床头的电话：“请便。”
　　剑子仙迹走过去，却并不拨打：“呃，能否请你回避？”
　　疏楼龙宿终于忍不住：“剑子仙迹，汝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
　　剑子仙迹显得很无辜：“我和傲笑、佛剑商量条件，有些话，你还是不要听到的好。”看他的样子，仿佛无理取闹的倒是龙宿自己了。
　　但偏偏疏楼龙宿就是拿他没辙，站了片刻，还是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片刻之后，剑子仙迹将门打开，等疏楼龙宿进去，才道：“他们已经答应。那么邓九五的事是否可以透露一二呢？”
　　疏楼龙宿轻轻摇头：“想要先取货再买单，汝以为龙宿今天才认识剑子汝吗？”
　　剑子仙迹为难的抓了一把头发：“龙宿你是聪明人，以你的智慧应该不难理解，我今天敢来，就表示我有将你与傲笑红尘之间的心结完全化消的把握。”
　　疏楼龙宿继续坚持：“一句话，没看到傲笑红尘的保证书，龙宿不会向汝透露邓九五有关的只言片语。”
　　“总要先释出善意，才能增加我对傲笑红尘的说服力。剑子保证，这一次之后绝对能看到傲笑红尘的保证书。”
　　疏楼龙宿摇头：“剑子啊剑子，吾是怕世事如棋，红尘莫测，吾恐怕没这个福分。”
　　“剑子佛剑都站在你这边，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奈你何吗？九登神府马上要进一批金饰，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我们又要扑空了。”
　　疏楼龙宿犹疑着：“吾还是不能相信汝。”
　　剑子仙迹干脆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摇了两下：“快点吧。”
　　知道这次剑子仙迹已是志在必得，疏楼龙宿不再坚持，向门外高声：“言歆，取吾的工作电脑来。”

　　送走剑子仙迹之后，疏楼龙宿没有动，而是将椅背调整成更大的角度，半躺半卧的靠了上去……
　　回想当年，他、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是从学生时代就建立起来的友谊。即便后来佛剑分说进了检察院，剑子仙迹成为一名经济警察，而他则放弃公职投入到制药业，友谊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剑子仙迹的那句“三人合作，横行天下”的玩笑话似乎还响在耳边，疏楼龙宿就因为用非法手段获得红尘配方的事收到了一纸传票。将传票送到他手里的，是剑子仙迹。在那张纸的最下方，检察官一栏，签的是佛剑分说的名字。
　　其实在决定对傲笑红尘动手的时候，疏楼龙宿就有了承受后果的觉悟。但看到好友如此直接的针对，他除了无奈，还是心痛。
　　疏楼龙宿没有在传票上签字确认。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疏楼制药转移到了海外。直到最近，风声已经平息，那个从来坚持除恶务尽的傲笑红尘因异度集团的攻击失去行动能力，他才将重心又一点点移了回来。他没有去找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他以为，他们之间的情分，在他对傲笑红尘出手的时候，就已经不可挽回了。
　　可是今天，剑子仙迹若无其事的来了，若无其事的和他嘴上争锋。仿佛当年的事从来不曾发
　　生过一样。
　　“剑子，原来吾们之间的恢复是如此的容易，原本以为不可逾越的鸿沟，竟然只是吾自己给自己划的一道线，被汝轻轻一抹便消失不见了么？”
　　沉思良久，疏楼龙宿起身来，招呼助手道：“言歆，叫桐文剑儒来见吾。”

　　闲适的午后，疏楼龙宿面前摆着泡的正酽的茶。不过他并没有喝，一旁的电视里正在现场直播，放的是警方一举查抄市郊一处地下黄金仓库的事。
　　敲门声响起，疏楼龙宿暗道一声“来了”，示意助手去开门。而他自己，则顺手关了电视。
　　一进门，剑子仙迹便问道：“龙宿，看新闻了吗？”
　　疏楼龙宿将茶抿了一口，道：“吾之善意已释出，汝答应吾的条件办的如何？”
　　剑子仙迹笑眯眯的取出一方折的方方正正的纸递过来：“好说好说。”
　　疏楼龙宿将上面的字一掠而过，视线停在右下角，那瘦削中带了些刻板的字体，的确是傲笑红尘的没错。
　　“果真是剑子一出，谁与争锋。傲笑红尘竟真的肯在保证书上签字，吾真是惊喜、讶异又有些怀疑啊。”
　　剑子仙迹委屈道：“枉我奔走一番费尽唇舌为你作保，你竟然怀疑我的人格。你若不信，可以拿去找傲笑红尘验明。”
　　疏楼龙宿看了他一眼，才道：“有剑子的人格作保，吾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验明自是不必了。”说完，他将桐文剑儒中午才交上来的资料推出去：“邓九五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剑子仙迹将资料拿在手里并不翻看：“嗯，既然这样，我们快走吧。”
　　“去哪里？”
　　“夜重生那边差不多也该行动了，事情没有你不行。”
　　疏楼龙宿不动：“汝与佛剑特意为关心吾之处境而来，吾相信汝们二人，此事交与汝们，吾放心。”
　　剑子仙迹似乎根本不明白疏楼龙宿将特意两字故意咬的很重的意味，道：“这件事终是为你而办，你多少要出些力才是。”
　　“吾看……”疏楼龙宿停了一下继续道：“还是算了。”
　　剑子仙迹干脆过来拖着他的手臂往外走：“走啦走啦。”
　　一直到被拖曳到门口，疏楼龙宿才把胳膊挣出来无奈道：“剑子，汝总要叫吾换件衣服吧？”

　　深夜。
　　疏楼龙宿一进门就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边走边狠狠道：“总之，休想吾以后再相信汝！”
　　惹疏楼龙宿动怒的罪魁祸首——剑子仙迹亦步亦趋的跟进：“龙宿龙宿，唉唉，真生气啦？”
　　疏楼龙宿不回答，径直走进琴室转身关门，却被随后而来的剑子仙迹撑住，他抬头看到那张笑嘻嘻的脸，“哼”了一声，坐到室内唯一的椅子上。
　　“说好是夜重生的事，怎么又成了邓九五？剑子，汝们人手不够明说吾便会不去么？何苦要耍这样的手段？还叫记者拍到吾！”想起自己被骗的事，疏楼龙宿仍是忿忿。
　　“刚才佛剑塞给我的，这可是最新的绝密消息哦。”剑子仙迹说着，递过一张字条，上面是佛剑分说的字迹：“夜重生之案罪证确凿，以违禁成分入药的罪名批捕。”
　　“我叫你去也是因为……傲笑红尘在病房里会看新闻啊。”剑子仙迹说着，将脸贴在疏楼龙宿的耳边蹭了蹭：“龙宿，你不生气了吧？你真的不生气了吧？”
　　因为离得近，温热的气息吹进耳里，叫疏楼龙宿控制不住的抖了抖。终于没再说什么，轻轻叹息一声，身体后仰，靠进了那个宽厚的怀抱。
　　其实，从始至终，他就没有办法生这个人的气。因为，剑子仙迹，本身就是他无法抗拒的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