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赭墨）》苏玉璃

1、第 1 章

　　这是一处古色古香的院落。正房，偏厦，围廊，无一不显的古拙简朴，又透着些苍凉腐朽的味道。
　　无边的夜色中，高耸的檐角延伸出来，仿佛是怪兽的利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天阴沉沉的，无星无月。只有前面瘦骨嶙峋的老者手里那盏白灯笼在脚下投射出一个桔黄色的光圈。
　　万籁俱静，不知是什么惊动了屋后林中的飞鸟。“扑啦啦”振翅声响成一片，一团团的黑影散向天空的各个角落。
　　墨尘音跟在老人后面，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被群鸟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了一眼。忽地听到一声轻咳，那老人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房门：“就是这里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老迈，老人的手微微颤抖着。
　　墨尘音点了点头：“进去看看吧。”
　　“呃……”老人有些局促，停了一下才道：“我就不去了，先生请自便吧。”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灯笼递了过去。
　　墨尘音叉着手不接：“里面不是有灯吗？”虽然黑，他还是看到了屋檐下的电线。
　　“哦哦！”老人连连点头：“有。”说完又继续解释：“老爷不喜欢那东西，很久没用忘记了……”
　　“嗯。”墨尘音应了一声：“电还通着吧？”
　　“两年前少爷在的时候是好的，不过之后都没有用过。”说着话，老人又把灯笼递了过来。
　　墨尘音摆了摆手：“不必了。”
　　说完，他抬手一推，随着“吱呀——”一声，门应手而开。他的左腿才跨进门槛，身后老人忽然叫住他：“先生！”等他回头看过来，老人看着他，咽了一口唾沫，才道：“保重。”
　　墨尘音微笑着点头：“谢谢。”

　　墨尘音才进来，门便在身后被关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他转过身，接着屋外夜色投射进来的微光，看见门侧有细小的灰尘升腾着。显然，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墨尘音没有急着去开灯，而是在房间里立了片刻，叫眼睛适应完全黑暗的环境。
　　房间不大，布置的却是井井有条。屋角的书桌上甚至还摊开着一本书，一切保持着主人还在时的样子。
　　墨尘音走过去，掀了一下台灯的开关，没有反应；再去门旁按动大灯，仍然不亮。显然，因为年久失修，电路已经损坏了。
　　在现代的社会，竟然有人固执的拒绝着一切现代化的东西，甚至养有仆人，自称“老爷”，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墨尘音一边想着一边在书桌上抹了一把，却立刻皱了眉：他忘记这房间已经很久不曾清扫，竟然沾了一手灰尘。
　　用干净的左手掏出手帕擦净了手，他才取出一张符纸，掐了一个火咒，房间里登时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听到窗外“啊”了一声，接着是人体倾倒的声响，有人七手八脚爬起来的动静，“嗡嗡嗡”似乎还有人低声交谈，却立刻被一个“嘘”声制止，很快恢复了平静。
　　“原来还有人偷看。”墨尘音看着窗外隐约几个圆圆的头顶，想到。
　　猛然觉得房间里气氛不对，墨尘音骤然回头，一道黑影已经袭了过来！

　　自从两年前少爷离奇死亡，府里就开始不平静了。最初只是在晚上的时候会有影子在少爷的房间里晃来晃去，最近却忽然厉害起来，搅闹的合府不得安宁。一连请了几个通灵师，都没什么结果，这位墨先生是老爷的好友推荐来的，大约不会有错了吧？
　　张伯在目送着墨尘音进了少爷的房间之后，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心里发毛，终究还是不放心，叫了几个小伙子过来悄悄的守在房外。
　　那位墨先生忽然点起火符时，还将众人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大家跌成一团互相低声指责着。因为恐扰了先生驱鬼，张伯出生制止。谁知众人安静下来再从窗户看进去，竟然没了动静。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起去看张伯。
　　张伯心下慌张，却还是强作镇定：“急什么？等一下再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丝毫声音，张伯也坐不住了。招呼大家取了火把点上，这才大着胆子推开房门。火光映照下，只见墨先生盘膝端坐在房间正中，微闭着双目，手上掐着奇怪的诀。
　　那一瞬间，张伯有些懊悔：先生明明在好好的驱鬼，这样贸然闯进来怕是坏了好事！
　　“先生……”张伯试探着唤了一声，想着怎么说那道歉的话。
　　谁知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墨尘音反应。
　　“先生？”张伯又叫了一声，墨尘音还是端坐如钟。
　　张伯回头，招呼几个小伙子跟着，这才大着胆子进来，走到墨尘音面前，叫了一声“先生。”抬手一推。墨尘音的身体柔软，却是依旧不说不动。意识到不对劲，张伯伸出手指在墨尘音鼻下一比，骇然一跤坐到了地上：这位墨先生，已经没有了呼吸！

　　开始的震惊平复之后，张伯叫人把墨尘音抬到了院子里。不过是请了师傅来驱鬼却出了人命，这个干系他实在是担待不起，只有等天亮去禀报老爷了……
　　这位墨先生看上去还很年轻，刚才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一脸和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还真是叫人惋惜……
　　和几个年轻人守在尸身旁边，张伯一边看着墨尘音的脸，一边胡思乱想着。
　　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黑猫，竟然毫不怕人，慢悠悠的凑了过来，在墨尘音身上嗅了嗅，蹲卧下来，盯着墨尘音看了一会儿，毫无预兆的从他身上跳了过去。
　　张伯骇了一跳，想起故老相传的那些故事，不由得胆战心惊，却也不敢说话，只是盯着墨尘音的脸瞧着。
　　谁知，越是怕什么便越来什么。火把跳跃的光线里，墨尘音的睫毛动了动。张伯以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眼睛继续看，那双眼睛忽然睁了开来。张伯大叫一声“妈呀！”再次坐到地上的时候，墨尘音已经坐了起来。
　　一起陪着的年轻人见到此状也是一惊，都用拳头塞住嘴巴不敢出声。
　　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中，墨尘音施施然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他来到张伯身边把人扶起来，顺便帮他也拍去身上的尘土，道：“鬼已经被收了。请把钱打进约定好的帐号吧。”
　　张伯看着墨尘音从面前走过，嘴巴仍是张的老大。
　　走到院门处，墨尘音却又停住脚步，转回身来，缓缓道：“另外请转告令主人，坏事还是少做的好。不然府上就不只是这一个鬼了。”

　　走出那个院落许久，墨尘音才举起一直紧握的右手，对着它看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善良之心，不过，你这位父亲实在是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你这样一直帮他吞噬寻仇的恶鬼又能到几时呢？还是放下吧，这对你也是一个解脱。”
　　说完，他松开了手。之间有个虚影出现，渐渐凝结成一个面貌俊秀的年轻人，对着墨尘音拜了拜。
　　墨尘音笑着点头：“放心吧，念在你一片孝心，我在府上设了结界，只要令尊不再继续为恶，短期内不会有恶鬼上门。你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那影子放下心来，对着墨尘音再拜了两拜，轻轻转身，消散于空气之中。
　　天际一缕晨曦微露，墨尘音轻轻笑了起来。
　　“喵呜。”随着一声呜咽，有软绵绵的东西在墨尘音脚边蹭了蹭。他低头，就看见了那只黑猫。
　　墨尘音摸了摸它乌黑的额头，道：“你怎么跟过来了？回家去吧。”
　　那猫继续咪呜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显然是不肯走。墨尘音便干脆把它抱了起来：“既然这样，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小猫眯着眼睛用下巴在墨尘音掌缘蹭了蹭，扎进怀里打起了呼噜。
　　看着小家伙自来熟的模样，墨尘音失笑一声，轻轻的抚了抚它背上的毛。

　　于是，墨尘音回家的时候，迎上来的赭杉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墨尘音怀里这只通体黑透的猫。
　　看他拧着眉毛盯着看，墨尘音将驱鬼的事说了一遍，又补充道：“那些人不知道有灵魂出窍的驱鬼的法子，加上它在我身上一跳，怕是当成诈尸了。不过他们的反应倒是有趣，这猫也和我有缘，不如养了吧。”
　　“好。”赭杉军没有什么异议，停了一下又道：“这猫有名字吗？”
　　会想到自己回魂时听到张伯的那声惊呼，墨尘音笑了一下，道：“就叫‘妈呀’吧。”
　　赭杉军重复了一下猫的名字：“玛雅。”
　　墨尘音明白赭杉军听错，却也觉得“妈呀”这个名字过于玩笑，叫了“玛雅”这个谐音倒也不错，就伸手抓了抓小猫的下巴：“嗯，那么你就叫玛雅吧。喜欢吗？”
　　小猫被抓的舒服，配合的晃了晃脑袋，“咪呜”一声，扎进墨尘音的怀里，已经重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