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草如）》苏玉璃

1、第 1 章

　　因为两手都拎了东西，天草二十六用脚轻轻的关上门，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不意外的，目光穿过客厅看到斜靠在阳台躺椅上的人的白色衣角。他直起身，低声抱怨着弯腰去换鞋子。忽然心口处传来的剧痛叫他哼了一声，一个站立不稳坐到了地上。疼痛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解，汗也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揪紧胸口想要喊一声，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眼前渐渐昏暗最终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天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玄关处，口中漫着速效救心丸的味道，有一个人轻轻揽住自己，温暖白皙的手一下一下按抚着他的胸膛。
　　“小草……小草……”那人一声一声，温柔却执着的叫着他的名字。
　　天草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就看见了那张白皙细腻二十年来不曾变过的脸，细密柔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却遮不住眼中的关切。
　　见他醒来，如月影才放心的微微一笑：“小草，你醒了。”
　　那人要起身，天草急忙抓住他的衣襟：“如月，我心好痛，好痛好痛。”
　　如月影长睫垂下，手停在他胸口处，道：“是吗？”
　　“我快要痛死了！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等他说完，如月影叹口气：“小草，在老人家面前总说要死是不礼貌的。”
　　天草抓住他要撤离的手道：“可是我真的要死了啊，你要叫我死不瞑目么？”
　　如月影不理他的撒泼耍赖，轻轻抽回手掌静静看着他，轻声道：“小草，你不会死的。”
　　知道如月影不会再上当，天草一下子坐起来：“我当然不会死。”说着话他换好鞋子拎着东西进了厨房把东西从袋子里取出来放进厨房。

　　“小草你来。”如月影坐在沙发上唤他。
　　“又要指使我做啥？”天草抱怨着，却仍然自动自发的泡好那人最爱的香草茶端了过去。
　　真的坐到身边去，如月影却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仿佛要把他刻进自己心里一样。
　　终于天草沉不住气：“喂，你这样看我好像看死人啊！”
　　如月影将杯子放下按上他的手背：“小草，相信我，你不会死的。”
　　“我本来就不会死啊，是你一直相信那个算命师的话。不过也对，你和他一样，都是神棍。”
　　如月影微笑道：“我从不说谎。”
　　天草敷衍的挥挥手：“是啊是啊。不过这话你还是跟那些会花钱买你预言的人说好了。”说完歪着头看了那人一眼，道：“如月，不如我们打赌。反正我二十六岁生日就要到了，就看我那天会不会死。要是我死，就是我输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如果没死嘛……你就全部听我的，不要再预言骗钱了，虽然每次都碰巧成功了，可是要是失败一次人家找上门来就不好了。反正我也能养你！”一边说，天草用力的拍了拍胸膛。
　　相较于天草的兴奋，如月影已经只是淡淡的在唇边晕开一抹笑：“小草，这个赌很不公平。”
　　天草抓了抓头发：“有吗？赌的是我的生死哎，我觉得我牺牲比较大。你敢不敢赌啊？”
　　“好。我会把你将来要听的话，全部写下来给你。”
　　天草拍手道：“肯赌就好！咦？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到时候自然会知道。小草，这个赌你一定赢。”
　　天草郁闷的抱住头：“你又开始说那些漫无边际的话了！”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抬头却发现那人轻轻的靠在椅背上，似是睡着。
　　天草推了推他：“喂，要睡觉去床上啦！这里又不舒服。”
　　如月影睁眼，直起腰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却终因乏力而失败。
　　最近他都是这样，天草已不觉得意外，直接过去将人抱起来走向卧室。虽然内心有些担忧，嘴上说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你想偷懒就说嘛！”
　　如月影歉意的笑笑：“老人家总是容易疲累……”
　　天草将人放到床上：“少来，你这张脸出去说我比你老还更容易叫人相信些。”一边说话，一边拉过薄被给那人盖好，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便不再聒噪打扰，轻轻的退了出去。

　　生日这天是周末，天草被照到脸上的阳光晃的醒了过来才发现已经时近中午。听了听门外没有动静，他觉得有些奇怪，胡乱套上衣服出来，发现平时会很早起来窝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如月影竟然不在客厅。
　　天草走到如月影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一下，试探着叫：“如月？”
　　没有回应。
　　推门就看见如月静静的仰卧在床上，阳光照进来，白皙的脸竟隐隐泛着剔透的光，宛如瓷像一般美丽而虚幻……天草的心几乎漏了一拍，他慢慢的走过去，轻唤：“如月？”
　　那人只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这一刻天草忽然怕了，他慢慢的坐下来，握住那人露在外面的温软的手……
　　温软？这个认知叫他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如月枕边放着的小小白色信封。
　　他将里面的信取出来，是从小看到大的熟悉字迹：“小草，生日快乐。那个赌约你赢了，可惜我却没有机会对你说出要你听从的话……”
　　天草忽然看不下去，他一把将信握在手里团成一团，接着又展开想要撕碎，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做，把它装进口袋，颤抖着拿起了床边的电话：“这里有人病危，请派救护车来！”他想，现在自己一定不能慌，如月……如月不会有事的！
　　报完自家地址之后，他弯下腰把昏迷的如月影抱起来冲了出去。但他只走到门口，剧痛从心口传来。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失去知觉之前尽力转身，好叫倒下去的时候如月是砸在自己身上，不会摔痛他……

　　再次醒来时，天草率先看到的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然后一张带笑的脸闪了过来：“醒了？恭喜你，换心非常成功。以后你就是一个完完全全健康的人啦。”
　　天草不理会他，翻身坐起四下打量找不到那抹熟悉的白影，喊道：“如月！如月！如月呢？！”
　　那个左颊带着青色纹印的大夫眼珠转了转，问道：“你是要见那个为你捐献心脏的人吗？”
　　“你运气不错，最危急的时刻，配型的心脏也有了，你的确该去感谢一下人家……”
　　大夫继续说着，天草却只觉有个无形的罩子将自己罩了起来，周围的声音都微弱又模糊，嗡嗡嗡的听不真切却又逼得自己透不过气。他努力的抱住头睁大眼睛，泪水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
　　猛地，天草抹了一把脸，抬起头：“带我去吧。”
　　大夫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前面带路。

　　到了门口，大夫将门推开便退到了一旁，天草大步冲进去。空荡荡的房间，四面雪白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物，正中的病床上用白布遮住了那瘦削的身形。
　　天草伸手扯住白布一点一点的掀起来，在看到捐献者白色的发顶顿时失去了所有勇气，手一松，白布飘然落下，仍旧将人盖的严实。
　　天草握紧了拳头，似乎想要打在什么东西上，却终于没有找到能够发泄的地方，忽然大声：“如月影你这个神棍！你骗我！你骗我！你竟然骗我！明明打赌你输了就要听我的，我都没叫你死，你怎么可以死？！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天草将这句话不断的重复着，然而，这样的指责并不能叫他好受一些。

　　“小草。”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叫天草猛地顿住，他有些发愣，却不敢回头，生怕又是一场空。
　　“小草。”那个声音执着的钻进耳朵里，叫天草一颤，同时手已被人握住，是那样温暖而又熟悉的触感。
　　天草轻轻的回握，把手举到面前，是那个人的手没错。他惊喜的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如月影又是谁？
　　看着惊到说不出话的天草，如月影笑着抚上他的脸：“小草，我不是神棍，更没有骗你。”
　　天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用力把如月影抱住，几乎想要按进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如月？如月。如月……”
　　“呼呼，幸好你们来的及时，病人才做过手术不宜太激动，我都要准备镇静剂了。”站在门口的大夫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对身边的红发男子道。

　　回到自己的病床上，遵照医嘱重新躺好的天草仍旧抓着如月影的手不放。这次如月影并没有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他坐在床边看着天草，用空着的手抚摸天草的眉眼，轻声解释着这一切：“我中了伏婴师的咒术一时无解，本来以为不能陪你走下去才会留了信。”
　　“哼！”天草握着的手稍微用力：“就是说你的确是想自己死了把心脏给我对不对？”
　　‘你用我的心活下去，也是一样的……“
　　天草立刻接过话头：“不一样！我要的是完全的如月影！”
　　如月影仍旧只是笑：“赭杉军及时破解了咒术。只是，我失去了预言的能力。”
　　“这没什么不好啊！反正以后有我养你！”
　　停了一会儿，天草又道：“如月，我们的赌约还算数吗？”
　　“算。”
　　“我现在还活着，所以是我赢了。”
　　“对。”
　　“那你以后都要听我的，人也要靠我养。”
　　“好。”
　　……
　　“如月如月…..”
　　“我在。”
　　“以后你都要听我的！”
　　“是。”
　　“我命令你永远跟天草在一起，不许离开他。”
　　“嗯，我会的。”
　　“这样才是乖的如月……”
　　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天草咕哝着，终于满足的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