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生团子文》苏玉璃

1、之一 回家

　　赦生是孤儿，最近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
　　一切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天孤儿院发生了一起火灾，就在赦生等几个孩子住的房间。火势并不严重，只是腾起了很大的烟尘，将孩子们都吓哭了。赦生是最后一个被救出的，只有他没有哭，却也只有他受了伤。
　　伤全部都在脸上，额头一处，腮边两处，伤口是奇怪的火焰形，而且即便医生如何仔细处理，还是留下了艳红的疤。
　　自闭大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只是和一般的孩子相比，赦生本来就相对安静沉默，所以一直到现在，发觉他已有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抱着生了病的蕾蒙娜蹲在墙角不许任何人碰，大人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这已经晚了。赦生的自闭症已经非常严重，甚至出现了交流障碍。他的心，固执的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往外面看上一眼……

　　天黑了下来，房间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赦生蹲在角落里，四周是安静的，只有蕾蒙娜的喘息声一下一下传入耳中，微弱而艰涩，仿佛下一刻，这艰难的呼吸就会停下，再也不会响起。他忽然觉得很冷，觉得孤单。他用力抱紧蕾蒙娜，叫它靠自己更近一些，却换来了蕾蒙娜轻声的呻吟。
　　赦生没有松手，他只是低下头，用脸去磨蹭蕾蒙娜身上柔软的毛，手也在它身上轻抚着。狗狗安静了些。黑暗中，空旷的感觉将一人一狗紧紧包围……

　　“吱扭”一声，房门被打开来。走廊的光照了进来，并不如何明亮，却还是晃得赦生眯了眼，他抬起右手挡在面前，透过指缝看过去。
　　逆光的背景下，只看到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一手还摸在门把手上，静静的站立着，仿佛在看着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赦生立刻低下头，把脸埋进蕾蒙娜的身上。
　　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赦生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无边的黑暗里，隐隐有一点白色的什么晃了一下。
　　“怎么不点灯？”低沉声音响起的同时，眼前一亮，橘黄色的光倾泻。光源是被那人拿在手里的一根蜡烛。
　　赦生盯着那点烛光，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并没有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也没有闻到火柴燃烧过后的硫磺味，那么……蜡烛是怎么被点燃的呢？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那人微笑了一下：“汝很好奇？”
　　赦生只是看着他，没有什么表示。
　　那人很随意的将蜡烛吹熄。赦生甚至还没来得及习惯于突如其来的黑暗，烛光便重又满溢了整个房间，而那人三指微屈，伸直的食指中指正对着烛光。
　　“看清了吗？或者，这样？”说着话，那人将手一转指向正上方，指尖处，跳动着一小簇红色的火焰。
　　赦生睁大了眼睛看，没错，真的是火焰。他想过去摸一下，却只一动便又停下，仍旧将后背靠在墙上，抱着蕾蒙娜的手却不自觉的松了些。
　　那人将手一晃，将指尖火熄灭，才道：“吾是吞佛。汝叫赦生？”
　　赦生低下视线，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吞佛又道：“汝是三个月前知道自己有驾驭雷电的能力的吗？”
　　赦生一下子抓紧了蕾蒙娜背后的皮，引得狗狗发出哀叫，他松了些手劲，抬起头来，眼中有惊怕的光闪过。

　　是的，就是那个雷雨天，赦生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竟然可以将闪过的电光随意牵引，惊骇之下，电流被引到床上，火一下子着了起来。额头脸上的印记也是在那天一下子浮现出来的。他不敢告诉人们，那根本不是烧伤……
　　自己是怪物吗？会被赶出去吗？在治疗脸上“伤口”的时候，他被隔绝开来，只有蕾蒙娜，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管他是不是会变成妖怪……
　　可是，蕾蒙娜生病了，快要死了，要离开自己了……想到这里，赦生把趴在脚边的狗狗重新抱起，紧紧的，紧紧的，把脸贴了上去。

　　吞佛把蜡烛固定在烛台上，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修长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赦生，不必意外和惊慌，汝与吾一样，并不属于这里。汝是魔，应该在异度魔界。在异度，每个魔都有自己的功体属性，汝的功体便是雷电之能。只是在汝出生那天发生了一些意外，令汝流落于人间。汝的父王母后，两位皇兄，已经找了汝许多年。现在，汝可愿意跟吾回去，和汝的亲人团聚？”
　　自己并不是妖怪，甚至不是孤儿。这一切是那样的惊喜而又富于诱惑力。赦生抬头看着眼前白衣红发的魔，重重的点了点头。
　　吞佛微笑，站起身来：“如此，跟吾来吧。”
　　赦生站起来，将自己的小手放进吞佛伸过来的手掌之中，却在吞佛转身之际又轻轻抽了回来。他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狗狗，轻声：“蕾蒙娜……”
　　吞佛莞尔，弯腰抱起狗狗放进赦生怀中，又把他抱了起来：“放心吧，异度宠物医院的医生护士会将它治好的。”
　　偎在吞佛怀中，赦生静静的点了点头。

　　门外忽然想起唱诗的声音，吞佛道：“今天好像是人类的什么节日。”
　　把脸贴在吞佛颈项，赦生轻声道：“圣诞。”
　　“那么，汝要过完节日再回家去吗？”
　　赦生想了想，摇头道：“回去，和家里一起……”
　　吞佛笑：“好，那吾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