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54、第七章、天地绝（九）

　　换上守卫的衣服后，黎小心翼翼地隐于夜色之中，待行到人烟僻静处，便摇身化为青龙，朝东方腾飞而去。一路上狂风呼啸，风声在耳旁呼啸仿佛少年的悲鸣，黎只得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向新都方向飞奔。
　　不早点回去不行！不早点回去报告不行！
　　如是自我暗示着，黎在云端中伸长鳞躯，不断破风东行。可飞了没多久，身后忽然响起凄厉的怪叫——是妖鸟聚集的嘶鸣。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黎心中大骇，身上也不禁沁出一层细汗。身后的黑云中已依稀可辨星星点点的红色，那是妖鸟的眼睛。
　　黎最坏的设想应验了：出逃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梼杌就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此刻身后的追兵不是别人，正是梼杌亲自率领的属神队伍。
　　事到如今，黎只得不断提升飞行高度，试图借由云层的掩护来逃脱追踪了，可是就在他拼尽全力在云端中不断穿梭之际，身后却传来熟悉而揪心的哭叫声。
　　“黎大人，您尽管回去报信没关系，不过今晚，我就要把这个办事不力的小奴才大卸八块了！”黑云重重的西天，响起梼杌的咆哮与噎惊恐的呼救声。
　　不由自主地，黎放慢了东进的速度，只是回眸一瞥间，身后的情形便让他无法再继续奔逃——梼杌所乘骑的妖鸟背上，两名士兵分别抓着噎的双臂，将少年悬于半空。而少年身后，凶神恶煞般的梼杌正手持大刀，眼神中透出满溢的杀气。
　　东方现出浅浅一抹鱼肚白，勾勒出龙神踯蹰的身影与西天的群像。黎心中矛盾万分，天就要亮了，云层下方已不是梼杌管辖的地界，只要再僵持片刻或下降几百米，自己就自由了。
　　“呜哇啊！”可是梼杌却没打算给他周旋的余地。见黎没有动静，梼杌手起刀落，砍下了噎的左臂。身旁的士兵一松手，那条胳膊便直直坠落，被下方梭巡的妖鸟一口吞下。梼杌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命人将浑身抽搐的少年扶正，又作势要砍另一条手臂。
　　“等一下！”黎再也看不下去了，哽咽着喉咙怒吼道：“住手！别这样对待他！我跟你们回去。”
　　梼杌闻言，放下手中的刀子转头打了个呼哨，鸟群中立时便有十数只盘旋而来，将黎围在中间。黎不甘地回望一眼东方渐醒的晨曦，不得不转身，重又被驱赶着飞向赤色荒凉的西方旷原。

　　陆、前夜
　　回到梼杌族中，黎再度被软禁起来。仿佛是作为对他逃亡失败的警告，噎在断臂被简单包扎后，重又被派来服侍黎。经历了一场剧变后，两人间话少了许多。噎用仅剩的一只手费力地摆放着食具，黎看着于心不忍，想伸手帮忙道：“我自己来吧。”
　　“大人您是贵客，不应该亲自动手。这等小事，还是由我这些下人来做吧。”噎用身体挡住黎伸来的手，婉言拒绝。
　　“……噎，你恨我吗？”望着少年断肢处冒出的暗红色血迹，黎忽感心头一阵沉重。
　　“噎不敢，噎是贱民，大人能回来保住噎的性命，噎已经很感激了。”少年忙着手中的活计，头也不回地回答。
　　“果然啊，我是无法被原谅的。”黎垂下头，苦笑起来：“对不起，噎，是我欺骗了你。可是，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那是自然，大人不像噎，大人在新都有很好的工作和地位，还有温柔的姐姐在等您……”噎说着，似乎因为断臂的剧痛开始颤抖起来：“但是……今后请不要再说什么带噎回去的话！噎的命薄，受不起那样奢侈的幸福！”
　　“噎，对不起！可我必须回去，不是为了地位和姐姐。”看着因激动与疼痛而摇摇欲坠的少年，黎连忙扶他在床边坐下，手掌汇聚灵力按在他的伤口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很难让你再相信我。可是我能否逃离这件事，关系到整个昆仑神族的安危！”
　　“……”在灵力的安抚治疗下，伤口不再那么疼痛了。噎回头望向噎，眼中透出不解与怀疑。
　　“你难道没发现吗？梼杌很怕我会逃走，如果没有暗中勾当，他为什么会这么心虚？”黎用灵力侦察了一下房屋外的动静，压低声音说：“梼杌应该是在屯兵蓄武，准备叛变，如果我不能够及早回去警告大家的话，梼杌很可能就会起兵谋反，甚至刺杀颛顼陛下！”
　　“我……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我只是一介奴隶，只想要安安稳稳苟活下去而已。”噎说着，向后缩了缩被灵光笼罩着的肩膀：“所以……大人，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也请您早点用膳安歇吧。”
　　“噎，你想让其他部落的孩子遭受和你一样的命运吗？” 黎扳过噎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道：“只要战争爆发，就会有妇女儿童被掳掠为奴！噎，你想看到和你一样的孩子再出现吗？父母被杀戮、自由被剥夺、肢体被随意残害……”
　　“不要再说了！”噎挥舞着仅有的一条手臂，想从黎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噎，求你再相信我，求你再帮助我一次！”黎小心地抓住噎的残臂，褪下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用随身携带的灵药仔细覆上创口后，再撕开被单，换上新的绷带：“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早在五百年前，由黄帝陛下带领的昆仑神族，曾经创造过神魔共处的太平盛世。那时候没有战争，所有种族和平共处、友好往来……现在黄帝陛下虽然殡天，但颛顼陛下仍一直在贯彻着他的主张，一直在努力维系着三界的和平！所以……为了避免战争，请你再相信我，再帮助我一次好不好？”
　　“我……能够做什么？”噎用单臂按着伤口，哆嗦着问道。
　　“他们应该马上就要启程去新都了。这一路上一定会对我严加看守，我可能没有机会再逃出去。但他们不会注意你。所以，我会带你回新都，到城中后，你只要借故遛出去，向我姐姐句芒转告‘梼杌将叛，速报圣上’就可以了。”
　　“我、我可以吗？”噎犹豫着抬起头来，不知是因为感到压力还是疼痛，脸又开始皱了起来：“黎大人，完成这件事以后，就不会有战争，就不会有和我一样的孩子出现了吧……到时候，我也可以留在新都吗？”
　　“可以。”黎点头，郑重承诺：“等事情过去后，我一定在新都里，继续教你星相！”

　　而此时黎却不知道，他最为信任的姐姐重，其实就在距离梼杌族不远的娵訾族内，说服族长进行“天通”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