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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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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让Torres无法入睡。他紧紧闭着双眼,试图排除所有来自外界的光明好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黑暗来获取睡眠。然而在这样失去所有光的深夜里,声音却仿佛变得更明显。窗外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像是从某种未知的起点带着突然出现的发动机鸣响呼啸而过,驶向更未知的终点,带着突然消失的声响。风越过一排排梧桐树扰乱树叶摇晃的频率,甚至偶尔月光穿透一层层渐渐稀薄的大气与在苍老的枝杈碰撞发出混乱的击打声都清晰可见。与伦敦城终日如影随形的雾气漫过一栋栋或高或矮的建筑物,包围着红色的砖瓦与灰色的石墙,侵蚀着古老城市的外壳。
流水——Torres想,并不是泰晤士河终年不息奔腾的河水发出的熟悉的呐喊——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躁动。所有的声音如同一整片无法分割的流水一样彼此纠缠,漫过伦敦的深夜。
他从来不是那种失眠的类型,曾经,在任何地方他都可以轻易就进入睡眠。他想,Gerrard曾经嘲笑过他的这种——他喜欢说是优点,但是并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愿意这么认可他。
然而只是想起Gerrard就让他更加难过,心脏难以言明的抽搐起来。他想,他的前队长。
他在离开利物浦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去向他告别。那太——太难过了,他知道。Torres躺在那,睡意终于从他的大脑深层抽离,他放弃了尝试入睡。他想到他的前队长——前,曾经的队长。自从离开利物浦来到伦敦,他就总是陷入这种情绪无法自拔。就如同现在泥泞的土地里无法前进的马车——他的情绪一直陷在这种无法休止的怀念里。
他并不知道——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么想念Gerrard,还是说他是在想念利物浦。只是,他时常会想起Gerrard的样子,他灰色的眼睛,额头皱起来一层层的纹路,他的表情总是那样,像是微笑,又像是想起了那些隐藏在深处的回忆。那确实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回想起,杰拉德用灰色的眼睛看着他,颜色就仿佛某种深卧在广阔沙漠不为人知的岩石,亘古的风与阳光抚摸着它的表皮,留下时光席卷的痕迹。
其实在短暂的——也并不是很短暂——的三年时光里,这种沉默并不是很多。更多时候,他们在球场上奔跑,用眼神交流或者仅仅依靠天赐的默契。他进球,他挥舞双臂大声嘶吼,光芒与希望的激情充斥着整个胸腔,他能感到一个有力的拥抱,某种激情与勇气的共鸣。有时他的队长会在他额头上亲吻,就像那种激情至时的情不自禁。
然而仅仅是回忆这些就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起有一次,他和Gerrard都受伤坐在替补席上。比赛之后他在网络上看到他们比赛的图片,替补席上他和Gerrard笑着交谈,大不列颠土地上的阳光和煦温柔,如同某种神圣的光芒笼罩着他们,他挑着眉毛大笑举起双手挥舞,作出什么夸张的比喻,Gerrard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然后又将头转开。其实Torres记不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那一刻,有某种冥冥天启,他说不出来,但是命运停摆,时光不留痕的划过去——他和Gerrard却像可以定格在那里似的。
他想起那是,那些唱着歌的KOP说,我们的Golden boy和Captain Fantastic。
就像所有改变都未曾发生,在那一刻的他们就在阳光之下窒息般永恒并存。
然而他现在就像那些被驱赶的困兽一样在雾霭浓重的伦敦深夜里呼吸着这些回忆,那些细节都已经与他千里相隔。
他想起他曾数次跟在他的队长背后走出长而幽暗的球员通道,踏上安菲尔德球场绵软温柔的草皮,红色铺天盖地,欢呼声直冲云霄,聚光灯如同闪电倏然而至,他的队长的背影在强烈的喧嚣中如同磐石稳健,红色的球衣像是血脉般贯穿他的整个人生,他背后的8号咒语一般定格他的人生——他就像是,某种永远不会变的力量,在安菲尔德上空挥舞的巨大横幅与旗帜中完成了封神之路。
他看着他的队长的背影,他知道,人们留或者走,只有他会一直在那里。
Torres一次又一次在这种鼓舞与支撑之下艰难的在对手的刁难之中突破,带球,进攻。他总觉得有朝一日他可以和他的队长一样成为某种不朽的精神领袖,他想和他的队长在安菲尔德终老。他想过——成为某种精神,成为人们交口相传的传奇这就如同——永生,不朽。
那些关于永恒的字眼让Torres几乎要溢出泪来——他知道这种曾经的希冀都如梦幻影就此作别的感受。他曾经站在卡尔德隆的中心,以为自己可以带领球队站在欧洲之巅,然而现实却只是让他终于远走他乡。
他想,我的队长。有的时候你知道吗,梦想之大让人看不清现实,现实之冷硬让人一次次忽视。然而最终总有那个时刻——你我都见过——一切抹去尘埃,挥走虚幻的光芒,徒剩现实在原地寂寞的留守。你知道的队长,人生看似有很多选择,实则没有选择。
我总是很想你,很想念在利物浦的日子。你和我讲话,带我看过利物浦的很多街道和建筑,同我在训练场上你来我往的样子,在球场上奔跑或者拥抱。回忆这东西——他忽然记起自己此刻是在伦敦——它尽管千里之外却总是熠熠生辉,我忍不住去够它,我忍不住去翻开它,却总是被它割伤皮肉和肝脏。
他想起Gerrard灰色的眼睛像是诉求般看着他,透明中浮动着一点儿雾气。他想起自己最后开车离开梅尔伍德训练基地,没有告别,没有祝福,但这种眼神却像是透过很漫长的距离与时光向他坦诚那些他们没说过的话。
他想起有一个清晨,梦里一样,他们刚经历一场惨烈的大败,而Torres正在处于前所未有的伤痛折磨中。在永恒不变的梅尔伍德,在冷滞的英国晨曦里,他的队长走到边上对坐在长椅上的他说,你知道我总是相信你,无论你在哪你总是……那么优秀。
伦敦湿气之浓重让他感到窒息,深沉的夜色里除了模糊成一个个光点的霓虹灯与车灯并没有什么惊喜。他看不见星星,也几乎找不到月亮,雾像是一朵墨黑色盛开的花遮盖着城市的身体与心脏。伦敦——千里之远的利物浦。地图上两个永远不会相交的墨点。就如同那些并行在轨道上相望的星星。
他想,我的队长,我离开了。我所在的地方离你很远。我所熟悉的安菲尔德不再挥舞写着我名字的旗帜,KOP们不会再唱Torres’ song,也再不会有Captain Fantastic和他的Golden Boy。我不会再穿着红色走在你身后,也没有什么金发男孩再次挥舞着双臂与你拥抱。
Gerrard,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