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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断绝 ...

  •   “砰”地一声,岳端宁铁青着脸将酒碗重重放下:“郡主屡次提到亡妻,不知有何赐教?”
      “我只想告诉王爷一个道理,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在复活了。”徽仪按住他的酒碗,神色微冷,“所以,不要抱着过去的记忆,却伤害眼前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岳端宁霍然站起,“是你让她连骨灰都不曾留下,是你害她去死的!”
      徽仪冷冷看着他,反问道:“我不懂?难道我沈家死去的就都不是人命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岳家的人才是人!”
      她冷笑着,仰头喝下一碗酒,道:“岑嘉要我转达一句话,你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情。她说‘如果你做不到想念她的时候微笑,那就永远不要再想起她!’,你可听清楚了?如果你走不出她的阴影,如果你让你自己和湄儿一生都活在煎熬里,她不会安心的!”
      岳端宁脸色苍白地看着,良久才从口中低声喃喃道:“心念君兮涕泪淋,愿君思我兮笑语频。她竟然还记得,她竟然还记得!”他仰天大笑起来,“她怎么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徽仪的表情柔软起来,她微微笑道:“如果岑嘉不相信你能做到的话,她绝不会这么说,她是真的爱你,才想要你今后能够比过去更快乐的生活。而湄儿她也不快乐,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能一起快乐地活下去,就算不能摆脱过去,也不要背负刑罚。”
      岳端宁沉默下去,半晌才道:“本来我娶她,只是为了岳家人的安全,现在你却要我担负这样的责任,何尝不是给了我负担?”
      徽仪淡淡一笑道:“因为我知道,王爷不会辜负我的托付的。”她又补充道,“我肯定。不要问我原因,直觉而已。”
      岳端宁苦笑道:“郡主的直觉一向很准。”
      “王爷是明白失去爱人的痛苦的,所以我相信王爷也能理解七公主。”徽仪微微笑道,“我已经伤害过她了,不想再伤害第二次。”
      岳端宁沉默半晌,才点点头道:“我尽力。”他又抬头道:“那你呢?你让我们幸福,可是你自己能从过去里走出来吗?”
      徽仪眼眸骤然紧缩,她转头茫然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走出来,我看到的不会再让我难过,可是每当我想起的时候,我还是会哭。王爷,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在留恋什么,我不知道我前面的路是什么。别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爷,你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吗?”
      徽仪说完,抿唇喝下一大口酒,晕眩般地笑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明白,从小我就在学怎么认识这个世界,可我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残酷,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温暖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呢?”
      岳端宁伸手夺过她的酒碗,叹道:“你的身边还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是看不见呢?”他满上酒大笑道,“皇上,尧王,慕容家,都护着你,你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只要你开口,说不定连皇后都让你当了。”
      徽仪蓦然站起,笑道:“那又怎么样?皇上早已说过,除了你妹妹,不会再有皇后了。”
      岳端宁眼睛一动,凑过头笑道:“莫非你是在吃我妹妹的醋?就是这个原因,让你一直拒绝他吗?”他看到了徽仪瞬间惊变的表情,继续道,“不要低估了我的实力,我在这里未必没有眼线。”
      徽仪呆呆看着他,是这个原因吗?才会刚才脱口而出。她酒醒了一大半,楞楞出神。
      “如果你真的只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那你可以考虑他。”岳端宁微微笑道,“他会对你很好的。嘉儿她很欣赏你,我也不会再害你了。”
      “为什么?”徽仪偏头问道。
      “因为你会发现,很多你以为会恨一辈子的事情,到后来,就会慢慢变淡,最后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岳端宁的笑容越发寂寞,仿佛真正了解了生死的含义。是岑嘉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那个曾经天真的少女,其实早就比自己更成熟了,她用自己生命为代价,换来了他对所有的彻悟。
      “徽仪,我还想说一句,你如今的恨,起因也不过是爱而已。可你会恨,这种爱就不会纯粹,如果你真的能全心去爱一个人,你就必然会信他,绝对不会动摇。”岳端宁低头认真地回答着,心底沧桑,他真的不会爱也不会恨了,岑嘉这个名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感情了。
      徽仪默然,忽然举杯笑道:“我明白了,多谢王爷。”她仰头喝下一杯酒,又道,“王爷三日后就要离开了,徽仪恐怕无法送行了,今日恭送王爷。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
      岳端宁倜傥大笑,所有恩仇,一笑泯之。
      送承以湄已经是三日之后了,徽仪一直望着马车消失在天的尽头才慢慢收回视线。
      方才,依旧穿着华丽的少女在最后一刻终于含泪微笑,不再如木偶般机械了,她轻轻地在徽仪耳边道:“姐姐,他是希望这个国家平安的,现在我帮他把这个梦想继续下去。”然后,承以湄义无返顾地踏上马车,回首的刹那灿烂微笑。
      徽仪轻轻握了她手,两人释然相视而笑。
      如今,那个曾经会在梅园里仰头憧憬爱情的小小女孩,远嫁成为岳王妃。而自己,却似乎仍在原地停留,甚至,走回了原点。
      风声过耳,掠过飞鸟的振翅之声,她的头顶是湛蓝明亮的天空,阳光瞬间流泻,她忽然抿嘴而笑。但愿就此把今日当作生命的起点,一切再次重新开始。
      回到宫中,默默在湖边走着,捧书细读,她一遍遍地抚摩着扉页。这是岑嘉留给她的《李义山文集》,曾经被当作珍宝一样保存,却因她的失手而被水浸湿。
      她没有把书交还给岳端宁,这样也许更好,再见旧物,惆怅之情必定难免。既然所有人都愿意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么就让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不留任何的痕迹。
      “郡主?”身后有人唤她。
      徽仪心神一惊,手中的书顺势滑了下去,直掉进水中。徽仪匆忙低头,却只看到小小的涟漪和满池的荷叶,再也看不到任何书的影子。
      她微微叹息,岑嘉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终究是没有办法留下来的。她回首看着气喘吁吁奔跑而来的紫嫣,皱眉道:“怎么了?”忽然之间,心里猛地漏跳了一拍,似乎有些不安。
      紫嫣细细看了看徽仪的神色,方垂首道:“郡主,慕容大小姐她……”紫嫣欲言又止,神色间闪过一丝异样。
      徽仪骤然转头,问道:“无箫怎么了?你继续说下去。”
      紫嫣蓦然跪下,正色道:“郡主,青王爷今日上了折子,求娶慕容大小姐为王妃。”
      徽仪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敢相信。承光延竟然会娶无箫?竟然会是无箫!
      她缓缓在树边坐下,怔怔失神,本以为早已忘记的往事,却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又给了她沉重的一击。落日下,那个男子苍茫孤寂的背影仿佛清晰得历历在目,他收回手,是她自己拒绝了那份感情,如今却依然脆弱到不堪一击吗?
      她嘲讽般地失笑,原来自己从未放下,时间的冲刷,关系到的只是疼痛的深度而已,不管过多久,原来的那个伤疤,只要被揭开,总会痛得流血。
      她很想,找个人倾诉,很想很想,再有一个人能给她依靠。一个人,孤单地留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她抬头吩咐紫嫣道:“我想去沈家,你去准备出宫的马车。”那个地方,虽然没有人住,但依然是她心里永远的港湾。
      她推开门,抬眼就看见了一个深青色的身影,眼神一滞,随即微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承光延转身回首,隔着距离,两两相望。
      芳华依旧,再见时,却已经仿佛相隔了无数的时空,隐隐觉得陌生。
      承光延默默看她半晌,忽然唇边绽开微笑道:“你也来了?”
      徽仪莞尔一笑,答道:“这里是我的家,自然想来就来了。”她脱口而出的,就是曾经熟悉而调皮的口吻,仿佛是一种习惯,再也改不掉。
      两人一时都静默下去。似是过了很久很久,徽仪才走近,弯下腰收拾茶具,口中笑道:“王爷请稍等,徽仪去泡茶。”
      这一幕似曾相识,数年前,也是她站在月光下,仰头温柔微笑,也是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希望她永远是那个有着清澈眼睛的少女。
      可是,如今的阳光明亮的刺眼,他们也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们了。虽然只有短短几年,却如同过了一生,悲欢离合,什么滋味都品尝过了。
      承光延似乎也有所触动,抬手阻止道:“不用了。”他走到徽仪身边,按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低语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
      徽仪全身一颤,任他搂着,良久才微微冷笑道:“王爷希望我怎么做呢?苦闹还是哀求?不消说,你我已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王爷以为我是没有骨气的女子吗?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强求,属于我的东西,我就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承光延松开她,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道:“我也不希望你会这么做,如果这样,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沈徽仪了。”他淡淡一笑,说不出的落寞,此刻的他不是朝廷上风光无限的王爷,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哀悼失去的感情。
      沈徽仪转身面对他,认真地问道:“娶无箫,是你的还是宣抚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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