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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泣血 ...

  •   冯太后漫不经心地笑着,瞳孔却急剧紧缩:“哦?本宫真是越来越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了。”
      承景渊伸手将徽仪拉到身后,用力握住她的手,平淡道:“母后和徽仪的相似,还有索樱轩和沈家的相似,恐怕都不是偶然吧?”徽仪手上一抖,指尖微微弯曲,不自觉地僵直着握紧了承景渊的手。尖刻的指甲几乎划破了承景渊手心的皮肤。
      冯太后别开头,冷哼一声,却不再答话。
      “母后耀宁帝十七年进宫,自从三弟出生后,从未出现在众臣面前。也就是说,至少有十年的空缺,是也不是?”承景渊淡淡道。
      “皇上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本宫也不年轻了,玩不得这些个文字游戏。”冯太后的脸色有了几分惨白和无奈。
      承景渊眼中锋芒一闪,一字一句道:“儿臣认为,根本只有一个若颜,而非两个容貌姓名都相似的女子。沈徽仪耀宁帝三十九年出生,比三弟晚了一年多,时间充足。”
      “哈哈哈,皇上是说,本宫就是这个小女官的母亲吗?这也未免太荒谬了!难道皇上是要说,沈徽寥和沈徽缕也是本宫所生么?”冯太后一拂袖,森然道,“本宫毕竟是长辈,可容不得如此侮辱。”
      徽仪陡然间睁大了眼睛,眼神中夹杂了绝望和不可置信。她无法相信曾经温柔美丽的母亲会是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太后。一瞬间,所有痛苦和孤单都似潮水涌来。她想要开口说话,却如同窒息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酸涩的泪水缓缓流下。
      承景渊伸手托住她的手腕,注视着冯太后道:“儿臣自然知道。事关皇家血脉,当然不能随意编造,儿臣也不过是想请教母后罢了。”徽仪亦木然地看着她,她的嘴唇已渐渐有些青紫,却仍固执地紧盯着冯太后。原来,她终究仍是怕听到那样的真相。
      冯太后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幽幽道:“她的确不是我的女儿。不过,她却是我姐姐的女儿。”
      “你说什么?”仿佛突然醒悟过来,徽仪惊叫,“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自小就住在索樱轩,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那里住着的一直是我和姐姐两个人。她叫做若颜,而我也叫若妍,只不过我是妍媸的妍罢了。”冯太后转身望着耀宁帝的画像,微微苦笑,语气说不出的萧索,似乎方才的歇斯底里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颤抖地抚上耀宁帝的脸,凄楚道:“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输给那个从小就见不得阳光的姐姐。多少年了,我始终在他身边,甚至不知道他呼唤的是哪个若颜。而当年也是我先遇见沈祈的,是我先遇见的。无论是先皇还是沈祈,他们爱的都是我的姐姐呀,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姐姐。可她好狠心。她把我推给了皇上,她说希望我幸福,我怎么可能会幸福?难道所有的伤痛是权势和地位就可以弥补的吗?”她眼角泛起泪光,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转头苦笑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有心病,先皇甚至把我关在青琉宫禁足。我是疯了,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不让人发疯?”她的脸上已不复没了先前的妩媚,尽是痛楚。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早已深入骨髓,无可挽救了。在她看到沈徽仪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那些过往,永远不可能被埋没。她恨,恨极了,几十年积累下的怨恨怎么能不深?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她宁可放纵自己来惩罚所有的人,宁可看着曾经深爱的人和自己的姐姐一起死。
      “宗谱上的名字也是母后改的?”承景渊突然问道。
      “是。”冯太后漠然回答着,“其实你都猜到了不是吗?”
      承景渊微微点头:“纸上很显然是新墨。更何况在老师府中,朕亦见过沈夫人,虽然和母后容貌相似,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韵。那时便存了疑惑,直到今日才想明白。”
      “说她是本宫的女儿,是为了逼本宫说出真相吧。”冯太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果然比瑞颌优秀多了,梦迦王朝交给你,本宫也无话可说。”
      “你们说够了没有?”徽仪陡然间站起来,却是满目苍凉。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承景渊,心底丝丝疼痛,难道他就从来没顾及到自己的感受么?枉她视之为知交,终是不可为。因为帝王终究是帝王,又怎么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真心相与。她仍是失了这宫中唯一的朋友。
      她一步步走到两人中间,神色越来越冷竣。她走得极慢,却每一步都是伤怀。所有温情的一切仿佛都在她脚下堪堪破碎。她抬头凝视承景渊,她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温柔和胆怯,全是凝结的冰冷。承景渊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可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解释.
      徽仪失望至极,黯然道,“皇上真是虎父无犬子,比之先皇,手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人的心都可以利用。”
      她转身向冯太后道: “几百条的人命不过是拿来游戏的吗?只为了过去的恩怨就要毁了别人的幸福,值得吗?你现在又能快乐多少呢?”
      “不是本宫的错。”冯太后眼中倏然一痛,“当初我是恨,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借先皇的手把他们除之而后快。”良久,待心情平复后,她才继续道:“当年先皇病重,担心你父亲权力过大,危及皇上,才出此下策。我却,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而瑞颌他竟要我亲手写下诏书。本宫的痛苦你又怎么能明白?”
      她从来都不落泪,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流尽了。她的眼泪,在看着姐姐嫁进沈家的时候就流干了,在成为梦迦皇后的时候就流干了。那个时候,又有谁给她依靠?
      徽仪幽幽叹了一声,她没有办法去恨这个未曾谋面的姨母。这个世间的爱与恨,又有谁能判定对与错?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向门外走去。
      门外是一片浓黑的夜色,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都吞噬干净.然而她只犹豫了一下,便走了出去。忽然,她冰凉的手被人握住了,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只看见承景渊无限温柔地看着她。
      “皇上,放手吧,我太累了。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玩物。”她抽回手,心中酸楚。
      承景渊渐渐松开了手,他低声道:“抱歉。”徽仪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让她惊艳的男子,她确曾把他当作最知心的朋友,可在这深宫中,容得下那份纯净的感情吗?在这里,她始终都只是一个人.
      脸上有了细微的凉意,是下雨了么?徽仪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她弯下腰,双手抱住膝盖,缓缓坐到地上。承景渊也默默地站在她身边,不再说话。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悄然无声,只听见雨滴落在屋檐上的淅沥声。
      不知过了多久,连太后的离开都未曾察觉。徽仪把头埋进膝盖,灼热的泪水融合着雨水,渗入月白色的长裙中。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往事一幕幕不断在她脑海中重新上演。父母温柔的微笑,哥哥坚定的守护,小缕悉心的照顾,承光延温暖的拥抱……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呢?
      忽然,承景渊横抱起她,柔声道:“回去吧,雨大了。”
      徽仪低声喃喃:“我以为,在雨里哭,谁都看不见。”她无意中的话语,仿若一声叹息,重重地敲击在承景渊的心上。
      大雨依旧在下着,似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宣泄而出。风飞扬,卷起一阵雨滴,打在红色的宫柱上,远远看去,宛如不甘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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