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离开（六寂）》苏玉璃

1、第 1 章

　　半躺在病床上，六禍蒼龍兩手抓著報紙邊緣，臉色凝重地細細看著今天的社會版頭條新聞，在確定沒有任何關於自己被刺傷的報導後，這才放鬆了心情，然後開始瀏覽著每日必看的政治與財經方面的新聞。
　　而就在六禍蒼龍想調整一下姿勢時，腹部的傷口卻傳來微微的刺痛感，讓他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也許是上過麻藥的關係，所以傷口並不算太痛，但那種麻癢的感覺，反而令他感到更難受，同時也不禁感嘆法雲子的狠絕。
　　其實在上流社會裡，貌合神離的夫妻比比皆是，而他跟法雲子更因為工作的關係，早就分居了十多年，他以為法雲子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卻沒想到她居然會為了一個酒店的小姐而跟他吵鬧，那實在太不像她了。
　　記憶中，法雲子是理智而冷靜的女子，而他最欣賞的也就是她這點，不過昨晚的法雲子，卻像潑婦一樣的要他離開玉嬋宮，不論他怎麼說明，她都像是聽不進似的，所以他才會想離開，希望她能冷靜一下，誰知道他才摸上門把，法雲子就叫住了他，結果毫無防備的他，就這樣被法雲子手上的水果刀刺中了腹部。
　　或許是因為法雲子氣瘋了，所以她下手也毫不留情，只是在鮮血染紅了他的襯衫後，法雲子這才驚慌的扔掉手上的水果刀，而他則忍痛的掏出手機，打給他的特助──寂寞侯，然後看了一眼滿臉淚痕的法雲子後，便到大樓的地下停車場，等待著寂寞候。
　　那時，他坐在車上，全身冒著冷汗，只覺得用手摀住的傷口，好像不停地滲出溫熱的血液，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會不會還沒等到寂寞侯，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要真是那樣的話，恐怕他連死都不會瞑目的。
　　所以當時，他幾乎是瞪大著眼，硬是撐到寂寞侯那張蒼白略帶病容的臉出現時，他才放心的閉上雙眼，將剩下的事全交給了寂寞侯，而寂寞侯也沒有讓他失望，這點從今早的報紙就可以看的出來。

　　“咳咳。”寂寞侯将手掩在唇上轻咳了两声，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上去：“我已经对外宣布你到医院只是惯例的身体检查，至少可以暂时堵住记者的口。”
　　六祸苍龙点了点头，把报纸折好放在一边，侧过脸看着寂寞侯。他的脸色一直都没变过，带着病态的白，甚至隐隐有些透明的青色。回想当年，就是这样一张脸，用着过人的智慧，辅佐自己白手起家成立了如今国内数一数二的紫耀集团。而他本人，却一直甘于助理的地位，六祸苍龙不是没有提过给他一些股份，都被他拒绝了。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当时，寂寞侯如是说。
　　是的，六祸苍龙知道，寂寞侯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并不是想要他的股份。金钱，名利，寂寞侯从来就不在乎。可是他想要的……自己真的能给他吗？
　　年轻的时候除了激情一无所有，总觉得将来自己掌握了金钱和经济，什么不能够给他呢？可是如今，拥有的越多，六祸苍龙就越发现，寂寞侯想要的，他给不了，也无从给起。而寂寞侯，只要他想，就可以再辅佐一个“六祸苍龙”出来。
　　可以说，寂寞侯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而自己对寂寞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却依然是几乎除了名字便一无所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六祸苍龙忽然发现，自己掌握不了寂寞侯，这忽然叫他觉得恐慌。

　　看他不开口，寂寞侯又道：“不过这个理由搪塞不了多久，你最好明天就出院。”说完，看六祸苍龙的手按上伤处，眉头微皱，他继续道：“最晚也不要超过后天。”
　　寂寞侯平静而淡漠、标准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听在六祸苍龙的耳里，一种酸涩的味道在胸腔里弥漫开来，他看着寂寞侯，问：“如果这次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做？找一个人代替我，继续等着实现你的理想吗？”
　　寂寞侯的眉尖飞快的跳了两下，抬眼和六祸苍龙对视：“答案你都是知道的，不是吗？又何必再问。”
　　即便是早已猜到结果，听到这样的回答还是叫六祸苍龙的心沉了沉，一时之间他竟无语……
　　而寂寞侯，习惯性的把手伸进风衣口袋里，才道：“至少目前为止，你是最好的人选。”
　　这句话并不能给六祸苍龙以安慰。看着寂寞侯口袋里蠕动着的手，一个冷笑浮现在脸上。他知道寂寞侯在摸什么——木雕。一个惟妙惟肖身姿曼妙、却没有脸的女子的木雕。如果对于无所不能的寂寞后来说，还有什么叫他遗憾并且无能为力的话，大约就是那个女子了吧……
　　六祸苍龙终于找到了可以还击的地方：“连对方的长相都没记住，亏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看寂寞侯的眉头蹙了蹙，六祸苍龙心里轻松了些，将身体靠上身后的软枕：“虽然过了这么久，我相信你还是想知道她的下落。她叫莫沧桑对吗？”六祸苍龙说完，取过报纸下面的资料夹飞快的翻看一遍，抬头看着寂寞侯：“想知道莫沧桑的消息，就用心来换。”
　　寂寞侯看着六祸苍龙，一脸平静：“心？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忠诚吗？”
　　六祸苍龙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寂寞侯仍然维持着刚才的样子，静静的看着六祸苍龙，目光有些悲悯：“你该知道，你能查到的东西我也能查到。”
　　六祸苍龙颇为自信：“你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我想以后也一样。”
　　寂寞侯终于移开目光，忍不住咳了两声，才道：“六祸苍龙，你在逼我吗？”
　　“是你在逼我。”六祸苍龙坐直身体，道：“我知道你为紫耀做了很多。不过想要取代你位置的人选不是没有。”
　　寂寞侯忽然失笑：“魔龙祭天？那么，董事长去找他吧。”
　　看着说完话的寂寞侯转身走向门口，六祸苍龙不由得急了：“寂寞侯！交心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寂寞侯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眼看他的手已经扶上了门把手，六祸苍龙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怒道：“你果真一直在利用我。”
　　而此时，寂寞侯已经走到了门外，在回身关门的一瞬间，他留下了四个字：“彼此彼此。”
　　等门完全关好，知道里面的声音再也传不出来，寂寞侯又轻轻的加上一句：“何况你的要求对于一个早已没有了心的人来说，也实在太难了些。”

　　寂寞侯就这样离开了紫耀集团。事情看起来似乎非常突然，寂寞侯却知道这几乎是他和六祸苍龙注定了的结局，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个结局会来临的这么快罢了。
　　这么多年以来，随着六祸苍龙的事业越来越大，他对自己的要求也越来越多。他想更多的了解自己。这些事寂寞侯都是明白的，可是，他自认并没有对六祸苍龙隐瞒过什么。即便是那些多年前所谓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六祸苍龙从来不曾直接问过，而寂寞侯自己，也是觉得那些无关紧要，并且根本无从说起。
　　只是寂寞侯没想到，六祸苍龙为了了解自己，会采取暗中调查的方法，甚至用莫沧桑的下落来要挟。
　　其实，他早已得知了莫沧桑的下落，甚至已经去见过她。而这些，六祸苍龙并不知情。
　　面对六祸苍龙的要挟，寂寞后没有就范，也没有去揭穿那个自己早已知道的秘密。而是选择了离开。怀疑和怨怼已经滋长，早些离开和晚些离开，对于事情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影响。
　　离开了紫耀集团，不再为了那些商场斗争浪费脑筋，寂寞侯的生活一下子悠闲了许多，干脆开了一间小小的棋牌室打发时间。
　　从棋牌室成立的那天起，他就有了一个从不付钱却又啰嗦聒噪无比的常客——四非凡人。
　　四非凡人是寂寞后的朋友，交情比他和六祸苍龙还要久一些。紫耀创业之初他就看六祸苍龙十分的不顺眼，甚至不惜帮助紫耀的竞争对手以打压六祸。
　　如今，寂寞侯无事一身轻，最高兴的当然是四非凡人。每天，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棋牌室，美其名曰帮寂寞侯打法无聊的时光，却是在下棋的时候用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将紫耀那边的消息事无巨细的报告给寂寞侯听。
　　什么寂寞侯离开的第三天魔龙祭天就当上了紫耀集团董事长的特别助理。
　　什么六祸苍龙和法云子离婚被分走了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
　　什么金融危机爆发紫耀濒临破产。
　　什么紫耀集团死而复生，不过六祸苍龙被亲子逼宫黯然隐退。
　　……

　　四非凡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多数都要添油加醋，不过大体还是有它真实的一面。只是这最近的一条……寂寞侯却明白四非凡人是加了水分的。和六祸苍龙在一起那么久，千流影他还是了解的，那绝对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千流影继承紫耀集团不是不可能，但绝对是六祸苍龙主动隐退，而不会是千流影逼宫……
　　不过，寂寞侯还是没有点破四非凡人的谎言。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审视着四非凡人，直到对方沉不住气，抓了抓头发：“哎，我说这些还不是哄你开心。你怎么就不高兴点呢？”
　　寂寞侯拈起一颗棋子放上去：“这局你又输了，还要继续哄我开心吗？”
　　四非凡人看着棋盘，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又输了！再来再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抚乱了棋盘，哗啦啦的棋子撞击声中，一个声音道：“寂寞侯？”
　　抬眼看到说话的是六祸苍龙，四非凡人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可在寂寞侯一声“董事长。”出口以后，他还是配合的找了借口离开。
　　六祸苍龙坐在四非凡人刚才坐过的位子上，随手把棋子收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是董事长了。”
　　“那么是叫教主，还是会长？”
　　六祸停止手上的动作，看着寂寞侯：“你知道真龙妙道？”
　　寂寞侯微笑：“原紫耀集团董事长，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是新闻。想知道你的近况不难。”说完，看六祸苍龙的目光黯淡下去，寂寞侯佯作不知的起身：“喝茶吗？还是老样子对吧。”
　　寂寞侯并没有离开桌旁，六祸苍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急道：“这两年我想通了很多事，所以才会退出紫耀，建立真龙妙道。今天我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寂寞侯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没有挣脱。他慢慢的坐了下来，看着六祸的眼，轻声：“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又何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