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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封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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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赦生终于成为异度魔界的先锋大将。但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的高兴。
和中原苦境的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异军突起的玄宗加入成为中原的助力之后,魔界虽然竭力苦撑免于节节溃败的局面,却也因此折损的近半的战力。
赦生就是这个时候被选拔为大将的。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魔君对他多年苦修成果的肯定,而是退而求其次不得不为的选择。
不过显然有人要比他兴奋。
从封将台上下来,那个红发尖耳的家伙难掩一脸的喜悦迎上来:“小鬼,不错啊!成为先锋了!”说着话,温热的大手不老实的伸向他金棕色的发际。
赦生看准时机旋身躲开,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转身离开。
因为新提拔起来的这批战将不为外界所知,在紧接着的战斗中,魔界把苦境打了个措手不及,终于出了之前一直消极防守的闷气。当晚,魔君大摆庆功宴,所有人都喝了个尽兴。
那是赦生第一次饮酒,但宴席上他并没有喝醉(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因为酒席只进行了一半,他就被那个红发尖耳的家伙生拉硬拽的拖走,回到了二人共同的鬼族居处。
刚刚饮下的酒开始上头,赦生便懒懒的靠着树站立,看着那个人把一坛坛酒搬到院子正中然后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鬼,坐过来。”
赦生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个人的意思,慢慢的晃过去,一屁股坐下来。立刻,一坛酒被塞进手里,赦生茫然握着。
“乱哄哄的喝酒没意思,还是这样才舒服啊!”那人一边说话,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
赦生没有回答,因为他实在懒得说话。何况在他看来,实在不觉得这样和在酒宴上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喝酒吗?这样想着,他提起酒坛仰头把酒灌下去。
不知为什么,赦生的手有些发软,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后仰。于是,倒出来的酒倒有大半进入了鼻腔,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人见状急忙抢下他手中的酒坛,搂过来轻拍他的背:“怎么这么笨?喝酒也会呛到,真是个笨小鬼呀……”
渐渐的,赦生平静下来,那人抬手拭去他眼角咳出的泪,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问:“好点了没啊?”见他不回答,就轻声唤他:“小鬼?”
在赦生轻轻点头之后,那人表情变得轻松起来,重新拿过赦生刚喝了一口的酒要递过来,见赦生无力摇头,也不坚持,笑着说了一句:“小鬼太嫩,这么一点酒就醉了。”把坛子送到嘴边自饮起来。
赦生很想说一句“我没醉。”无奈似乎全身力气都在刚才那阵猛咳里损失殆尽,只好闭上眼睛,靠在那人腿上不说话。
说来也怪,明明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赦生的头脑却越见清醒,虽然闭着眼,他却清楚的知道那人又独自灌下三大坛酒才终于作罢。
放下酒坛之后有那么一会儿,那个人都没有动作,直到赦生快睡着的时候,才感觉到那人温热、带了厚茧的手轻轻的摸过来,从发顶,到鬓边,最后停在脸颊流连不去。许久,那人轻声问:“小鬼,你睡着了吗?”
赦生懒懒的躺了一会儿才准备回答。忽然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甚至带着酒的醇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的唇已经被一个同样温软的东西覆住。
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赦生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上头顶,脸也火烧一般热起来,却偏偏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还好那个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片刻,唇就离开了他的,仍旧以手摩挲着他的脸喃喃自语:“赦生……赦生……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我对你……”
那人忽然停住,自嘲的笑了一声:“哈!叫你赦生真别扭。还是叫小鬼好听。小鬼,快点变强吧!超过我,超过那个死心机,到时候战场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然后,声音又低下来:“小弟,你知道吗?我经常骂你,是为了叫你变得更强。可是,我又怕你变得更强,那样很辛苦,又很危险……你是邪族与鬼族共同的王子,本该被捧在手心,而不是出没沙场……我多想保护你,我多想……”
那人话语渐渐低不可闻,最后终于停止,把赦生搬到胸前紧紧抱住,自语道:“我真是喝多了呢,竟然说了这么多废话……”
又过了许久,那人忽然低声道:“小鬼,你看今晚的星空多美啊……”
赦生依偎在那人怀里,没有动,更没有睁开眼睛看夜空,只有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发隙……
第二天,赦生醒来时,已是在自己的床上。他没有来得及去找那个红发尖耳的家伙就接到了出征的命令。
此后,征战更加频繁起来,两个人都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一夜。
万圣岩天座亲自出马也没能阻止住异度魔界汹涌的攻势,战场上形势的一片大好使得魔君更加意气风发。
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那是一场赦生永生难忘的战役。那场战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变故是在魔君和天座对战到最后时刻才发生的。就在魔君将天座佛心击出体外的同时,天外一掌打在魔君身上,使得魔心同样飞离体外,虽然正在左近的吞佛及时抢回佛心以及魔君的躯体,自此,骁勇彪悍的魔君旱魃也只剩一具不能动的躯壳。
但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叫战争停止,直到玄宗那道极强的术法将魔界黑龙封印。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战场上的玄宗道士们发现自己也被封在魔界空间没有退路,人心有片刻的溃散,而魔界却更加同仇敌忾,一鼓作气将玄宗余党消灭干净。
一切结束之后,那人不顾自己身上流血的伤口,拉着赦生疯狂奔向鬼族领地。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族人跟着家乡的土地一起崩裂,断开,陷落,最后只余一截断崖……
赦生压抑住心中的震撼转头,就看见了那人怒睁的双眼。这是第一次,赦生在那人脸上看到那样愤恨、绝望、悲凉的表情……
那人大吼一声便向着断崖跳下去,却被赦生懒腰抱住。
在赦生拼命把他拖向安全地带的时候,那人挣扎着,怒吼着:“放开我!鬼族——鬼族没有了!让我去——!”
赦生忽然用力把那人推倒:“让你去?去哪?去死吗?谁说鬼族没有了?我身上也有鬼族的血!兄长——!”
那人呆住,愣了片刻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赦生面前,咧了咧嘴,勉强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还有你……”停了一下,那人终于笑出声来:“呵呵,是啊,还有你。”
那人将手搭在他肩头,定定的看着他:“你终于肯叫我兄长了,小弟……”说完,那人抬起手似乎想要摩挲赦生的发顶,却毫无预警的颓然软到……
那人昏睡了三天才恢复意识。
当时赦生并不在场。而当赦生从师尊那里回来时,等到的只是那人已经不可更改的决定。
“我要参加石封了。”那人道:“这是可以使我最快恢复的方法。”
说完又低声似在自语,又似故意说给赦生听:“也可以减少一些痛苦。族人都死了,只剩自己的滋味并不好受……”
然后不等赦生说话,那人轻松的笑着向他挥了挥手:“我走了!小鬼,要记得想我啊!”
赦生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没有说再见。
赦生没有去看那人石封的过程。
赦生回到了师尊的住所,提出要施行封印修炼。
从那天起,赦生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他想,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承受独活的痛苦。
他想,自己和那人一样封印,一样修行。或者,在自己可以看见的时候,第一眼可以看到那个红发尖耳的家伙含笑的表情;在自己可以说话的时候,可以再叫他一声:“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