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六 豆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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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梦境多了许多棱角。尖锐处刺穿柔软的身体。
玉泽第几次睁开眼，在光线暗淡的环境下试图辨别视野范围内宿琏的身影。无法得到好眠，因为害怕他会在自己熟睡当中离开。
十三岁的时候有次露宿在外。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到家。娘亲抱着一捆柴火经过，看到她出现露出诧异的表情，“你还回来做什么。”
从那以后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存在。要以怎样的形似存在。无数次梦见爹娘将自己送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剩玉泽一个人在烈日下找着回家的路。
毕竟是梦。醒来之后看着头顶墙角挂着的蜘蛛网。梦境里过了千万四季，现实才走了半昼半夜。
察觉到身旁人动了一下，宿琏背着包袱起来，淡淡说了句，“走了。”
轻得只是浅浅一道痕迹。
回响在山谷涧的清脆啼鸣。被高耸山脉环绕而觉得世界仿佛只剩自己。过河的时候宿琏走在前面，衣摆只是稍微撩起，浸湿了裤脚也毫不在意。
玉泽做不到宿琏的洒脱。撩起裤管却半天都不敢下水。最后还是宿琏折回来，“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的么。”
等淌过湍急的河流，膝盖下已经泡得没有知觉。中间踩到了湿滑的卵石而松开手，提高的裤管顺应滑下，浸在水里很快就湿了。宿琏在前面不管不问，上岸的时候才搭一把手把玉泽拉上堤岸。
他从不说路途还有多远。也不提旅途的意义究竟在哪里。玉泽也只好跟着他一路走，自说自话感慨山川野路怎么美好。就算知道宿琏不会回答也愿意描述着。这些东西她都看不腻看不厌。
半路上忽然提起来，也是因为夕阳将落心情很好。宿琏架好露宿用的棚子，坐在一旁的树桩上说道，“我师父一年前左右忽然失去音讯，只留下封简短的信让我不要找他。”
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说不定你师父是真的不想你找他？”玉泽试探的问了句。
宿琏却摇头，“他若真不想我去找他，便不会留下只字片语。”
一路上天气都很好。阳光普照，湿掉的裤脚很快又干了。稍作休息又再次出发。这次不再是野道，看路上的碎石和灌木，应该是经常有人往返。
宿琏在岔口驿站问了路。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大概一个时辰才能到。于是坐在路边茶铺里喝茶，小二过来的时候盯着宿琏看了一会，问道，“这位公子以前来过吧，我瞧着面熟。”
宿琏抿着茶不吭声，小二也只好悻悻走开。玉泽坐在对面喝得很快，几口就把碗里的茶喝空。剩下的时间里开始东张西望。宿琏从抬起的手掌间看过去，冷不丁问一句，“你这么长时间不回
家，爹娘不会担心么。”
玉泽脸上的笑黯淡下去，好像被厚厚云层遮住的天空。嘴唇稍稍动了一下才发出声响，“他们……怕是巴不得我别回去吧。”
回不去了。
一开始就说过了的。
说是一个时辰，可等两人走到已经是日暮将至。比起白秋悦所在的城镇要好些，起码客栈还有空余的房间。因为并不算多么繁闹的地方，所以店小二做起事也怠慢不少。野猫慵懒的趴伏在木柜上，玉泽去逗它也不怕，懒洋洋的挪了个地方又继续睡。
宿琏吩咐店小二送两道菜上来。长途跋涉玉泽早就饥肠辘辘，一听见有吃的立马两眼放光。
两人的房间并不是在一起的。中间隔了三两间其它客房。玉泽一个人在房里等了一会也没听见宿
琏喊她去吃饭。磨蹭了一会，终于决定自己过去。
手刚按上门把忽然听到敲门声。仅仅两下，隔着木质门板传来他并不清晰的声音，“过来吃饭吧。”
从前有过一段时间。坐在村口的粗壮树干上看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每到饭点各家爹妈就会出来抓人。聚集在井口河边的孩童做鸟兽散。正午只剩下玉泽一人还在原地。
闲言碎语并不是没有。就算是隔了三尺三个篱笆再三尺，依然能听见谁端着饭缸说着，“那家的老大又一个在村口坐着了。唉，也不喊回家吃饭。”
把双脚蜷在树干上。只有在这里才能安逸。躲在密集树叶中俯瞰整座村庄，佯装着只是单纯的过路人。
这是每天生活的常态。周而复始，日日如此。直到有天转动的圆被打断。那是一天早上在迷惘的雾气中看到他。
所以木然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
玉泽并不客气。虽然还是有些小心翼翼。身无分文又没有一技之长，她怕中途被抛下，暗夜里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宿琏吃的并不多。动了几下筷子就起身坐到床铺旁，从包袱里掏出一些东西研究着。
玉泽瞟了一眼，发现是之前看见的银钗和玉镯。
“是你情人的？”装作不经意的问起。
那边在长久的沉默后回答道，“不是。”
内心松了口气。
宿琏的习性玉泽大致也了解到不少，所以在第二天推开他的门没有见到人也不觉得稀奇。多半又是去哪里揽活除妖，赚些盘缠。
城镇和前一个相比要安静不少。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摊贩也没几个。玉泽身上没有银两，自然也没办法买什么。
回客栈的途中偶然看见熟悉的身影。关上哪家的院门后立在原地呆了半响，之后左拐进了一条小巷。
身体比大脑还要快做出反应。玉泽几步悄悄跟上去。小巷外有人家晾出来的衣服，遮挡起来并不算困难。其实心里早就知道宿琏有很多秘密。躲着自己早出晚归，其实是因为有其他事要做。
狭窄小道向前不断延伸，仿佛不再有尽头。
宿琏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头。走进最前面的一个废弃庙宇后没了踪影。玉泽小跑跟上去，在试图打开矮门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了一些响动。吓出一身冷汗，以至于身体没法移动。过了很久后都不见宿琏出来，玉泽走进去，从破碎窗户向里看，宿琏像之前一样，一个人望着眼前布满灰尘的佛像出神。
玉泽跟着也看久了，全然忘了自己是在怎样的背景下才来到这里。等宿琏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已经为时过晚。
就连暗沉的表情还来不及替换。对上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明。
回程的路上自然就不敢开口说话。究竟是怎么跟过来的。为什么会跟过来。这些虽然罪不至死，可总归不够光彩。何况玉泽算是半个寄人篱下，吃喝都靠宿琏，她没有资格过问宿琏的事，也没
有资格刻意去打探什么。
宿琏在前面走得不紧不慢。气氛像拉紧的弦。玉泽偶尔听到他的呼吸声都能吓得浑身一震。
出了小巷，在拐角处看到谁家挂了红绸，看样子是准备办亲事。宿琏难得上前打探，门口看热闹的人毫无保留的全部透露出来。
“严家的独子不是病了很久么，这不，准备纳个偏房冲喜。”
“不过呢，纵使他家家底殷实，可谁愿意嫁呢。没哪个大家出来的姑娘愿意成亲不久就守寡的。”
“所以镇上随便找了户人家，正巧那家孩子多，能送一个算一个。况且那可是严家啊，能攀上这种人家，就算是做小，也算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吧。”
“喏，正好，就是那个，个头小小的，不过十三四岁。唉，要怎么说呢，命不由人，嫁过来，也难说是福是祸。”
顺着路人略微抬起的下巴看过去，路口石墩后面躲着个头瘦小的一个小姑娘。看面相确实不过十三四，不合身的衣服套在身上太过宽敞，肩膀耸拉下来，袖口盖住手指。
如果不是路人，玉泽和宿琏大概很难发现有这么个人一直在身后。
玉泽好奇的靠近过去，赶在小姑娘准备逃离之前问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秀莲。”尾音还没完全落下就急忙跑走。
玉泽连她的面容都没有完全看清。
宿琏侧过身准备离开。玉泽凑上去，斟酌的问着，“……要不我给你打下手？”
在对方脸上看出不解的意味，所以鼓起勇气继续说着，“我什么都不做总不太好。以后你出去揽活叫上我？我帮你打下手。”
宿琏避开了移动的人群，在回头的一瞬里说了句什么。玉泽辨别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刚才说的是“不要给我添乱就行了”。
忍不住的笑意爬上紧绷的脸。玉泽在噪杂的环境里回道，“绝不！”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 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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